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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不知味,中元会鬼兵 ...


  •   好一会儿,苏阔才回过神,不觉轻声赞叹道:“他的手艺竟这样好。”

      司舟听了倒像是在夸赞他一般,不无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就连将军大人也夸公子的手艺好呢。哎呀,到底是道长有口福,旁人可就没这个福气喽。”

      “这怎么说?”

      “在此以前,公子他一共就下过两次厨,今天这是第三次。上一次还是因为去年将军大人生辰,少爷他被大人念了许久,这才勉强给将军大人做了几道菜式。”

      苏阔不禁莞尔一笑,眼前似乎浮现出彼时祝修那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接着又顺口问道:“那头一次又是为谁?”

      司舟翻了个白眼,将嘴巴努向一边,怪声怪气地说道:“喏,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苏阔眉间一跳,立刻把目光投向远处。

      司舟口中的那个人,此刻依旧跟在祝修身后,微微垂着头,正低声说着什么,还时不时抬起眼帘,看着祝修的反应。可就是那一扫而过的眼神,却叫苏阔有些在意。

      那目光中带着三分小心,三分恭顺,三分欣赏,另外还有那么一分期待,简直是十分复杂。

      苏阔忽然发觉自己很不喜欢这个人的这种眼神。他咬了咬下唇,问道:“那个人是谁?”

      司舟立刻应道:“他是将军大人的副将,叫秦随,整日跟在大人身边。”

      难怪看着眼熟。苏阔仔细回忆了一下,此前应该见过他两次,也就是两次见到祝抒叹时他都在。

      司舟接着又说道:“他自幼便跟着将军大人了,大人待他跟亲儿子也差不多。”

      “那他与祝公子岂不是自小一同长大,他们是...好友么?”

      “好友?”司舟嗤笑一声,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他倒是想。”

      苏阔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此刻更在意的是,祝修第一次下厨,因何是为了他?

      犹豫再三,最后苏阔还是忍不住问道:“方才你说祝公子为了他下厨,是怎么回事?”

      司舟挠了挠头:“我也是听说啊,说是一次公子带人出去平乱,在回程时遇上了几十年未见的暴风雪。当时队伍行至一座山脚下,山上的积雪崩了,卷着碎石,树桩什么的铺天盖地涌下来,将队伍冲散了。”

      “据说当时秦副将为了替公子挡一块冲下来的巨石,受了伤。哼,叫我说啊,他纯属多此一举。我们公子岂是那么容易被伤到的?不过,不管怎样,他也算是为了公子才受的伤。当时周围一个人影都找不见,公子只能扶着他找了一个遮风避寒的山洞落脚。后来风雪停了,公子又出去抓了只野兔回来,亲手烧给他吃了。”

      “谁知吃完那一顿,这个秦副将竟念念不忘起来。回到府中,便一直对将军大人夸赞,说公子的手艺如何的好。从那以后,将军大人就总是念叨着叫公子烹几道小菜给他吃。所以去年大人生辰,公子才第二次下了厨。”

      听完司州的讲述,苏阔心中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滋味。原来这个秦随曾经救过祝修。

      想到这,他忽然有些拿不准主意,忙问道:“司舟,依你看,今天公子他又为何下厨了呢?”

      司舟立刻嘻嘻笑道:“这还用说么,当然是感念道长的救命之恩啊!”

      苏阔顿时目光一黯。

      是啊,自己也曾帮过祝修。这样看来,在他心中,自己和那个秦随应该没什么分别吧。难怪他亲手烹制了饭菜,就连表达谢意的方式也是一模一样。

      想到这,方才那只撩动心弦的白鸟又倏地飞了回来,啄起了自己掉落的羽毛,拍怕翅膀飞走了。那阵暖意也跟着消散了。

      苏阔低下头笑了笑。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对于祝修,他不过就是一个过客,他们的人生轨迹永远不会有什么交集。当一切尘埃落定,他自然会离开。至于方才那一阵莫名其妙的悸动,在他的生命中大概连插曲都算不上。就像是一池静水中落入一颗小石子,虽然激起了几层涟漪,但很快就会恢复平静。

