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赋》其实我想做条鱼

3、第 3 章

　　我们逃出来的地方叫春城。

　　官驿后就是出城的路，在官道上走了快两个时辰后，我们的体力快被耗尽了，于是互相搀扶着到路边的一处大树下休息。

　　馨儿拿出水壶给我，缩了缩脖子：“公主，你不害怕吗？”

　　我们没一个人会点火折子，只好在黑暗里互相依偎，我喝了一口水，明知道她看不见，还是摇了摇头：“不怕。很多人，比黑夜可怕。”

　　“公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消失，混进人群里。”

　　“怎么消失啊？”

　　我已经累得快说不出话，但还是耐心回答：“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换回寻常的布衣女装，我现在觉得我们俩这男装打扮还是有些打眼。”

　　“然后呢？”

　　“见机行事。”

　　其实我小时候最怕黑，也受过宠，当时我的寝宫无论何时都是灯火通明，我也曾娇憨地趴在父皇肩头看月亮。

　　她们都以为我忘了，但奇怪的是，我天生记性就很好，只是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后来我就不害怕黑夜了，我害怕人心。

　　虽然很累，但总觉得身后有恶鬼纠缠，我们只休息了片刻，很快便起身赶路。

　　一夜走走停停，居然全靠双脚走到了云国的另一座小城-泉城。

　　泉城坐落在望泉山旁，以温泉众多闻名于世，周边有大大小小好几座山脉，像是群山包围的一颗珍珠。
　　我们艰难地爬过一座小山峰，远远能够看见泉城的城门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寻了隐秘的树丛换了衣服，借着天色互相化了一层妆，将头发束成云国人时兴的样式，我们的相貌已经改了三成。

　　我看着自己打扮下的馨儿，不禁得意，还好这些年闭门不出，无事可做，苦练妆发，如今手艺竟可以跟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侍女平分秋色了。

　　馨儿还是有些惶恐：“公主，您为我梳妆，这简直是折煞我啊。”

　　我正了神色：“以后没有公主，只有姐姐，知道吗？世上再无翎成公主，只有我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你要记牢。”
　　她含泪看我：“馨儿记牢了。”

　　我满意的牵起她的手：“那走吧。”

　　离泉城越来越近，路上多了一些挑着担子的行人，担子上蒙着布，不知是何物。

　　泉城是云国的边境，靠近大方国、万盛国和苏国，由于国家富庶，常常有周边国家的贫民偷偷跨过边境线，进入云国，云国百姓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我思来想去，只有谎称是他国平民偷偷前来寻亲，最合乎情理。

　　路边有家茶寮，远远望去，只有身穿麻布衣裳的老板娘和一个伙计在忙活，我与馨儿的双腿都如同灌铅，脚步沉重，实在难以继续，便走了进去，准备喝杯茶水、吃些饭食休息片刻。

　　捧了一杯热茶慢慢啜饮，邻桌传来几个大汉谈笑的声音。

　　“近日苏国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是啊，苏国近日闹了水灾，朝廷发下来的赈灾款都被那贪官昧了去，逼得流民无处为家，无粮果腹，只好四处逃窜。”

　　“唉，苏国百姓实在苦不堪言，还是我国圣上英明，这天下，也迟早是我国的天下。”

　　“是啊，听闻泉城城内有专门出卖户籍的线人，一个户籍上千两银子，一定是与官僚勾结！”

　　“只恨我等，生下来便是平民，不然此时，不也是能发笔横财？”

　　几个大汉的笑声粗犷，我与馨儿对视了一眼，默默地伸出筷子，夹住刚刚上来的包子。

　　口感很粗糙，但在此时此刻，这一口饭食给我带来的暖意，却胜过所有美味佳肴。

　　我们吃得很慢，一方面是习惯，一方面是真的累了。

　　邻桌大汉已经走远，老板娘来给我们续茶时，添了茶水，却不走。

　　我心感奇异，抬头看她。

　　她笑盈盈地问：“小娘子需要户籍否？”

　　馨儿大惊，看向我：“姐姐。”

　　我敛眉，低头喝了口水静了下神，佯装平静：“老板娘可有门路？”

　　她大喜，扯过凳子坐了下来：“奴家果然没看错，还是有些识人本领的。”

　　我看向馨儿，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向老板娘开口：“两个女子赶路，原本就有些不寻常，我姐妹二人，正是因水灾失去双亲，无奈前来云国寻找远亲，老板娘还是好眼力。”

　　粗布麻衫也掩饰不住老板娘那水灵锐利的眼神，她点点头：“远亲很难寻吧，我刚刚见你听那几人说话，便知你的处境了。可能是你双亲保佑，让你走进了这里。”

　　“只要这个数。”她伸出一根手指，“就可让你姐妹二人在云国落户。”

　　“一千两？”

　　馨儿高兴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说“公主我们太幸运了。”

　　老板娘见我不吭声，眼睛眨了眨：“小娘子，我要不是见你姐妹二人可怜，是无论如何不会开这个口的，要找我的人排着队呢。”

　　我笑：“我要怎么相信你呢？况且我姐妹二人变卖了所有，也顶多几两银子，哪里能凑到这么多？”

　　老板娘叹了口气：“世道艰难，但我云国子女都是读圣贤书长大，那骗人的事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的，这点我胡三娘向你保证。”

　　我观察了她许久，这胡三娘虽然说话透着功利算计，但眼神确是不似奸恶之人，也许能相信。我慢悠悠地夹了一个包子：“我姐妹二人都是偷生之人，世道艰难，能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吧。”

　　“姐姐！”馨儿急了，“黑户万一被抓起来怎么办？”

　　“你那包袱中都是衣物干粮，能卖出一两银子吗？”我叹了口气，“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胡三娘有些失望，拎着大壶准备起身，我悄悄给馨儿递了个眼神，她终于明白了，假装焦急地喊：“姐姐，你不是还有只钗子吗？”

　　我假装犹豫：“这个...”

　　胡三娘停了下来。

　　我放下筷子：“可这是我们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馨儿站了起来，过来拉着我的袖子：“姐姐，我们找不到五表舅，又没有户头，可怎么活下去啊。”

　　胡三娘帮腔：“是啊，虽说我云国人不会欺负你这弱势女子，但一旦被官府抓到，肯定是要驱逐回去的。”

　　我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她：“你真能保我二人顺利落户？”

　　她连忙点头：“那是自然，我长兄在衙门当差，是个小头头，姑娘放心好了。”

　　我从袖中摸出一只金钗：“你看这只钗子够打点吗？”

　　她眼睛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