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安然》三伏第一天

93、囚水神，双仙平鬼患

　　不多时，玉帝的仙使施施然而至。进门看到丹纾也在，脚步略微一滞，随后便依次向他们两个躬身施礼。

　　昭华也客气地还礼道：“不知仙使此来，所为何事？”

　　仙使微笑着拱了拱手，迟疑了一下，将目光轻轻瞥向丹纾。

　　昭华见了也不由得跟着朝丹纾那边看过去。

　　见丹纾依旧稳稳当当地坐着，不知什么时候又叫灵犀替他添了茶，这会儿正捧着茶盏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仙使。

　　仙使很快收回目光，依旧面带微笑向昭华说道：“是这样，今日殿上的事想必灵君也知道了。如今两位水神被押，一时半刻还无法定罪。可人间水鬼成患，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得了。因此玉帝命我带来口信，想请...请问灵君，可否愿意暂替二位水神下界，驱除鬼患？”

　　昭华眨了眨眼。仙使带来的消息叫他略感意外，可稍一细想，便也不觉得意外。

　　他沉吟片刻，便答应下来，“请仙使回禀玉帝，微臣愿意前往，会尽快出发。”

　　仙使像是松了口气，急忙又说道：“那便有劳灵君了！另外，玉帝还说，此事有些麻烦，如果灵君愿意，可以多找上几位仙官做帮手，一齐下界。”

　　“多谢玉帝。”昭华冲那仙使拱了拱手，就算是遥遥地谢过了玉帝的“体贴”。

　　他倒是不介意找几个帮手，可谁又愿意来呢？别说“多几位”，但凡能有一位仙官自愿应下这差事，玉帝大概也不会特意遣仙使过来，转弯抹角地问他是否愿意。明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所以才有些不好意思吧。至少昭华是这样想的。

　　那仙使如释重负，朝昭华一揖，便准备告辞，“那便有劳灵君了。小仙告退。”说着转身要走。

　　“等等。”还没等他迈开脚步，丹纾便放下了茶盏，将他叫住。

　　仙使原地顿了顿，才又转回身，垂首而立，等着丹纾后面的话。

　　“有劳仙使回去禀告玉帝，我会与昭华一同下界处理此事。只是...”

　　仙使立刻把头垂得更低了，生怕与丹纾的目光对上。

　　“还请仙使向玉帝谏言，”丹纾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昭华是难得的贤臣，可贤臣也不是这么用的。总不能因为他好脾气，就把什么没人愿意做的破差事都往他身上招呼，不怕把贤臣累坏了？”

　　“累坏了昭华，玉帝可还能找到第二个替他解忧的么？”

　　话音一落，屋内一片死寂。昭华和仙使具是张口结舌，如遭雷劈。

　　而灵犀更是瞪大了眼，拼命抿着嘴，生怕自己漏出一丝声来，眼珠却骨碌碌转个不停。

　　这样天大的热闹，可比看什么神仙拆房子有趣多了！而且万万没想到，这难得的大热闹竟然就发生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家这位向来无趣至极的灵君身上。

　　“是...是，小仙...记下了。”仙使的脸色又红又白，变幻莫测。匆匆一揖，便逃也一样离开了。

　　仙使离开了好一会儿，昭华还定定地站在原地。此时他心中很是激动，也有些暖。还从未有谁如此维护他，替他说话，更别说是冲着玉帝。

　　虽说他并没指望仅凭这一番话，就会对玉帝有什么影响，甚至仙使回去会不会原话转告玉帝都未可知，他也从没因为这些“破差事”而对玉帝有过任何怨怼。

　　可即便以后一切照旧，即便玉帝听了丹纾的话，一怒之下反而派下更多的破差事给他，此时此刻，他也对丹纾充满了感激。

　　“多谢。”昭华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一会儿，也只能想出这两个字。

　　他舔了舔嘴唇，感激道：“多谢丹纾替我向玉帝谏言。只是...只此一次便罢了，否则对丹纾你只怕没什么好处。而且这些差事，我也习...”