      他扬起头,不再多看,转身回到屋中。

      接下来的几天,祝修似乎异常忙碌,几乎从早到晚不见人影。而苏阔也没闲着。

      他反复琢磨着千君庙的那个阵法,始终参不透那位先人是如何只用一个“息”字便能震慑数千冤魂,因此他只能用自己的办法。

      他先弄来一块一尺见方的杂色玉石板,又将那一段写在青条石上的咒文,按照原样刻在玉石板上。又预备了许多的符纸,待到祝修派人将那三千鬼兵的名单送来,他又花了足足一整夜的时间,将每一个名字都写在一张符纸上。期间他又按照约定的时间,跑去与曹成见面。不过目前几个酒铺都还没什么动静。曹成说他会继续留意,叫苏阔只管放心。

      马不停蹄赶回将军府,刚好逮到祝修也在府中,便依着先前所说,向他讨了一点血。其间二人都是行色匆匆,也未来得及说话。祝修只再三叮嘱他,明日一定等他回来,不可以独自行动。

      第二日,中元当夜。

      苏阔白天静心打坐,养精蓄锐。到了戌时,他起身拿过一支笔,蘸着祝修的血将刻在玉石板上的咒文逐字描摹了一遍。最后将玉石板和一大堆符纸裹了一个大包袱,背在身上。

      时候差不多了,却还不见祝修过来。苏阔也不知道究竟是觉得庆幸还是失落,今夜祝修不出现应该正合了他的心意才是。

      不能再等了。他将抱月抓在手里,迈步刚走出房门,便迎面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司舟。

      司舟见他是正要出门的样子,急忙将他拦住:“道长且等等!公子他眼下实在走不开,特意叫我先回来,说务必不能让道长独自出门,公子他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祝公子他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这几日就看祝修行色匆匆,也未来得及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司舟恨恨地说道:“唉,还不是那些刁民!就知道捣乱,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苏阔不清楚来龙去脉,可眼下也来不及细问。他将自己的衣袖从司舟手中抽了出来,“司舟,时辰已到,贫道不能再等了。你替我跟祝公子解释一下,这个时辰误不得。”

      中元当夜,鬼气最盛。越是接近子时,越是万鬼躁动,将他们收服就越是困难。因此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司舟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道长也知道我家公子的脾气,若是让道长一个人出去,回头公子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苏阔一笑:“放心,你的皮安全得很。不过,我们在这里多耽搁一刻,祝公子他就多一分凶险。那才真是会要命的!”

      司舟被他说得汗如雨下,左右为难。

      “你若不放我走,我一掌下去将你打晕,照样还是会走。”

      司舟立刻苦着脸说道:“那道长不如直接一掌打死我算了!”

      苏阔又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左右我也要出城去,你骑马带上我,等到了地方,你再回来等着你家公子。这样我的行踪他也算知道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司舟拼命咬着手指,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可若不答应,苏阔也许真的会将自己敲晕,到时候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公子他更不会饶了自己。

      左思右想,最后只得答应下来。于是他骑马带着苏阔,穿城而出。

      司舟载着他一路向北,狂奔了近十里,终于来到了一片荒地。

      司舟跳下马,四下环顾。只见周围黑漆漆,空荡荡,阴森森,除了偶尔细风吹拂草叶发出的沙沙声,再无半点声响。

      他看得心里直发毛,觉得不该将苏阔一个人扔在这鬼地方,不禁开始后悔。他拉着苏阔的袖子说道:“我说道长,你非要在这种地方做法么?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等公子回来再说?”

      苏阔将背上的一大包东西搁在地上,说道:“不必担心,一切依照计划行事。你这就回去吧。对了,如果祝公子回来,你一定对他说,务必要等到子时以后再过来。切记切记!子时以前千万不可过来。否则...否则...便是置贫道于危险之中。”

      苏阔想了半天,觉得这个理由也许能让祝修乖乖听话吧。

      听他这样说,司舟愈发觉得自己上当了。让祝修眼睁睁等到子时?这不是在说笑么?

      可眼下已是进退两难,他说不动苏阔,更不敢保证能劝住祝修。唉,干脆听天由命吧!

