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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北京 ...

  •   1.
      在孤儿院被欺负的第一次,那个人五大三粗,一身蛮肉,李倾站在镜子面前看着瘦弱的自己,他想保护自己,想保护好李阅。
      从那天开始,李倾每天坚持晨跑,做规定数量的俯卧撑,仰卧起坐,为的就是在下次打架时,赢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出了孤儿院后,这种生活方式已经从刻意规划变成的日常中的一部分,不去做,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走吧。”李倾看了眼时间,“再不去找住的地方,就要露宿街头了,北京这地方,连水泥管子都没有!”
      赵澈倒是一直没注意时间,迈出家乐旋转门的一刻,冷风立即刮走了所有的快乐。
      “我们在里面吃个饭看看电影瞎逛当了一会就这么晚了!”赵澈透过高楼与大厦之间的缝隙看了泛起氤氲轮廓的太阳。
      “要不然你以为呢!估计找到住的地方天也就差不多黑透了。”
      再次感受到自己的支付能力与北京物价水平的严重偏差,对豪华奢侈的酒店望尘莫及,最后顺着电线杆子上小广告在一条街的最深处找到了一百块钱一宿的惠民旅馆。
      三个屋子共用一个洗漱间,可以洗澡,有无线网,一张床,暖气够热。
      李倾洗了脚,也没有拖鞋,湿着脚踩了自己的鞋一个背跃式跳高蹦到了床上,床底下的弹簧还挺劲道,把在床另一侧仰角躺着看小册子的赵澈给弹了起来。
      李倾侧头看了眼小册子的封面,《高中古诗词必背汇总》,
      “你这也不至于吧,咱们就出来两天,顶多后天就回去了。”
      “好不容易记下来的,我又不是学霸,不复习,顶多两天就忘了。”赵澈说。
      确实是,三年学的古诗词高考都要考,当时学完就背下来的,现在早就忘了。背的一百句中兴许一句都不考,但只要点儿背考了你正好没背那一句,剩下那九十九句就都白背了。
      平时老师总是说学习要注重过程的积累,不要急功近利,要一步一个脚印,但高考没人会在意过程,只有结果才是唯一的说服力。
      “你这个包里装的不会都是复习资料吧!”
      “那倒不至于。”
      “高考就那么重要么?”
      赵澈听到李倾这么问长吁了口气,合上小册子,把头完完全全放在了枕头上看着天花板。
      “不考死得更惨,考了还有希望啊。”
      “那你想过以后干要什么么?”
      “没想过,我现在只想好好高考,读完高中,离开身边所有不喜欢的人。”
      “能考上么?”
      “不知道,但我还是想考上,这样一来,我就能见到从未见过的风景,去到从未去过的地方了。”
      “万一考不上呢?”
      赵澈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自己都是想着如何考上,根本没有考虑过,如果这个唯一的希望落空后,自己该怎么做。
      “你知道么?在教室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他们讨论着我不喜欢,甚至根本就不知道的话题,他们的目光很远,远到是我永远都触不到的地方,我就感觉孤独感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慢慢把我吞噬。”赵澈想起了学校中的煎熬生活,好像又重温了一遍那种无所适从,游离于众人之外的孤寂,“我其实特别想找人聊天说话,但是看到他们爱答不理的样子,我就突然不想说了。他们甚至会恶言相逼,冷眼相对,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被孤立,被欺凌的感觉是多么难受。”
      “你想过反抗么?”
      “我想过,但是我不能,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顾虑,我也一样。你仔细看过每一条街道么,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八年,我总是期盼着明天会更好,期待着会出现救赎我的人,但没有,我救不了别人,更救不了自己,我只能先做自己的光。”
      李倾仿佛在赵澈身上看到了自己在孤儿院的日子,受了委屈没有没有妈妈出头,没有爸爸撑腰,只能自己硬起脊梁骨装作无所畏惧的坚强模样,努力让自己强大,做自己的避风港。
      李倾不忍心看见赵澈回忆起伤心事情时难受的样子,伸出去停在半空中踌躇不定的手终于还是放到了赵澈的头上轻轻揉搓着。
      “相信我,从今天开始,没人能再欺负你。”
      赵澈没有睁开眼,但依旧感觉有暖流划过脸颊,一种倾诉过后被掏空霉菌的透彻与感动。
      2.
