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生姿》封采

1、第 1 章

　　一、
　　谁说爱情不能肤浅，谁说肤浅的爱情不能深刻。

　　“大家好，我叫陈辞。耳东陈，辞谢的辞。”
　　这个肌肤黝黑棱角鲜明的男生一开口，顾盼便知道了自己的沦陷。他在如此年轻而蠢蠢欲动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沐浴着正午骄人的阳光，十分好看，八分惑人，热度从他的眉梢烧到她的心间。
　　“糟了。”顾盼转头，对张芊芊嘟哝：“阳光，是我喜欢的型。”
　　张芊芊不屑地嗔，“肤浅。”
　　顾盼嘿嘿一乐，张芊芊顿时寒毛倒竖。上一次看到她这笑容是在下决心考这重点高中的时候，天知道基础不好的顾盼进行了怎样的魔鬼训练——看来是势在必得。
　　这时的顾盼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讲台上的陈辞。她喜欢的作者说，所谓爱情，不过是想爱时，遇到了一张属于自己喜欢类型的脸。
　　无非是肤浅的动机，但谁说爱情不能肤浅，谁说肤浅的爱情不能深刻。

　　二
　　年轻真好，能把这个字说得理直气壮。

　　顾盼是个挺文化的名字。其实是因为顾盼她爸姓顾，她妈姓潘，还有婴儿顾盼轮着眼珠顾来盼去，涎笑不已。
　　上自习课时传写联系表。轮到顾盼时她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上面陈辞的手机号，飞速抄下来，然后填自己的和母亲单位的。
　　下课后那个由班主任根据入学履历任命的女班长肖婷立找上来：“你是顾盼？东顾西盼的顾盼？”
　　“不，顾盼生姿的顾盼。”女孩笑容可掬地反驳。
　　那不一样么。肖婷立噎了一下：“……那个，你的联系表上怎么没填你爸的联系方式？”
　　顾盼瞪眼：“这个也管？”
　　肖婷立说，必然啊。
　　“得。”顾盼坦白，“我父母离了，有事儿找我妈就行，麻烦跟王老师说一下。”

　　晚上放学回家后顾盼扔下书包便跟系着围裙的女人嚷嚷：“妈！我们班有个特好看的男生，我爱上他啦！”
　　潘凤笑了，挪着步子顺了顺个子已经高过自己的女儿的毛，手下的触感柔软：“你这小屁孩。”
　　小屁孩哼了一声。
　　潘凤低喟，年轻真好，能把这个字说得理直气壮。
　　没有听清的顾盼扑扇双睫：“妈，你说啥？”
　　见潘凤只是微笑不语，那笑怎么看怎么促狭，顾盼“嗷”了一声，张牙舞爪地向着她去了。小家不到二十平，母女俩顿时跌在床上闹成一团。