　　“昭华，这些差事，你喜欢做么？”不等他啰嗦完，丹纾便直接问道。

　　昭华捏了捏手心，犹豫着说道：“也...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

　　“既然不是喜欢，那就是不喜欢。既然不喜欢，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呢？”

　　“拒绝？”昭华抬起眼，有些茫然，“可总要有人去做呀？”

　　丹纾挑了挑眉，“那为何一定是你？”

　　昭华被质问在原地，像是做了什么错事，无措地站在屋子正中。

　　丹纾轻轻叹了口气，又朝一边的灵犀看了一眼。

　　灵犀立刻心领神会，抱起茶壶，装作去添水，撒腿跑了出去。

　　丹纾来到昭华身边，歪过头，微微弯下身子，“昭华，我现在说一句话，你能不能跟着我重复一遍？”

　　“嗯？”昭华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丹纾神情肃然，一字一句说道：“关你什么事？”

　　“啊？”

　　“跟着我说一遍。”

　　“......”

　　“说说看。”

　　“关...你什么事。”

　　丹纾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他直起身子，又说道：“好，那我再问，‘为何一定是你’？”

　　昭华怔怔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迟疑着开了口：“关...关你，什么事？”

　　丹纾的笑意终于恣意绽放开来，“说得好！”

　　然后他像是了却了心事一般，再没有先前的热情，只懒懒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昭华被他这一番折腾，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讷讷地说着：“照理说，即刻就该动身。不过走之前，我还要先去一趟灵宝天王的府上，和他打个招呼。”

　　丹纾转头看着，用眼神问他打什么招呼。

　　昭华便把如何求老君帮忙，以及老君介绍的这个差事讲给了丹纾听。

　　听完了，丹纾嗤笑一声道：“老君可真是小气，就这么丁点的小事，也值得如此计较。”

　　“依我看，灵宝天王那里也不必去了，等除了那些水鬼回来，你就随便写上几个字，这可比摆弄什么灵兽有用多了。”

　　“这...怕是不好吧。”昭华抓了抓脸颊，“怎么说也是老君替我向灵宝天王开了口，我却无故爽约，老君会很难办的。以后总还要求着老君再介绍这等差事给我呢。”

　　丹纾叹了口气，“行吧。那现在就去，我陪你走一趟，看看究竟是个什么差事。若是不费什么功夫，干脆就给它打发了再走，如何？”

　　昭华立刻笑着答应下来。

　　等到了灵宝天王的仙府，迎接他们的却是府上管事的一个仙童。

　　仙童热情地将他们两个让进门，又奉上仙茶和一席茶点和仙果，“知道灵君要来，天王临行前特别交待我等，要尽心款待。如有怠慢之处，还望灵君见谅。”

　　原来灵宝天王今天一早就出门公干去了，这一走大概要三五天。走前将相关的事宜都交待给了这个仙童。只是并没说过丹纾也会一起来。

　　于是仙童客气地朝丹纾一礼，问道：“不知这位是？”

　　丹纾没吭声。

　　昭华急忙回礼道：“这位是丹纾。”丹纾没有仙职，除了名字他也不知道还能介绍些什么，干脆还是尽快转向正题，“请问天王他临走前，可曾交待过有什么事需要小仙...”

　　“有，有。”不等他说完，仙童便急忙答应道，“灵君且请稍后，我去去就来。”

　　目送着仙童匆匆离去，昭华捏起一块点心吃了，感觉味道不错，便把盘子向丹纾那边推了推，“丹纾你尝尝，灵宝天王这里的点心味道不错。”

　　丹纾于是也扔了一块在嘴里，品了品，“不好吃。”

　　又说道：“不甜。”

　　昭华就是一愣，随即低下头闷笑起来。心想丹纾也实在难伺候，人间的点心说太甜，不好吃，仙家的也说不好吃，理由却是不甜。

　　他到底是喜欢甜还是不喜欢啊？

　　这时，脚步声响起，方才离开的仙童又回来了，手中还捧着一只不大不小的篮子。

　　来到昭华身边，那仙童便将篮子送到昭华面前，“灵君请看，天王拜托灵君的便是这个。”

　　昭华往篮子里看去，就见里面厚厚地铺着一条绯色云锦软垫，软垫正中，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小东西，软软地蜷着。

　　昭华觉得稀奇，又向前凑了凑，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丹纾也朝篮子里面瞥了瞥眼，又把目光挪开，继续喝茶。

　　仙童笑盈盈说道：“这是我们天王新得的灵兽，雪麒麟，天王宝贝得不行。只是年纪还小，需要仙气护养。”

　　昭华点了点头。只看这仙童如此精细小心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什么雪麒麟，定是为灵宝天王所宠爱的。

