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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捉虫2) ...

  •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她在一处山洞前站定,这才将怀里的人放了下来。

      毫无意识的陆玄庭虽然身上已经消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但却依然很沉,将她两只手臂压得通红,但是她却没有管那么多,将人撂下以后寻了两片叶子盖在出口以作掩饰,便迅速离开了。

      只要那些发情的夜枭不来捣乱,初夏的刺桐林应当是整个修罗地中最安全的地方了。

      刺桐林四周有三面群山环抱,薄云从天上掠过,被周围的高山围挡,金色的阳光便从云间倾泻而出。林中高大的刺桐古树密布其间,树根旁,溪流间,长满了野花野菜。

      这里不缺食物和水的来源,又有夜枭坐镇,是个适合养伤的地方。

      她刚才略略察看了一番,陆玄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不胜数,右臂断了的地方也因为没有好好保护而开始溃烂。

      她身上虽有金疮药,但是他的情况比她预料到的还要再糟糕一些。

      幸而,她记得这刺桐林中有宝,应当可以对他的伤有所帮助。

      当然除了去寻草药,更为重要的是,她现在急切地需要冲一个澡。

      那母豹子刚才淋了她一头的血,黏答答地沾在她身上,那股腥臊气直往她鼻子里钻,再加上陆玄庭现在那副鬼样子,她真怕给他处理伤口到一半自己先吐了。

      这般想着,陆玄庭的样子再次浮现在她眼前,而与之相随的是一股生理性的反胃。

      “呕……”她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强压住翻上来的那一口酸水。

      别想了!

      快打住,打住!

      她紧闭着眼睛,不断催促着自己的大脑删去那些令人不适的画面,而后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不过片刻,她便行至一颗足够三人环抱的刺桐树下,树干上横七竖八地爬了些足有她手腕粗的藤蔓。她抓起其中一根,在约莫她头顶处的位置用小刀将藤蔓横切开来,伴随着“哗啦”一声,清水便涓涓地从藤蔓中流了出来。

      她借着这不断流出的清水将自己,连带着身上的衣物都好好地冲刷了一遍。

      清水冰凉刺骨,却刚好缓解了刚才在草丛中那喘不过气来的闷热来。身上的血污随着清澈的水渐渐消失在了树根的泥土中,她的思路也越发清晰起来。

      她站在藤蔓下,双手捂着脸,狠狠地揉搓了两把,随即穿上了手里湿哒哒的衣物。

      她再次捡起自己胸口的布袋子和两把弯刀,将潮湿的头发粗粗地挽了上去,又重新将那支跟随她多年的草标插了回去。

      洛浮屠私下里总是笑话她带的这只草标,说她是存心想要日后等姬家垮台后卖身葬父。

      回想到他数次揶揄她时的场景,她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抬脚缓缓朝着刺桐林深处走去。

      伴随着每一步的行走,丹田运转,她的身上渐渐有白雾升腾起来,远远看去,如梦似幻,像是九天仙人落了凡。

      待到不一会儿,周围的白雾渐渐消失,她全身上下每一处到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干得彻彻底底。

      她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便来到了一片沼泽前,沼泽地边缘正三三两两地坐着或站着成双结对的夜枭,两颈相交地磨蹭着,又或是温情脉脉地互相为对方梳着毛,然而她的目光扫视一圈,却落在了那几只落了单的夜枭身上。

      不同于那些有伴儿的夜枭,这些落了单的鸟儿大多都有些激动,头左右晃动着,似乎是在寻找潜在的□□对象,唯有其中两三只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好像是对周遭都提不起兴致来。

      姬霆霏见着这样的鸟儿,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其中一只身旁。

      那夜枭听见她的动静,只是有气无力的提起一支眼皮来,懒懒散散的斜了她一眼,却一动未动。她见状,放下心来,蹲在地上开始在它周围慢慢搜寻起来。

      她在找一种红色的花儿,这种花散发出来的味道和夜枭发qing时喜欢的昭昭花甚是相似,然而夜枭在误服了这种小红花之后,却会全身无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来。

      这时候,纵使是有天敌到来,它都是一副躺平任吃,随君采撷的样子。

      然而,对于人类而言,这种特殊小花的根茎研磨成泥却是再好不过的天然金疮药,敷到伤口上之后,便可大大减少发热的几率。

      她只粗粗搜寻了一小会儿,就在这只不幸中招的夜枭身边发现了一簇红花儿。

      她小心翼翼地刨开这花儿周围的土,将这簇花儿全须全影地取了出来,随后将根茎与花分离开来,又寻了一片足有她脸大的叶子卷裹起来作为容器将根茎装了进去。

      多亏这几位误食了小红花的枭们,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她就集齐了整整一叶子的根茎,起身向回走去。

      然而等她再次回到陆玄庭身边的时候,才发现麻烦又来了。

      他身上的血污招呼来了一大批的行军蚁,此时正密密麻麻地沾在他身上,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干净一般。

      “我去,”她一惊,赶紧随手又捡了一片叶子,想要扇开这些小恶魔。

      她之前将他放在这里的时候只想着行军蚁只在晚上活跃,半天几乎不出现,却忘了她寻来藏人的山洞十分阴暗,置身其中也与黑夜无异……

      “瞻前不顾后。”

      若是陆玄庭还醒着,定要先眉头一挑,用一种居高临下,仿若是看低能生物一般的眼光轻蔑地瞟过她,而后如此这般呵斥一番,再罚她去刑房领刑。

      可惜,此时陆大首领正巧昏迷,罚不着她了

      想到自己小组从前挨过的骂,受过的刑,姬霆霏嘴角一撇,对着正在昏迷的人做了一个鬼脸。

      瞧你以前威风的,怎么不继续威风了?