　　三

　　际遇是个什么东西？你犯不着为这个怜悯我。

　　顾盼开始不惮以最大的恶度猜忌肖婷立。那女孩和陈辞同桌，在他面前就像个童养媳那么乖，而在顾盼面前就像个地主家的老母鸡（顾盼语）那么傲。
　　“我真傻，真的。”顾盼声泪俱下，“我单知道老师不会待见入学履历平平的我，但我不知道班长也如此。那天，我正坐在座位上YY陈大帅哥……”
　　张芊芊受不了，赶紧打断她的自言自语：“得啦，以后在肖婷立面前收敛收敛你的妖气。”
　　这时候教室的门忽然呯地一声开了，还余韵不息地扇来扇去。少年携了一身阳光的气息进来，手上滴溜溜地转着的是个篮球，头发打绺儿，贴着棱角分明的面颊。
　　咕咚。某人咽口水的声音，立即被张芊芊鄙视。
　　陈辞漂亮的凤眼转了一圈，视线定格在顾盼身上，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顾盼大惊失色，五指张开在眼前作遮挡光彩状。张芊芊翻白眼，毫不客气一个手刀劈在她头上，“妖孽啊。”
　　妖孽吃痛，泪花闪闪地抬眼，这才看清陈辞手里拿着的一张纸。
　　“顾盼，这是王老师给你的。”陈辞转着篮球目不斜视，将纸扔到她面前。顾盼一看，是学校所谓视家庭情况不同发放的助学金申请表，详细得就像查户口。
　　肖婷立正抱着本发，见状好奇地探头来看，挺正常挺漂亮的眼睛在顾盼的想象中闪着桃色的光：“什么什么……？啊，助学金？为什么顾盼你有？”
　　顾盼戒备地盯着她，漫不经心地答：“因为我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肖婷立信以为真，一副善良与同情状：“噢，也是啊，你还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呢，你的际遇真不幸哎。”
　　平时正眼都不瞧她的肖大班长关爱臣民，草民顾盼是不是该受宠若惊。然这妖气顿现的大胆草民却不经脑子地说：“际遇是个什么东西？你犯不着为这个怜悯我。”
　　张芊芊“嗷”了一声，掌嘴！
　　顾盼很无辜地看着肖婷立顿时乌云的脸和拂袖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无奈的张芊芊，喃喃道：“怎么生气了？”
　　“……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你直来直去的唇枪舌剑的。”张芊芊闻言耐心而无奈地解释。
　　陈辞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眼前的女孩，他发誓他没有错看那黑亮的瞳仁里稍纵即逝的狡黠。那对眼珠轮了一阵然后定格在陈辞身上，盈盈地亮着。
　　“呵呵，你真有意思。”陈辞笑了，像惊蛰日子里的阳光。
　　“思……思……”顾盼看到这笑容呆了，舌头打结，那样子要多傻有多傻。
　　张芊芊又“嗷”了一声，满脸羞愧与冷汗地拽着旁人解释：“我跟她真不熟，就刚同桌两天的交情。”
　　顾盼傻笑。不正常，要平时的女孩早飞脚踹上，怒喊“我给你丢脸吗？啊？”了。
　　张芊芊叹口气，低下头看笔记。十八岁不到的孩子，谁敢说懂爱。只是本能地喜欢，天地失色又如何。

　　四、
　　我是顾盼，顾盼生姿的顾盼。

　　已经零点了，静得只能听见指针爬秒的滴答声。不安与恐慌像暗夜里攫人的浮藻，攀附着凝滞的空气不绝如缕。
　　顾盼抱着双膝蹲在床上。打了不知几通电话到潘凤的单位，都被告知不在，去向也不知道。就这么打到了人去楼空。
　　平日的粗神经只是性格使然，但其实想象力不下于赎罪里的蓝眼小姑娘布里奥妮。胡思乱想的十七八岁正是善感的年纪，这孩子又怎想得通别离，又怎耐得住孤寂。
　　潘凤没有手机，她只牢记顾盼的电话，而平时顾盼只要打她单位的或是家里的电话都可以找到母亲。
　　妈妈。顾盼瞪着眼睛直到酸痛也不闭。拿出潘凤给她买的手机开始胡写：妈妈没了，我怎么办？翻着通讯录发给张芊芊，这时顾盼才发现能说这些的人少得可怜。
　　许久不回，那丫头估计睡了。
　　突然顾盼就思念起惊蛰日子里的阳光。调出陈辞的手机号，只是刹那间的一个念头，把短信发给了他。
　　毕竟还是孩子，骨子里仅三分忌惮却七分轻狂。得逞的笑容在脸上浮现，顾盼想到被骚扰的人，不禁得意地乐了。
　　片刻后有短信来，被骚扰的人居然没睡：谁家小孩，发错短信了？
　　我顾盼，你还没睡？都这么晚了。顾盼这样敲着，回归婴儿时期的涎笑。
　　不料手机蜂鸣，陈辞来电。顾盼按了接听键，放在耳边，静夜里听来这男孩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暗哑：“你也知道晚？”
　　顾盼不说话，还只是笑。
　　“……你说你妈没了，怎回事？”
　　然后，顾盼“哇”地一声哭了。

　　醒来时已有喷薄欲出的朝阳在眼帘前晕开浅色的光圈。女孩一个挺身坐起来，身旁的被窝触感温软，隐有人形的凹陷，厨房里飘来煮稀饭的清香。
　　顾盼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慢慢地把头埋进腿间。
　　潘凤听到动静，遥遥地喊：“盼盼呀，昨儿妈出去有事忘跟你说了，一个人没怕吧？快洗洗来吃饭！”
　　哎。顾盼闷闷地应了一声。
　　起床，叠被，洗漱。哗啦的水花扑向年轻的面颊，少年的烦恼事后总是可笑，却有泪可以灌溉暮暮朝朝。

　　没电了的手机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洗干净了的顾盼走出来回头望一望，为这个夜晚的改变抿嘴而笑。瞪着眼睛看镜子里神采飞扬：我是顾盼，顾盼生姿的顾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