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万川秋池

12、情浓

　　方回就这么被岑末拽着上了出租车，不知是奔跑的后遗症还是见着真人后澎湃的心情使然，他心跳得很快，咚咚咚跟敲门似的一下下往他胸腔里撞，似要穿透那层薄薄的皮肉跳将出来。

　　正思忖着，岑末突然歪过脑袋凑近他，鼻尖蹭到他脖颈上的皮肤，用力嗅了嗅。

　　方回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推他的脑袋，视线惊惶的往前排的司机看去，小声道，“干嘛你……”

　　“喝酒了。”岑末说。

　　“……嗯，”方回往后退了退，慢半拍的问，“味道很重吗？”说罢就抬手去开车窗。

　　“不重。”岑末紧挨着他，两人胳膊蹭着胳膊，他瞟了眼前面的车内后视镜，垂下眼睑小声说，“香的。”

　　方回羞赧的咽了咽口水，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去你的。”

　　出租车开了十多分钟停下，岑末领着方回七拐八拐的停在了一家店铺前，他跟老板交谈了几句后老板从柜台后拎了个塑料袋递给他，而后笑眯眯的领着他俩往里间走去。

　　店铺里间有个后门，从后门出去是一方种着各种花草的小院子，院子一侧有条木制的楼梯，老板领着他们往楼上走，转过拐角到了顶层，方回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家民宿。

　　“你什么时候订的？”方回跟在后面小声问。

　　“你说在海南的那晚。”岑末说，“我实在睡不着，就订了机票和民宿。”

　　那都是大前天的事了，方回啧了声，心里像咽下了一块蜜，嘴上却偏带着刺，“自作聪明，也不跟我说一声，要是我们提早结束今天回家了呢。”

　　“提早结束你也不会回。”岑末笃定的说，“要回也元旦后了。”

　　方回一怔，晕乎乎的脑袋反应一时有点儿慢，没怎么掩饰就将疑惑脱口而出了，“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岑末得意的扬扬眉，“你跟我赌气呢。”

　　大傻子突然开窍，打了方回一个措手不及，心中所想被一语道破，他一时有些尴尬，垂下眼睑盯着脚下的木地板发呆。

　　老板简单跟他们介绍了下格局和生活用品的位置后就下去了，方回还在琢磨旁的，压根儿没听他俩说了些什么。

　　岑末将行李箱扔一边，扯着T恤领口脱下上衣抹了把额角的汗，冲方回道，“晚上吃了些什么？”

　　“多了去了。”方回顺势坐在沙发上，倏然想到什么，问，“你呢，吃没吃？”

　　“你还吃得下别的么？”岑末边说边将老板给他的塑料袋打开，“我想你陪我一起吃。”

　　方回一晚上根本没怎么吃东西，光顾着喝酒了，他点点头，“叫个外卖？”

　　“以前不都吃西餐的么。”岑末说。

　　“出去吗？”方回看了看时间，“有点儿晚了……”

　　“不折腾了，”岑末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我给你做。”

　　方回以为自己幻听了，震惊的看向他，岑末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那什么，我之前说学做菜不是一直没兑现么，我知道你肯定对我很失望，所以我这两天在家学了一道，嗯……手艺有点儿牵强，你凑合一下？”

　　岑末将拜托老板替他买好的实材一一拿进客厅开方式的厨房里，洗了手开始摆弄食材，一边弄一边说，“我看网上都说情侣之间要讲求个仪式感，生活才会有滋有味，以前是我忽略太多了，把你对我的好当作理所当然，没想过你也会有情绪，我总觉得谁都会嫌我你不会……”说罢他偏头看向方回，语气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现在学应该还不晚吧？”

　　方回对上他的眸子，心里百感交集，那通电话后他想过他们的结局，无非两种：桥归格里路归路，或者相互妥协，可在这段关系里，他一直是那个在妥协的人，可总有一天他会坚持不下去。

　　他也有想过岑末会妥协，但没敢设想他能妥协到什么程度，给他打电话说在机场的岑末，在酒店大堂肆无忌惮吻他的岑末，提前订好民宿并打点好一切的岑末，说要给他做吃的并付诸行动的岑末……都让他觉得陌生。

　　可这种陌生却很暖，像积雪覆盖的冬日那厚厚的云层间倾泄而下的那束暖阳，直直的照进他心窝里，霎时温暖了全身。

　　方回用力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染上了笑意，他说，“不晚。”

　　岑末似乎松了口气，他看着方回，笑呵呵的说，“谢谢你。”

　　方回一怔，“谢我什么？”

　　岑末将黄油下锅，按部就班的按照在家试验过好多次的步骤准备着食材，半晌后在锅里的嗞嗞声中温声说，“谢谢你容忍了我这么久还没放弃我。”

　　方回定定的看着对方认真的侧脸，仿若当胸会心一击，比起那些甜言蜜语或让人脸红心跳的骚话，这句话对他的冲击力更大，没有旖旎的辞藻和夸张的修辞，亦没有直白的爱意，却让方回觉得窝心和畅然。