      这般腹议着,她七手八脚地将他身上的蚂蚁赶了个一干二净,而后将他拽到了洞口前方见光处,三下五除二地将他身上已经变成碎布条的衣服除了下来。

      透过脏污和血迹,她还隐约可以瞧见这些碎布上精致的青龙刺绣。

      让他这虎落平阳之人穿着这样一件衣服进入修罗场,三皇子对他还真是恨得牙痒痒。

      她冷哼了一声,将这身破衣服远远地扔了出去,却在下一刻,发现了陆玄庭能在修罗地里拖着一身重伤的身体,还苟延残喘十五天的秘密:一身破衣服之下一件薄如蝉翼的金丝瀚海纱。

      她对这金丝瀚海纱并不陌生,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想到:洛浮屠对首领倒真是忠心,连传家宝都供上去了……

      也难怪陆玄庭毫无意识地受了她一掌,却没有断骨,也没受什么严重内伤。

      而他身上这些鞭痕和划伤也都是些皮外伤罢了,虽然也是严重,但是好歹没伤着骨头。

      她检查了一遍,发现他身上最为严重的伤口有两处,一处是脸上的一条长口子,还有就是他在刑部被齐齐砍断的右臂。脸上的口子将他的脸分隔成两半,一张玉面破了相;而他被砍断的右臂伤口处此时已经开始腐烂。

      估摸着,当初刑部的半吊子大夫只是给他粗粗地涂了点儿药,而还没等他伤口将养好,就又被陆玄州送进了修罗地。拖到此时,他右臂断掉的地方有的皮肉已经开始溃烂流脓……

      她将小刀在火折子上烧了烧,毫不留情地将他右臂腐肉一一割下,又重新撒了药,包扎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像是在为人处理伤口,倒像是在解牛拆鸡。

      她的手片刻都未停歇地为他处理身上这些伤口,透过他全身密密麻麻的划伤和抓伤,她似乎可以想象出他进来这十五天是如何在猛禽野兽身边抢食过活的。

      “也真难为你能熬到现在。”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喃喃道,似是敬佩,又像是嘲讽。

      陆玄庭此时毫无声息的样子着实是可怜。

      谁能想到,往日里神采飞扬,眉锋眼厉,一怒震三洲的青龙王如今却落得这副下场?

      他浑身上下都被草药敷满,直愣愣地躺在一片叶子上,剑眉微皱,似乎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一双星目紧闭,那张曾经迷倒鄞都万千春闺少女的玉面,如今却有一条由眉心直至右脸下颌的蜿蜒疤痕将之分割成了两半,狰狞似鬼刹。

      姬霆霏估摸着应当是被什么野兽抓伤的。

      再加上刚才山洞里的行军蚁在他的下巴和脖颈上留下了几个硕大的水泡。这些水泡被她挑挤干净,半透明泛着浅浅黄色的伤口在他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甚是醒目。

      她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将他全身上下用纱布缠了个严严实实。

      看样子,他们得在这林子里再待上一段时间,等到他恢复些体力,能够行路了再出发。

      想到这里,她眼里闪过一丝焦虑:

      与明远约好的时间是四十天后,他们一定要赶在那之前到达约定地点才行,不然别说是救陆玄庭,就连她也要被困死在这修罗地里。

      她一定得出去……

      她看向陆玄庭的目光沉了下去,不知道是在思索些什么。

      片刻之后,她才默默地拎着手中的弯刀转身重新向林中走去,待到再次回来之时,肩上已经扛了一捆足有她手臂粗的树枝,以及十几根细藤条。

      她将树枝统统甩在了地上,用弯刀将它们砍得长短不一,而后把它们规规矩矩,由长到短地摆在了地上。

      随后,她又捡起脚边的细藤蔓来,不过片刻功夫,就以藤蔓为绳,将这些树枝段儿拼接成了两张简易的床。

      这“床”平日里的普通的床榻要高上许多,足以避过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们。

      看着这歪七扭八的成品,她满意地吹了一声口哨,扶起自己因为长时间弯折而僵硬的腰,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然后左右摆动着身躯试图放松起来。

      “老娘真是个天才!”

      她乐呵呵地自夸了一句,耳边却忽的一下传来大娇爽朗的笑声。

      她这才猛地想起,“老娘”这个自称,她其实是和大娇学的。

      在认识大娇四人之前,她在姬家受的是标准的贵女教育,食卧坐立均不可行错一步,笑要捂着嘴笑,就连弧度都是有讲究的。

      直到她十岁那年她被三哥姬昼哄骗着被丢在了大街上,被人贩子带走,认识了大娇他们以后,她才知道,原来笑是可以将两个嘴角咧到耳根处肆意大笑的。

      想到这里,大娇的笑声似是忽然冲破了记忆的枷锁,在她耳边层层荡起。不算是顶好听,一吸气时还有些像鸭子叫唤,但是很是有感染力。

      就连忍冬那样悲观的人听见大娇的笑声,都会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姬霆霏一颤,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将这些许久都没有想起来的往事统统甩到脑后去。

      然而,陈年旧事就像是河底聚集的沙石一般,一旦触碰,就会随着记忆的水流缓缓涌动,直到很久之后,才会再次沉淀下去。

      不能想,不能想……

      她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脖子上挂的那块小铜牌,埋下头去口中喃喃道:“因怖而生忧,因怖而生勇,亦步亦趋,天明始至;因怖而生忧,因怖而生勇,亦步亦趋,天明始至……”

      半响,她才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

      她这时候抬起头来看了看天,才发现日头已然偏西,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黑下来了。

      天边烟霞绚丽,夕阳如血一般从云间倾洒到了尘间,将天地万物都染上了红。

      日暮西斜,她快步朝林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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