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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晃荡的明月(2) ...

  •   身上这件T恤,是母亲在某次出差时,顺手帮他买的,价格大概是不菲的,忙碌的父母,老想在金钱父母补偿儿女。
      尺码么,对于男孩子来说,买得宽大点总不会错。可她忘记了,她儿子的个子还没窜上来,它套在他精瘦的身躯上,极度不合时宜。
      陆继安太热,把衣袖叠了几下,扎实,露出大臂。皮肤在泛光。上头尽是汗水。
      在家里,他用不着亲自干活,好在有基本的收拾能力,只是动作慢了些罢了。

      陆成炎进来,看到仍是一片狼藉,摇了摇头,丢给他一床凉席和一句话:“洗过的,自己铺上吧。”
      陆继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砸得晕头晕脑。
      他摸不准,他是想锻炼他,还是单纯不想多管。他更偏向后者。
      陆继安大概和其他同龄男孩子不太一样,他的第六感甚为敏锐,他感觉这个爷爷不喜欢他。不是因为陌生而不亲近,就是单纯的不喜欢。
      至于程度多深,他尚不知晓。

      陆继安踢掉鞋,上床,铺开凉席。上面有竹子独有的味道。
      “这是被烫的?”
      闻言,他看向自己的手臂外侧。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经过上药、结痂、愈合,只留有一道淡淡的,一指长两指宽的不规则疤痕。但是细看,仍能看得出发生过什么。像光盘上的指纹印。
      “嗯。”
      陆成炎多看了两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铺完了床,陆继安才注意到放在一边的风扇。铁制的外壳,生锈了,扇叶的边缘覆着黑色的灰,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他找到插座,插上插头。风扇运作得有些响,但好歹是健康地运转着。
      身上的汗液接触到风,哪怕是热风,也凉快了一瞬间。
      收拾完,陆继安四肢乏力地瘫坐在床上。
      太热了。闷热,空气中像没有水分,且没有自然风。热得感觉体内的水都蒸发干了,他下一秒就能变成一具干尸,横陈在床上。

      几个小时没有喝水,他走出去,看见桌上有四分之一个冰西瓜,他略带小心地问坐在沙发上的陆成炎:“我能吃吗?”
      “随你,不吃就收冰箱里去。”
      在家要么不吃,吃都是吃盛在碗里、切成块的。陆继安从来都是被伺候的那个,如今他该学会伺候自己了。
      旁边摆着一把西瓜刀,他把西瓜切成带皮的、小块小块的,一手一个,拿着啃。这样方便咬,也不至于汁水溅到身上。
      陆继安发现陆成炎换了身衣服,穿了皮鞋,腰间还别着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会跟着响。

      陆成炎从裤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皮夹子——大抵是人工皮革,用的时间当以年份计,已经开始剥落——数了几张小额纸币,“缺了什么东西,自个儿去买,这么多够了吧?”
      陆继安其实没什么概念,但他想,应该够了,不够也不能多要。
      于是点头。
      陆成炎没有再吩咐别的,出门了。

      陆继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有些茫然地把西瓜吃完,过了会儿,又饿了。
      外面飘来饭菜的香气。可能是在烧鱼,或者炒排骨。肉香勾得他的肚子“咕咕”叫起来。还好没外人在,不然多丢脸啊。
      他带上钱和钥匙,也出去了。
      从下楼开始,他就在记路线和周围的事物,以免回来时迷路。他记性很好,这点有遗传到他精明的父母。
      他走到大马路边,有许多商店和流动摊贩,他买了两个白糖馅的烧饼和一根烤玉米垫肚子,又问小贩,附近有没有大超市。
      应该是口音的原因,一听就是外来人,加上年纪小,小贩详细地告诉他路线。

      陆继安跟着别人,进了超市,拿购物篮,挑选商品。一边挑,一边根据价格牌默算总价。这里没有他惯用的牌子,他只好往便宜的挑。
      最后,又跟着其他顾客,去收银台结账。
      队伍的前后,都是大人,他一个小孩子混在中间,实在突兀。也就不奇怪,有人会问他:“小朋友,你一个人来买东西呀?”

      终于轮到陆继安。收银员一边扫条形码,一边问:“大袋子五毛,小袋子三毛,需要吗?”
      他想了想,说:“要个大的。”
      找回来三块二毛。
      “两毛钱给你拿两颗糖,可以吗?”
      他的眼睛转了一轮,说:“就找钱吧,谢谢。”
      陆继安把三张纸币和两个硬币塞到裤兜里。

      他拎着一大袋子东西,手臂被坠得发酸,慢慢地往回挪。
      七点多,天边的云烧成大片的红和橘色,开始有微风了,路上人多起来了,饭后散步的,赶回家的。
      多么鲜活的一个世界。
      快到居民楼,陆继安看到对门的那个女孩子,他这才看到她的全貌,她穿碎花蕾丝裙、白色凉鞋,个子同他差不多,牵着一位老妇人的手。
      他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和她打招呼。出于礼数,是要的;万一人家不记得他,又落个尴尬的境地。