　　需要仙气护养啊...老君叫他来的目的，昭华也猜到了八九分。

　　果然，就听那仙童继续说道：“本来这雪麒麟一直是天王亲自照看的，只是这几日天王出去公干，也不方便将它带在身边。我们几个灵力又低，仙气...就更是谈不上。因此才特请灵君帮忙照看几日。”

　　说着，便郑重地将篮子交到了昭华手上。

　　昭华下意识便伸手去接。捧到眼前，才为难起来。

　　按说照料这么一只幼年的灵兽几日，实在是件很容易的差事。比起整日领着那些成年的灵兽在外面折腾，要简单省力得多。仙气嘛，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眼下自己也赶着出门，若是就这么走了，一时半会儿的，叫这仙童去哪里再找别的仙官来帮忙？而且这事还是老君帮忙答应下来的，灵宝天王满心信任地把他的宝贝麒麟交给自己...

　　“昭华，”正犹豫间，丹纾站起身，从他手中提过那篮子，“既然是灵宝天王托付的，那就只管帮他照料几日便是。”

　　他的手臂顺势下垂，篮子在他手中跟着晃动了几下。此前一直被稳稳捧着的小兽，大概也感受到了晃动，抬起头，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四下看着。

　　那仙童看得心惊，昭华也给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接，不料丹纾一转身，已朝门外走去，“闲事说完了就走吧，还有正是要办。”

　　昭华急忙跟上，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冲愣在原地的仙童说道：“你只管放心，我们会...会尽心照料的。告辞。”

　　说完便快步朝丹纾追了上去。

　　仙童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兀自嚅嗫着：“我...们？”

　　来到灵宝天王的仙府门外，昭华一眼就看见，那只精美的提篮被放在地上，那只小兽正被丹纾拎着后颈，提在眼前左看右看。

　　昭华神色一凛，慌忙赶过去，两手捧着，就要接住那可怜的小东西，“丹纾，快把它放下吧，你瞧它都被吓坏了。”

　　小雪麒麟想来一直被灵宝天王仙府上下宠着，还从未被如此对待过。此时吓得整个身子缩成一团，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全是惊恐。

　　“哪里就这样娇气了？”丹纾拾起篮子，又将它丢了进去，“这种灵兽可不是这样养的。”

　　昭华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把篮子接了过去，小心地捧在怀里。手指探进去，轻轻刮了刮小兽的头顶，感觉那小东西还在抖着。

　　“丹纾，我们就这样把它领回来，接下来可怎么办？”

　　“好说，交给我。”丹纾说完顿了顿，又改口道：“交给乌麒。”

　　“啊？？”昭华立刻停下脚步。把这个巴掌大的小东西，交给...小山一样...沉默的乌麒？

　　“这...这能行么？”

　　“怎么不行？”丹纾道：“他不是就要仙气养着么？在这上面，乌麒可比那些不入流的散仙强多了。”

　　“......”

　　许是乌麒真的很厉害吧，只是丹纾是不是忘了，自己也还是个散仙？

　　见他吃惊的样子，丹纾便笑道：“昭华你只看这雪麒麟现在的样子，能否想象到，乌麒曾经也有如此弱小可爱的时候？”

　　昭华的眼睛顿时又瞪大了一圈。

　　不过细想下来...也对啊，乌麒乌麒...应该是头黑色的麒麟兽吧！那雪麒麟...

　　再看向怀中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兽，顿时觉得没有那么可怜了。

　　“可乌麒他，会愿意么？”

　　“会，我说的他都会愿意。”丹纾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回头看着他，顿了顿又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其实乌麒当年就是灵宝天王送给我的。”

　　“啊？？”昭华当即又是大吃一惊。

　　丹纾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灵宝天王喜欢各种灵兽，可...更喜欢它们年幼可爱的样子。等长大了，会留下几个格外喜欢的，剩下的便会送给别的仙官。”

　　昭华抬起眼看着丹纾，一时间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乌麒就是其中之一。”丹纾又笑了笑，“我之前的坐骑战死了，刚好那时候身边缺一只灵兽，便收下了。”

　　丹纾说得风轻云淡，可昭华的心却猛地缩成一团。

　　“不过后来灵宝天王大概又后悔了，”丹纾依旧笑着，“他见乌麒在我那里长得这样好，又转弯抹角地想要回去。”

　　“那...你肯么？”

　　“怎么会？”丹纾挑了挑眉，“我喜欢的，无论什么，谁都别想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