      “让我看看明天咱们去哪玩。”李倾连了无线网搜索周边。
      赵澈突然想到了点什么,要过李倾的手机,一边划拉着一边问:“北京是不是有很多高校?”
      “肯定的!”
      李倾刚说完,赵澈就看见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大学名称。
      “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首都师范大学,北京理工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航天航空大学……”赵澈越念越没底气,确认过名称,都是考不上的大学,“中国劳动关系学院!”
      “怎么,明天想搞个大学预览一日游?”李倾玩笑道。
      “前面这几个就算了,看得见‘吃’不着,去了心里更犯痒。”赵澈把手指向手机屏幕上的位置,“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六公里车程,十分钟就到。”
      “听着这个名字也挺飒挺高级的,确定和前面那几个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我刚看了简介,二本院校,我想去看看。”
      “行。就这么着了!”李倾一口答应。
      俩人谁都没想着上个闹钟,结果一睡就睡到了太阳晒尾巴骨的时间点,要不是被对面房间女人的莫名尖叫声惊醒,完全有睡到下午的潜力。
      本来昨天房东给钥匙时说外面的小街白天晚上都是卖小吃的,但估计这会儿都已经收摊了,可毕竟不能空着肚子,俩人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两块面包,在冷风里一边啃一边上了公交。
      虽然一如既往地刮着风,但总感觉今天的天气雾潮潮的,太远处就看不清楚,在马路上走了一段,就感觉由细小的潮湿裹挟着灰尘粘在脸上,用手一抹,却什么都没有。
      一月是一年中风最强劲的时候,路两旁稍微高点的树的枝梢都被呼呼北风绉得一律向南倾斜,巨大的风团打在玻璃上,赵澈能听到咚咚的声响。
      赵澈看窗外的一座椭圆形平顶大厦拱了拱李倾的肩膀,“你说,成天在这里工作的人能挣多少钱?”
      “不知道,反正比我送快递挣得多。”李倾耸了耸肩回答。
      “真不知道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在那么高的楼层工作,是不是连空气都是不一样的?”
      “你努努力呗!我是不行了,你努力考上北京的大学,就有机会留在这里工作了。”
      赵澈的心里突然亮了一下,瞬时间明朗起来,一种念头化成一种憧憬般的力量支配者他的大脑。
      自己要考什么大学?往哪里考?学什么专业?毕业后要干什么?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鼠目寸光,井底之蛙来形容现在的自己再不为过,高考不是目的,通过高考得到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才是目的。
      “下车了。”李倾拍了下赵澈的肩膀。
      赵澈收回了思绪,抬眼便见到了学校主楼上的几个印红大字——中国劳动关系学院。
      李倾扫了两辆单车,说要是走路的话估计逛到天黑也逛不完,说实话这个车子他骑着有点伸不开腿,见他弓着身子缩着腿的小巧样子,心里一阵发笑。
      “致远楼,综合楼,中工大厦,图书馆,明德楼,静心圆,唯实楼……”赵澈看着站牌上的地图标识念叨着。
      “这校区不算大啊!”李倾说。
      “不大正好,省着迷路!”赵澈一个脚滑行骑到了李倾的前面。
      “去哪啊?”李倾跟在后面喊。
      “图书馆,两分钟就到!”
      3.
      学校已经放假,只有稀稀拉拉还没有回家的人偶尔裹着棉服在宿舍楼下等外卖,图书馆里面更没有什么人,值班的图书管理员用手机支架支住手机,脖子倚在靠背上看古装言情剧。
      值班老师抬头瞄了他俩一眼,立刻又把眼神转移到了手机屏幕上。
      赵澈有点激动,他从小到大只去过一次图书馆,并且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记得那时候年龄很小,忘记了是被谁带去的,依稀记得有人给他买了一瓶美年达,傻了吧唧地在空置的书台上做了好久,最后美年达喝得见了底,忍不住想要小解,他才被带出图书馆。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见到这么多的书,无论是什么,就算是砖头,如果足够多,带给人的视觉冲击也不会亚于一座金山带给人的震撼程度。
      赵澈抽出一本精装硬皮书,《罗曼蒂克消亡史》。
      “我一直想买的,没钱!”他凑到李倾耳朵边小声地说,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开始读起来。
      李倾心说,这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啊,瞄了眼书的厚度,还好,差不多十多万字的样子,看吧,等着你!