　　好像肩上的枷锁突然就轻了，那只扼在喉间的手霎时就不见了，被重重迷雾包裹的未来也跟着清晰了起来。

　　岑末煎了牛排顺手还弄了个意面，盘子边上切了两颗圣女果作点缀，看着比三四十的自助餐还低劣随意。

　　岑末顶着满头大汗将两盘子做好的食材端上桌，转身洗了两只杯子，从行李箱里拿了瓶起泡酒出来，自卖自夸的道，“卖相一般，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

　　方回拉开椅子坐下，有种不真识感。

　　“晚上你喝了酒咱们就少喝点儿，”岑末给他杯子里倒了个底儿，“走走形式就行了。”

　　他说完啧了声，“哎，忘记买花了！”

　　眼前的这些已经很满足了，这是方回想都没想过的场景，他抬眸看向一脸懊恼的岑末，抬手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替他擦掉从额角流到鬓边的汗珠，“没事，辛苦了。”

　　“不辛苦。”岑末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比起你做的那些，我这都不算什么。”

　　方回抿了抿唇没说话，岑末握住鬓边的那只手，说，“你那天说想冷静冷静的时候，我真被吓着了，我们吵过很多架，你从来没跟我说过那么重的话，我知道你认真了。”他说罢摇摇头，神情看起来有几分紧张，“以前的我太想当然了，以后的我不会了，方回，别生我气了，嗯？”

　　其实从在酒店大堂看到岑末的时候，方回就已经不生气了，他爱这个男人，只要对方稍做努力，他都会义无反顾扑上去。

　　“好。”良久后方回点点头说。

　　岑末那颗悬在心尖儿上的石头终于落到了实处，他抓着方回的手放到唇边重重吻了一下，“谢谢你。”

　　方回看着岑末那双仿佛徜着星河的黑眸，心道：也谢谢你，给了我陪你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岑末用另一只手抹了把汗，“那什么，我这一身汗要不先去冲冲再吃？”

　　方回啧了声扯了扯嘴角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一起。”

　　他的颊边因为酒精的作用还带着些微绯色，像抹了胭脂似的，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上挑，整个人带着别样的神彩，看得岑末心头一荡。

　　他喉结一滚，起身踢开椅子，就着抓着方回手的姿势把人往前一拽抱了个满怀，哑着声说：“走。”

　　方回被他半推半抱着往浴室里走，后背紧紧贴着岑末前胸，隔着薄薄的衣衫感受着对方坚实有力的心跳，他好笑的在岑末胳膊上甩了一巴掌，扭头嗔道，“我这衣服晚上出门刚换的，一身汗别给我蹭脏了。”

　　岑末顺着他扭头的姿势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沉声说：“脏了我洗。”

　　这一亲像是天雷地火爆炸前被燎燃的引信，岑末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方回颈间，像冰封的雪山碰上燎原的火种，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就着这别扭的姿势一路吻到浴室里，海南最近的气温舒适宜人，这一方小小的浴室却快速升着温，岑末将方回抵在瓷砖墙上，方回抬手勾着他的脖子，像是要将这十来天欠下的吻都在此刻清算干净。

　　冷水转瞬变成了带着热气的温水，不一会儿便蒸腾起整个浴室，他们在水雾里忘情纵/欲，时而颠上云端，时而落进地狱。那些不久前才缠身的矛盾、隔阂被嵌进层层水雾里，最后化作湿漉漉的水气消弭。

　　方回半仰着头将下巴磕在岑末肩膀上，仿若要融成一个人，酒意被热气蒸了出来，头昏眼晕四肢绵软，思绪却越发清明。

　　他想，情爱一词确实玄妙，它能将你带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也能将你抛入满怀憧憬的天堂。生活本就平凡，更没有谁是十全十美的，有那么一个人正朝着你想要的模样努力，那他多给一点包容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岑末就不是个事事妥帖温言软语的人，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完美的情人。

　　民宿的床柔软宽敞，方回偏头倒下去的时候鼻尖闻到阳光的味道，这让他想起初遇岑末的那个午后，被阳光铺满周身的青年。

　　“想什么呢？”许是他的不专心让岑末吃味儿了，他的下巴被轻轻挑起，微侧的脸不得不转回来。

　　岑末俯视着他，双眸微眯，鼻尖缀着细密的汗珠，被汗浸湿的刘海被他随手扒到脑后，耳朵尖露出微微的红，看起来纯情又性感。

　　“想你。”方回抬手环住他的脖子，诚实的说。

　　方回说这话的表情认真极了，这样的气氛下说这种话听起来像调情，可他的表情却很庄重认真，不似甜言蜜语，倒像求婚时情不自禁的誓言。

　　岑末一怔，低头在他鼻尖落下一个吻，却半晌没有抬起头的意思。

　　方回不由在他胳膊上拍了拍，良久岑末才哑声说：“对不起。”

　　方回拍他的手顿了一下，“没关系。”

　　“我爱你。”岑末又说。

　　方回笑笑，“我知道。”

　　岑末没追问“你爱我吗？”，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方回对他的爱，他紧紧的搂着身下的人，温声说：“谢谢你。”

　　谢谢你还愿意回头，谢谢你包容我的一切，也谢谢你余生的路愿陪我一起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