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如你灿烂》花花和温白水

1、君子坦荡荡

　　叮铃铃的门铃声，不紧不慢地响着，在略显空荡的房子里似乎产生了回声。那回声却也是不焦躁的，仿佛对开门的人在说：“不急，不急，我等着你开门。”
　　尹以宁从二楼的旋转楼梯缓步下楼，头发略显凌乱，宽大的黑色休闲服像罩子一样，随意地穿在身上，整个人显得冷冷清清，像是打在深水湖中一样，一眼见不到底。他刚打开门，一个娇小的身影便在他与门之间的缝隙钻了进来，完全不见了刚刚按门铃时的淡定从容。
　　进了屋，周景芊便在客厅开始卸下她的装备——黑色的帽子、黑色的墨镜、黑色的口罩，还有黑色的羽绒服。她身材娇小，黑色的羽绒服看起来相当臃肿。一顿操作之后，她耸了耸肩，开了口：“憋死我了，憋死我了。”然后转身朝尹以宁看去，眨巴眨巴眼睛，显得很无辜，像极了她家养的那只叫招财的小橘猫。
　　尹以宁心想，果然主人随猫，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朝她摆了下手，便沿着旋转楼梯向二楼走去。
　　周景芊笑着目送他上楼，巨大的吊灯在他周身打出了一圈光晕，黑色的外套尽显风骨，周景芊心里突然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某种旋律，但她知道现在并不是吟唱出来的好时机。
　　顺着尹以宁的背影，周景芊看到了在二楼的平台栏杆旁靠着的徐舟。两个人并不是很熟，徐舟礼貌地朝她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周景芊很热情，开心地踮起脚尖，挥了挥手，像雨刷器一样，幅度很大。徐舟被这举动搞的一愣，随即推了推眼镜，一下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心想，他们也没有热络到这种程度吧。
　　尹以宁看出徐舟的些许尴尬，慵懒地一歪头，朝周景芊瞥了一眼，“不用管她。”边说边拿起刚刚放在架子上的吉他，眉宇间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徐舟挑了下眉，给尹以宁递了个“你确定不用去理她”的表情，然而尹以宁什么都没回应，继续弹起刚刚被打断的吉他ruff。
　　周景芊莫名上门，莫名兴奋，尹以宁知道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但他更了解周景芊的性格，如果她想说，自己一定在方才就被堵在一楼的客厅里，断然不会任由他还能悠哉地上到二楼，所以，由她去吧。
　　拿起吉他，继续和徐舟聊着这首歌他已经创作了四个小时的新歌。尽管新歌的各个段落已经写好，但现在仍然还没达到他的要求。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在他心里，他完全能够感受到这首歌最终的模样，那是这首歌给他的，他只是尽快捕捉，把各个碎片集中到一起。这是一种感觉，就像每一次当他写起歌曲，好像总有人在握着他的手推着他向前走，不知不觉、难以琢磨，然后当他再次意识清醒的时候，歌曲便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过程虽然很难，但结果总能让他畅快淋漓。
　　周景芊听见楼上的琴声和吉他声，也没再管。她打开电视，拉开抽屉取出手柄，戴上耳机。熟练地操作之后，选择了她想要玩的一款游戏。耳机里传来了熟悉的背景音乐，巨大的电视屏幕映在她剔透的眼睛里。作为女生，周景芊不是一个爱玩游戏的人，但也许是受到某人的熏染，不知从哪天开始，她的家里也堆放了一堆游戏。她现在倒是有些庆幸，找到了能够让她什么都不想就可以去做的事情。耳机里除了游戏音乐声，没有其他，这样，她也不用再去思考什么。手机被周景芊静音，人为地破坏了它发声的权利，让手机显得暴躁起来，时不时就亮起的屏幕像是无声的反抗，彰显着自己的主权，但周景芊并不在意，只是专注着她的游戏。
　　从小到大虽然自己生活的环境一直很自由，周景芊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叛逆，然而活到了现在，她觉得自己居然开始叛逆了。管他什么经纪人，管他什么导演，她偏偏不想按照别人的规定而活，偏偏不想按照所谓圈子的规矩而活。此时此刻，她不想听那些聒噪的声音，就想安静而专注地玩她的游戏。
　　房子的空空荡荡并不能因为亮着的巨大屏幕而有所改变，钢琴和吉他的声音更称得整个房子冷清安静。男子时不时的吟唱声在这个漫漫长夜中是呓语也是呐喊，像一道光戳破寂静一片。
　　冬天的夜晚总是显得寒冷而悠长。不知过了多久，尹以宁最后一次拨下吉他的和弦，笑着和徐舟对视，点了点头，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有些兴奋，原本已经疲惫的身子在此刻一扫劳累，声音里带了些暖意和开心，对瘫靠在沙发上的徐舟说：“走走走，去吃夜宵去。”
