《大荒》紫菜玻璃心

45、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到了门口，白晶晶等人各自去领取物资，刘毅笑嘻嘻道：“小坤啊......”
　　“别！我跟你不熟。”藏地玄坤皱眉。
　　刘毅不在意，道：“我们杀戮小队当下要招收新人补充成员，你要不要加入？”
　　藏地玄坤看着他，眼睛里有捉摸不透的感觉。
　　刘毅被看的发毛，背上出了冷汗。他心道：“此人来历不明，但看起来年纪轻轻，我怎么会心里有些害怕？”
　　“哈哈呀，当然，加入不加入是自己的自由，我也就是惜才。”藏地玄坤依旧不说话，直直地看着他。
　　刘毅无来由晕了一下，他摇了摇头，然后一脸奇怪地走掉了。
　　藏地玄坤看着刘毅离开，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无耻之尤！”
　　然后，转身贴在门口听里面的说话。
　　这时，何不凡也走了过来，见藏地玄坤趴在门上，于是便也趴在门上，两个人像两只壁虎贴着门。
　　却说屋里。
　　姜群玉喝了一口茶，然后起身，给李多恺倒了一杯茶。
　　“尝尝看，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没喝过茶吧？”
　　李多恺谢了，然后端起来尝了一口，有些苦涩，不过转而变成清香，很奇怪的味道。
　　“在大核爆以前啊，我老家是河南信阳的，这是我老家的信阳毛尖，拢共就三两，我一直舍不得，算是一个念想。”
　　李多恺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意思，便静静听着。
　　姜群玉似乎是有些感慨，叹了一口气，道：“按理说，这次是你最功劳大，你有没有不高兴？”
　　李多恺道：“规矩我懂。”
　　“嗯，还是年轻，以为自己懂了其实不太懂。我今年三十三岁，做了杀戮小队的队长一共两年零三个月十二天。你知道我以前是在哪里？”
　　李多恺摇头。
　　“你听说过赵泽吧？最年轻的部长！第一指挥部的部长赵泽！”
　　“嗯。”
　　“当然，他可是多少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的偶像。不瞒你说，我以前在他手下做事，后来才分配来了三号哨所。”
　　他似乎是想起了以前，颇有感触，“五大哨所，一号为首，除了珠峰之外，其余三个都是六部十二队。赵泽年纪轻轻就成了最高级的第一指挥部部长，当时真是羡煞旁人。”
　　“我当时自以为独树一帜，非同常人，我以为我也会想像他那样努力，然后做一个人人称赞的英雄，可是，我最后，发现自己做不到。你知道为什么嘛？”
　　李多恺不说话。
　　姜群玉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自嘲。
　　“因为我是自命不凡，以为自己多么不同，但其实与那些胆小的人没有什么不同！我听说要前往地月甬道，我知道这条路必死无疑，根本没有机会成功，所以，我退缩了。自那时开始，我便打定主意，不再跟随赵泽。他......太理想化了，他以为这世界上的一切只要努力就能做到！他以为这世界非黑即白！他还以为这人类终将是有希望的！嘿嘿，其实他最可怜！”
　　“你才可怜！”李多恺一听这话，便不高兴了，姜群玉可以说别人，却不可以说赵泽。
　　“是，我是可怜。可是赵泽比我可怜！”姜群玉冷笑一声，“小李，我问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不是傻？”
　　不待李多恺说话，他又道：“明知死路一条还要去，不撞南墙不回头，是不是蠢？”
　　“我再问你，明知必死无疑，却要那许多人为他陪葬，是不是坏？”
　　“如此三问，他赵泽心知肚明，却依旧为了什么所谓的希望何理想，要做那件徒劳无功的事情，如此之人，可恨也可怜！难道我说错了吗？”
　　姜群玉得意洋洋，似乎以为自己才是天下最正确的人。
　　李多恺忽然哈哈大笑，“姜队，我李多恺自问是个蠢人，可却也知道，谁才是自欺欺人之辈！我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勇气！不撞南墙不回头是无畏！为了人类的希望，就算那希望渺小如萤火，也必须前赴后继！他们不是自知死路一条而自寻死路，而是你狭隘自私，只会为了什么军功而贪心不足！我李多恺不愿与你多言！”
　　说完，起身就要出去！
　　“站住！”姜群玉大叫一声，“你.....我......”