      赵澈是真的看得入了神,眼睛的转动弧度在四十五度之内,从左边一页到右边一页,这一个多小时都没抬头看过李倾一眼。
      李倾手支着头看窗外的景,偶尔翻看两下手机,眼睛开始变得有点混沌,外面的风没有先前进来的时候大了,换之的是越来越浓的不知道是雾还是霾。
      赵澈完全没有注意,李倾实在是坐不住了,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来在书架之中游走,走着走着,肚子就咕噜噜一阵响,刚才吃的那块面包应该是消化了!
      李倾从书架的缝隙中瞄了眼赵澈,他还是跟个雕塑似的坐在那一动不动,李倾决定先去整点吃的。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雾就比前五分钟浓了一大截,像痰一样胶着在空气中叫人看不清,喘不过气。
      李倾拿出手机翻看刚才进校园大门时拍下来的地图,发现图书馆在校区的这头,而食堂在校区的那头,因为出来的时候怕打扰他看书就没有打招呼,所以出校买怕赵澈一会儿找不着自己。
      李倾骑上小单车,奔向了前往食堂的征途。
      虽然这校区不算大,可毕竟不熟悉,再加上突然就浓起来的白雾,找起路来着实是不太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赵澈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这才晃过神来看见没了李倾的踪影,他合上书往窗子外面瞧了瞧,这场面,简直和当年王母娘娘蟠桃盛宴的排面有得一拼。
      赵澈裹了裹衣服,出了图书馆玻璃门的那一刹那就感觉到这绝对不单纯的是雾,也不是百分之百纯度的霾,两种感觉都有,像是雾霾!
      一月份的华北大地不仅是冷风作祟的地界,更是雾霾扬天的沙场,赵澈对这种空气十分敏感,吸进一口就感觉十分不舒服。
      赵澈找到了停单车的地方,见到李倾的单车没了踪影,皱了皱眉头,铁了心地就认为李倾肯定骑车先回了出租屋。
      怎么就不和我打声招呼!赵澈心想这雾霾太大了,进图书馆躲一会等散了再走,但一想自己又不是没有体验过雾霾的执着与可怕,要是这么等下去,可能等到天黑了都不一定散得了。
      “四个猪肉包子,俩糖心烧饼,俩鸡肉卷,麻花酥,两根肠。”
      食堂的窗口都关了一大半,卖饭的中年妇女说,再过两天也要回家过年了。
      李倾接过递出窗口的塑料袋,临了又要了两杯豆浆,提着看了眼外面,才没两分钟,和刚才进来的世界又不同了!
      赵澈骑出学校的大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主楼,虽然雾霾蒙了眼,但“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几个大字还是能依稀辨认,它像是一种信仰,狠狠地勾住了赵澈的心。
      4.
      李倾提拉着塑料袋往图书馆里走,但看到了禁止食物和饮料的图标,就先把塑料袋放到了寄存处,想把赵澈叫出来一起垫吧点。
      李倾看见赵澈坐的位置没了人影,以为他换了个位置或者去还书了,先把图书架子与架子之间找了一遍,没人。
      难道是完美地擦身而过了?又找了一遍,确定真的没人。
      李倾有点急了,一层没有,又去了二层找,没有。二层没有,又去了三层找,还是没有。
      拢共就三层的图书馆,找遍了都没人影,那赵澈是出了图书馆实锤了。
      李倾还不忘把寄存箱里的吃的拿着,出了图书馆屁股坐上单车才注意到,赵澈那车刚才从食堂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赵澈这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李倾掏出手机,想给赵澈打电话,划开了锁屏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赵澈的手机号码。不!赵澈根本就没有手机!
      赵澈能去哪呢?这鬼一样的天气,就算他站在自己的面前恐怕都注意不到,伸出手去摸,这雾浓得似乎一抓就能抓在手心里。
      现在不外乎有两种可能,一是赵澈骑着单车在校区里瞎逛荡,二是骑着单车出了校门。
      李倾怔在原地一阵纠结,如果自己出校门去找,天气这么差,那么他肯定不敢乱跑,有很大的程度是顺着原路回了出租屋,这样是最好的,但万一他还在校区里,一会他回来找不到自己肯定得急。
      如果自己留在校区里找他或者等他,校区不大,兴许一会逛荡够了自己就回来了,但万一他出了校门,他没有顺着原路回出租屋,而是越走越偏,越骑越远迷了路,自己在这等着不是浪费了找到他最佳的时机么!