　　累得不行的徐舟连动都不想动，他忘记已经多久没吃饭了，抬眼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半，脑子慢吞吞地反应了一下，他们已经近十个小时什么都没干，就在研究这首曲子了。相比之下，徐舟不得不佩服尹以宁既有体力也有毅力，为了完成歌曲，是拼了老骨头了。他叹了口气，说到：“宁爷，毕竟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咱们以后能不能注意点养生，别这样了，任谁都顶不住啊。”
　　尹以宁抢白道：“谁三十多岁了，那是你，我还没有！”，然后再一次催促，徐舟翻了个白眼，深吸了口气，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和尹以宁下楼去了。
　　周景芊不知何时已经不打游戏了，窝在沙发里睡得沉沉，耳机还在耳朵上挂着。那是张单人沙发，虽然周景芊身材不算纤长，但挤在沙发里睡姿看起来也并不舒服。徐舟看见这个样子的周景芊，又看了看尹以宁，低声说：“你确定你不用管她。”
　　尹以宁顿了顿，扫了徐舟一眼，“走吧。”说着便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徐舟叫住尹以宁，拿起随意散在地上的羽绒服，轻轻地盖在了周景芊的身上，随后便跟上尹以宁出门去了。
　　车开出小区没多久，徐舟若有所思地说：“你这住的地方真不错，很安静，果然是有钱人呀。哎，也没有人送我一套。”
　　尹以宁笑了笑，知道徐舟在打趣，但自己也并没有想顺杆爬，只是简单地回答，“嗯，这个小区封闭性非常好。”
　　徐舟想了想，又说：“周景芊对你家好像很熟悉。”
　　“我搬到这里之后，她来过几次。”
　　“来过几次？”徐舟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可思议，虽然两个人相逢于微时，曾经并肩作战过，自诩已经很了解尹以宁了，但这次他却有些难以读懂尹以宁对周景芊的态度。不过鉴于几年之前的那次事件，徐舟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和尹以宁强调一遍：“宁爷，你和周景芊那事儿也算是翻篇好几年了，怎么还想涛声依旧啊。你得好好想想你们俩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只要有一点曝光，就还得再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徐舟说的不多，但意义明了。尹以宁淡淡地说：“当时粉丝们闹得那么凶，我和周景芊自那时起也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基本上媒体和粉丝都不会觉得我们还能成为朋友。所以，你不用紧张。再说，她来，我又不能不让她进来，让她杵在外边，那样不是更麻烦。”尹以宁笑了笑，显得很轻松。
　　“本来你们两个人就是话题体质，既然大家都觉得你们不相来往了，那就不要来往，免得原本没什么事，最后还惹得自己躺枪。”徐舟瞟了尹以宁一眼。
　　尹以宁握着方向盘，夜灯映在他的脸上又快速流过。他不慌不忙，语气沉稳地说：“想那么多干嘛，多麻烦啊，顺其自然不是更好嘛。我一年到头各地到处飞，在家时间不超过两个月，能惹什么事儿。”尹以宁顿了顿，继续说：“周景芊这次过来，我猜应该是躲什么吧，但凡能去其他地方，她也不会到我这里的。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搬到那都四五年了，你这不也是头一次和她碰到。”
　　见徐舟继续沉默，尹以宁有些撒娇的说：“赶紧想想吃什么吧，我都饿坏了，再不吃东西，车我都开不动了。”
　　徐舟被他突如其来却司空见惯的撒娇逗乐了，在熟人面前，尹以宁还是那个简简单单，容易快乐的小屁孩。徐舟摇了摇头，恢复了以往的神情。他明白，尹以宁是个聪明人，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几年下来，成长了很多，也早已看懂了游戏规则。他也相信尹以宁能处理好这些事情，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徐舟比尹以宁早出道两年，两个人参加节目时，都只是歌坛新人，对娱乐圈知之甚少，都在埋头做着自己喜欢的音乐。那个以出道三年以内的歌手之间的较量赛，二十多家娱乐公司都派出了三组歌手进行角逐。尹以宁当时签约不到半年，便被公司送来参加节目。他俩很有幸被分到了同一间宿舍，开始了三个月的比赛。尹以宁出道时间短，赛前人气相当低迷，完全属于路人甲的级别，并不被大众所看好，但比赛开始之后便一骑绝尘。他的音乐风格独特且大胆，金属质感的嗓音像风吻过的锋刃，和他喜欢的摇滚搭配在一起，是最有力的枪，百发百中。他的每场都给导师和观众带来意外的惊喜，话题讨论度和热搜持续了三个月遥遥领先，无人能及。就这样，尹以宁毫无悬念地夺得冠军。
　　但他向来不喜与人交往，身边的朋友并不多，和徐舟也是因为被分到了同间宿舍，才慢慢开始愿意同徐舟讲话。之后，徐舟才发现，其实尹以宁是外冷内热的人，只要环境是安全的，他是愿意敞开心扉，那个时候的他像个小孩子，简简单单，很容易就快乐起来，和他现在的神情一模一样。
　　凌晨四点的北京街头，寒意依旧很浓，车子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不知不觉，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