　　“姜队长，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李多恺就算无路可去，也不想再跟你混！”
　　说完，再不犹豫，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藏地玄坤何何不凡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在聊什么。见他出来，立即跑了过来。
　　何不凡笑道：“老远就听到某些人慷慨陈词了！得！我呢，就勉为其难，你跟我走吧！有老哥我一口肉吃，就由你一口汤喝！”
　　藏地玄坤道：“你去哪我去哪！”
　　李多恺忽然笑了一下，“你们偷听可不好。”
　　“嘿嘿！阿凯哥，我以前还以为你就是个小孩子，现在看来，你懂得很多呢！”
　　藏地玄坤道：“比某些人懂得多多了”！
　　何不凡点头，道：“虽然我以前总说赵泽的坏话，我决定从今天以后，不再说了。”
　　三人相视一笑，姜群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然后说道：“小何主任，跟大何主任问好，就说我姜群玉会拜访他的！”
　　何不凡轻笑一声，“姜队长，这话我一定带到。”
　　说完，带着李多恺与藏地玄坤去了。
　　姜群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顿时黑了下来。
　　刘毅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洪禿蔡阳跟在身后。
　　不多时，方天菜也来了。
　　几人对视一眼，进了屋里。
　　却说何不凡带着李多恺与藏地玄坤本来要直接去他所居住的A环，但是谁知刚到D环门口，何春花忽然走出来，道：“老爷说了，无关人等不能进去。”
　　这意思很明确，就是李多恺与藏地玄坤不能进去。
　　“什么？我爸说的？他怎么知道？”
　　何不凡看着何春花，何春花低头不看他，“是你说的？”
　　何春花道：“是。我觉得你救这小子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不能再和他交集太多！这样，没有好处！”
　　“要什么好处？老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说着，就要闯进去。
　　何春花忽然拔刀拦住，“少爷！老爷说了！不能进去！”
　　“滚开！”何不凡脸色一沉，“你要不起开，我就杀了你！”
　　李多恺连忙道：“那我们不进去了，就在外面吧。你别生气！”
　　何春花冷眼看他，“臭小子，你少多嘴！”
　　“你住口！何春花！你是不是想死！”何不凡大怒，忽然从何春花手里抢过一把长刀，架在他脖子上，“让路！”
　　何春花面无表情，“不让。”
　　何不凡一刀砍下，砍在何春花的肩膀上，顿时血流如注！
　　何春花依旧面无表情。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没。我知道你敢！可是我不让路！”
　　“你！”何不凡大怒，挥刀便斩。
　　李多恺忽然抓住他的手，“够了！何不凡，你别任性！我可以不进去。”
　　何不凡恼怒地将刀扔在地上，“我这就去问我爸！你先去宿舍等我！”
　　然后跑了进去。
　　何春花浑身是血，将长刀捡起来，看了李多恺一眼，然后跟了进去。
　　“阿凯哥，这人不会痛嘛？”藏地玄坤很好奇。
　　李多恺叹息一声，“不知道。这个人很厉害，也很怪！他之前差点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讨厌我！先回去吧！”
　　这是，付晓臣跑了过来，一脸惊慌失措。
　　见到李多恺，他松了一口气。
　　“小恺，你快来！”
　　“怎么了？”李多恺问道。
　　付晓臣气喘吁吁，指着食堂的方向，满脸恐惧，道：“你....你们去看就知道了！”
　　三人跑到食堂。
　　之间在最中间的吊顶上，挂着一条钩子，钩子上像挂衣服似的，挂了一个人。
　　张嘎。
　　他的右手臂没了，双腿也没了，只剩下躯干头颅。
　　血从上面滴落下来，在地面汇聚成一滩黑血。
　　腥臭无比。
　　李多恺只觉浑身毛发上指，几乎是当下悚然。
　　“是何春花做的？”
　　付晓臣脸色苍白地道：“嗯。我听他们说是那个双刀客挂在这里的。说是杀鸡儆猴！太残忍了！太可怕了！为什么杀他啊？”
　　李多恺沉默不语。
　　他与张嘎出过一次任务，本无任何交情。这次回来的路上，他知道大约张嘎是对自己产生了一些不满。但绝没想到会是生死之争。他被方天菜抓起来关押，张嘎想要趁机借刀杀人，就算如此，李多恺实在是想不到会走到这一步。
　　但现在这人就这么惨死，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藏地玄坤冷笑，“没想到这个何不凡还真是挺有个性。”
　　他跑过去，看了一眼，啧啧几声，又跑回来，道：“放血死的。够狠！”
　　李多恺叹息一声，道：“走吧。”
　　他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
　　这一刻，他多么渴望赵泽能够回来，那样的话，人类就拥有了真正的希望，就不用在继续这样自相残杀了。
　　藏地玄坤看出他的心情不大好，便道：“没必要这样。心怀不轨者咎由自取！你用不着为他伤心。”
　　李多恺神色郁郁，道：”我不是为他伤心，而是忽然觉得现如今的世界，人命何其微弱！之前在四号哨所，每日就是守着地月甬道就好，从未想过会经历这些事情。如今不过离开那里几天，就已经见到了这么多的勾心斗角和死亡。我.....心里不大舒服罢了！”
　　藏地玄坤道：“那是你见得太少。世人本就是这样！就算是在和平年代，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阿凯哥，你得打起精神来！”
　　李多恺嗯了一声，不过藏地玄坤看得出来，短时间内，他心里的障碍很难消除。不过这是容易理解的，李多恺在四号哨所长大，以前有他的父亲，后来虽然李正死了，但总体而言，那边比之这里安全了不少。当然，那些危险是存在的，只不过他没有接触到罢了。如今冷不防丢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自然会觉得难受。
　　但这是成长路上不得不面对的。
　　无论是和平年代，还是末世来临的时代，现实可能有表现方式的差别，可是核心并未变化太大。
　　迟早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些，他会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死亡视若无睹。人命如草芥，天地万物，莫不如是。
　　藏地玄坤看过了太多的东西，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只能静静地跟在李多恺身后，两人不说话，走在金色金属的走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