      李倾脑袋都快炸了,真是一瞬间有一百万个可能,脑子里这会闪过了千万个赵澈现在可能在哪的概率,但就是不敢确定,也无法确定。
      北京这么大你到底哪去了呀,还有这该死的雾,早不起晚不起,偏偏这个时候来捣乱,李倾心里急啊!等我找着你了,绝对给你一顿臭骂。
      赵澈见雾霾这么浓,就慢悠悠地骑着单车顺着马路牙子不敢加速,心说能见度恐怕又要创这几年华北地区的新低了!
      李倾实在是等不住了,硬着头皮在雾气中穿行寻找,一边找一边喊,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把校区的主干道都串了一遍,虽然不确定赵澈肯定离开了这里,但毕竟已经粗略地找过了一遍,他决定出校去找。
      赵澈把围脖当成口罩系在了脸上,乘着这雾气,恍若一个游荡在桃源仙境中的旷世侠客,但侠客终究还是受不住雾霾的侵袭,雾霾的颗粒粉尘很容易就穿透了围脖棉织的材质,一物降一物,挡雾霾还是得需要口罩。
      李倾直奔出租屋,也不管雾霾有多重,飞也似地狂骑一通,在出租屋门的一刻前,心里默念一定在里面,一定在里面,拧门的后一刻,心里就咣当一下子,门是锁着的,满心的期许夸嚓一下子摔成了渣渣。
      赵澈进了家药店,要了一包口罩,一个戴上,剩下的揣在了兜里。
      “有缓解头疼的么?”赵澈说。
      “有。不过是怎么个疼法呢?我好具体给您推荐。”店员问。
      赵澈也不清楚李倾的头是怎么疼,但记得他说整宿睡不着觉,“就能助睡眠的那种!”
      赵澈看了眼药盒上的说明介绍,心里一阵感叹,这哪是买药啊,简直就是买命,拢共才五粒,就花了一百大洋,难不成是金子做的?
      天子脚下,物价极高啊!
      5.
      赵澈那边不慌不忙,优哉游哉,李倾这边火烧火燎,心急如焚。
      李倾现在唯一能给自己的安慰,就是赵澈是个大活人,并且是个有脑子会思考的大活人,早就过了坏叔叔用一根棒棒糖就能骗走的年纪。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赵澈真被拐走卖了,卖到哪个矿洞码头当苦劳力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就怕连买苦力的老板都看不上赵澈那瘦弱的身板!
      李倾开始遐思,赵澈被下了蒙汗药,两个赤脚大汉蒙上赵澈的脑袋就拖上了车,连夜卖到□□组织,挖了眼,割了舌头,或者是摘了胳膊砍了腿,扔到大街上一生乞讨,那……
      李倾立马打断了念头,这样被对待的都是小孩子,他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恐怕按斤卖都买不了个好价钱!
      不好!按斤卖不值钱,拆了卖不就值钱了嘛!眼角膜四万,肾六万,骨髓十万……
      李倾这一身冷汗说下来就下来了,赵澈好像已经被拆解完了似的一样一样地摆在了他的面前,这是心,肝,脾,肺,那是胳膊,大腿,鼻子,耳朵……
      李倾的头突然炸裂了开来,那种被混子用钢管击打后脑的疼痛仿佛又回来了,像是一块玻璃由一个点迸裂开无尽的花纹,直到完全碎裂。
      李倾身子抵住了门板,坼裂的疼痛和至死的昏暗让他无法清醒意识,甚至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对面的女人推开门走出来被李倾吓了一跳,然后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走出了走廊。
      李倾从包里掏出药瓶颤抖着手拧开盖子,抖到掌心一粒,含到嘴里,没有水,蠕了蠕舌头,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李倾被轻柔的推搡和迷离的叫声从恍惚中弄醒。
      “李倾,李倾!”