      司舟跨上马背,冲苏阔抱了抱拳:“道长多加小心!”说完策马扬鞭,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司舟一走,偌大的一片荒原,就只剩了苏阔一人。他带上东西,又朝更深处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捕捉黑暗中的气息。

      七月十五乃是地官生辰,人间各地都会大做法事,散出无数功德为地狱的亡魂赦罪,助他们早脱苦海。而且这一日也是一年中唯一的一天,地狱之门大开。那些在业火中苦熬了一年的大鬼小鬼全部倾巢而出,来到人间接受供养,收受功德。

      这一天万鬼躁动,普通人当然看不见。不过在那些得道的高人,或是七窍通敏的修行之人眼中,形形色色,吵吵嚷嚷,无处不在的各种鬼物,却是一副光怪陆离的百鬼夜行画卷。

      而对于人间众生,除了在这一天多多焚香,点灯,烧纸,奉上各式祭品以外,入夜后最好就不要随意出门,以免冲撞了四处游荡的亡魂。

      此时周围看似一团死寂,实则一片喧嚣。盘踞在这里奇形怪状的大鬼小鬼,忽然闻到了人的气息,都迅速凑了过来。可来到近前才发现是个道士,又急忙逃开,却不远走,纷纷警惕地潜伏在苏阔四周,悉悉索索,用他们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嘀咕着,叫骂着。

      苏阔并不理会这些好奇的小鬼,他从包袱里掏出玉石板,朝泥土里一插。那些在附近逡巡的鬼物乍然闻见血的味道,而且这味道似乎十分香甜,正是他们最爱的那种,立刻蜂拥而至,朝那石板扑了过去。

      可扑到近前才发现,那香血下面却是要命的咒文,而且明显跟自己没有关系,绝对犯不上为了吃这一口惹上麻烦。于是这些大鬼小鬼又一哄而散。只有一些胆大的不甘心,冲着苏阔一阵龇牙咧嘴,比划着挖眼割舌,掏心噬脑的动作来吓唬他。

      苏阔只当没看见,以石板为中心,在地上布了一个大大的“锁魂阵”。

      此时若是有人在远处看到这一景象,一定觉得既诡异又有趣:一个青衣小道在黑夜里自顾埋头忙碌,周围拥着一团团大大小小的幽冥鬼火。那些鬼火时聚时散,时而冲到他面前,时而盘旋在他的头顶,不似来索命,倒像是替他照亮一般。

      一切就绪,苏阔在锁魂阵的边缘盘膝而坐,静静等待着。

      约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周围的气息渐渐变了。原本只偶尔晃动一下的草叶开始越来越不安分,细风化成微风,很快又变成大风,呼啦啦灌入苏阔的袍袖。

      而那些萦萦绕绕的鬼火早已不知去向,就好像林中的小兽,突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瞬间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苏阔察觉远处有一阵黑色的旋风,正快速向他这边刮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低沉的怒吼和哀嚎之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苏阔已经可以清楚地听见,几千人在同时愤怒地嘶吼着:“杀!杀!杀!”

      苏阔紧了紧衣襟,将抱月握在手中,迎着狂风站起身来。

      转眼间,黑色的旋风已刮至近前,直冲向立在地上的那块石板。

      一阵刺耳的金石撞击之声响起,就好像有无数柄刀剑雨点般砍剁着那块石板。而那石板虽然只是被苏阔浅浅地插在泥土中,经过这一番疯狂的攻击,却始终岿然不动。

      那阵旋风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周围哪怕最细微的一丝光线。而此刻它正愤怒地盘旋着,似乎正酝酿着下一轮更猛烈的进攻。

      这时,苏阔单手执剑,面对着那有影却无形的黑色鬼魅高声叫道:“将士们!北荣军的将士们!!”

      那黑影瞬间一滞,似潮水褪去,四面刹时寂静无声。

      可只几个弹指之后,怒潮再次汹涌而至。铺天盖地的怒吼声瞬间将苏阔的声音湮没:“谁?是谁?不许叫这个名字!杀!杀!杀了他!!”

      苏阔毫无惧色,迎着风昂然而立。他再次提高了声音,向那一团狂怒的黑影大声呼唤道:“‘以吾之血肉,固国之北疆’,忘了吗?北荣军的将士们,你们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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