      对面有个人先叫了他。
      “这不是老陆家那个吗?”
      从后头走出一个人,是下午那个爷爷。
      原来是一家三口出来散步。

      他老实地叫人:“爷爷好。”
      这点一定得感谢他那对父母,他们无论把他带到哪儿,总叫他先学会怎么叫人。
      他们大概是打的,不管他本性如何,这样至少可以留下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形象在外面的主意。
      他的好形象,也是为他们面上增光添彩。

      成镇西背着手,低头看他,“你叫什么?”
      “陆继安,为往圣继绝学的继,天下安危系在此身的安。”
      名字是人的第一张名片。陆继安还不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时,就这么背了。
      女孩被她这一串自我介绍唬得傻眼了,“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呀。”
      陆继安呆了下,又说:“继续的继,安全的安。”
      女孩恍然大悟,笑了:“这样就对了嘛。”
      她有一双笑眼,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陆继安突然明白,作文里写得“弯得像月牙”是如何的生动。

      老妇人在背后轻推她一下,“小橙子,那你呢?你要不要介绍一下你自己?”
      女孩这才反应过来:“我叫成亦歌,就是那个亦,那个歌,你知道吧?你也可以叫我小橙子。”
      陆继安说:“亦歌亦舞。”
      他听到她名字,就想到这个词。
      他说的声小,成亦歌没听清:“你说什么?”

      “小橙子,你不是还要买冰棍吗?走吧。”成镇西说,“继安你快回去吧,瞧你这满头大汗的。”
      “买买买!快走!”成亦歌催促着,“拜拜。”
      “拜拜。”
      他们走了,陆继安继续闷头走路。

      门被敲响。
      透过铁门中间的镂空,他看到是成亦歌。她嘴里叼着一根冰棍,手里还拿着一根。
      “快开门,再不开就要化了。”
      他开了锁,她把冰棍塞到他手里,自顾自走进屋,“陆爷爷不在家啊?”
      “他去值班了。”
      “那你一个人睡觉怕不怕啊?”

      陆继安撕开塑料包装,咬下一口,嘶,好冰,把话冰得有些含糊不清:“我从小都是自己睡。”
      “啊?你好勇敢哦,我天天和我奶奶睡。”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勇敢的,他父母常年忙工作,他早就习惯了,更何况他是男孩子。
      “你几岁了?”
      她的话题一下跳开,他险些没跟上:“十四。”
      “我十二,不过我早上学一年,下学期就上初一了。”她的话里,还有丝骄傲。

      成亦歌在屋子里的这段时间,一直找陆继安说话,且话题跳跃性很强,往往上一个还没收尾,她就飞快换到下一个。
      仿佛由着她性子来。
      陆继安也很配合,有什么答什么。
      然而,光顾着回答她,手上的冰棍没来得及吃,融化的水都滴到手和衣服上了。
      再看她,不知不觉间,吃完一根冰棍,自己拿茶几上的李子,洗了吃。

      陆继安说:“你怎么随便拿别人家东西吃?”
      成亦歌有理有据:“你白吃我一根冰棍,不得还我啊?”
      礼尚往来,不错,可是……“这不是我买的。”
      “没关系,陆爷爷不会跟我计较的。陆爷爷常常买东西给我吃。”
      听起来,比起他这个亲孙子,爷爷更疼爱邻居家的孙女。陆继安有一点吃醋,但他绝不会表现出来。

      陆继安感觉肚子有些痛,估计是吃了冰西瓜,又吃冰棍,平时没这么吃过,给吃坏肚子了。
      成亦歌还在跟他说话:“你住哪间房啊?”
      “那间。”他抬手一指。
      她过去看,惊奇地说:“之前这里是放杂物的,东西都没了,好像施了魔法一样,完全变了个样。”又抬头看他的书柜,“哇,好多书啊,都是你带过来的吗?你都看过吗?”
      陆继安心想,她不仅话多,还有着极强的好奇心。

      “你这本《一千零一夜》好厚哦,跟我不一样哎。”她想伸手去拿。
      陆继安一惊,连忙抓住她的手:“这个是英汉对照版。”
      “哦。你的手好热,快撒开。”
      他像弹簧一样立刻弹走,担心手心的汗,让她觉得不舒服。但她没有再说别的,被这么一拦,就罢休了。

      成亦歌转了一圈,觉得无聊,就跟他告别:“我走了,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来我家哦。”
      来她家,然后呢?她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嗯。”
      门关上,陆继安摸索着,打开电视,坐在木质沙发上,捂着肚子,忍受那一阵阵的疼痛。
      电视播了什么,他一点没看进去。

      过了许久,疼痛稍缓,他准备洗澡睡觉了。
      浴室没有淋浴,他找了个干净的桶,接了一桶冷水,用他新买的沐浴露擦身体。
      冲完澡,他又对着脏衣服发愁。不洗的话,肯定会臭。
      洗衣粉是有的,他不知道倒多少,试探性地倒了一点点,没起泡,又倒了点,动手搓起来。涤了两遍,他觉得应该干净了,拧干衣服,找到衣架,把衣服晾在阳台上,爷爷的衣服旁边。

      刚过九点,陆继安打开风扇,躺在床上,回顾了这一天发生的事,只觉得神奇。
      慢慢的,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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