      李倾听到有拧开门时锁芯的“咔嚓”一声,自己的身子好像被拖动。
      “澈儿,澈儿……”李倾伸手想摸住眼前模糊的人影。
      有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一阵舒适,想努力再睁开眼,但以失败告终,陷入沉睡。
      李倾再睁开眼,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子外面的苍白灯光照进防盗窗铁栏杆的影子,赵澈倚在一旁的木凳子上睡着了。
      李倾看见了眼前的赵澈,激动地喊他的名字,可是喉咙发干,刚发出一个音节,就猛地干呕咳嗽起来,赵澈被惊醒,连忙把水瓶拧开递给李倾。
      李倾紧紧地攥着瓶子,瓶身被捏得嘎吱作响,直到扭曲变形,里面的水流到床头上濡湿了床褥。
      赵澈见李倾反应不大对劲,赶紧用纸巾擦拭被褥上面快速渲染开的水痕,却被李倾一把拽住手腕。
      李倾胳膊上的肌肉雄起,太阳穴上的神经跳动着显而易见,皱紧了眉头,从嘴里挤出来一句:“你去哪了?”
      赵澈一脸懵,“我去哪了?我不就在这么!”
      “我就出去一会儿,你丫去哪了?”李倾撕扯着嗓子,低沉闷吼。
      “我以为你回来了,我就回来了。”赵澈见李倾这么大反应,诺诺地说。
      李倾瞪大了眼睛,眼白爆着血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满脑子想臭骂一顿的话瞬时间幻化成了喑哑无言,一把搂住赵澈的身子,“我以为把你给弄丢了。”
      赵撤傻了,用手拍着李倾的后背说:“我这不没丢么,没事了,没事了。”
      “你要丢了,我上哪找你去呀?”李倾咬着牙把一句话说着沉重滚烫,所有的心情全部以眼泪的形式宣泄了出来。
      赵澈没有见过李倾掉过眼泪,即使谈到自己的过往也只是用一根烟来压制住自己的所有情绪,就算刀疤给身体带来巨大的疼痛折磨,他也没有如此淋漓尽致地大哭一场。
      而现在,为了自己,只为了自己,他哭得像个孩子。
      6.
      “给你。”赵澈把药盒递给李倾。
      “什么?”李倾翻腾着药盒看了眼上面的价标。
      “管你胃疼的。”
      李倾心里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自己一直在吃专门治自己头疼的药,这药肯定是不能再吃的,攥在手里,握住的好像是赵澈的手,有温热的弧度。
      “再不吃药,下回疼倒在马路边上,看谁救你。”赵澈把水瓶递给李倾。
      李倾从稀薄板上扣了一粒下来含在嘴里,饮了口水仰头吞下。
      “洗把脸去,一下午都睡糊涂了。”李倾快走两步到洗漱间,从舌头底下捏出快要溶解的药片撇到了马桶里,赶紧漱了口,叹息一声道,“二十块钱呐!”
      俩人躺在床上,没有拉上窗帘,外面打进来的灯光影影绰绰正好能看清对方的脸。
      “头还疼么?”
      “好多了。”
      “我有个想法。”
      “嗯?”
      “我想考北京的大学。”
      “Follow your heart.”
      “啊?”赵澈一下子没听懂。
      “跟着你的心。高材生啊!这都没听懂!”
      俩人会心地一笑,赵澈咯咯乐个不停。
      “北京啊北京,我吃定你了!”赵澈翻过身攥紧拳头朝天花板喊。
      “吃定了!”李倾也跟着赵澈喊。
      “吃定了!”
      “吃定了!”
      ……
      “让不让人睡了,要喊大街上喊去!”
      对面屋子里的女人像是开了门,对着这边用破锣似的嗓子喊了一句。
      “嘘~”赵澈用手抵住嘴唇。
      “就这嗓子,全损音质!”李倾压低了声音说。
      忍笑是极度耗费心力的,这股想笑的劲好不容易过去了,发现累得全身酥软无力,像是被剔了骨的鸡爪,软趴趴地瘫躺在床上。
      李倾定了定心神,收回放眼天花板的目光,转过身子朝着赵澈。
      “以后,你跟着心,我跟着你。”
      赵澈也翻过身,看见李倾在黑暗中的眸子闪动着扑朔迷离的光点,像是希望和方向。
      “嗯。以后,我跟着心,你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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