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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见鬼面,道心起波澜 ...


  •   黑衣鬼视线避开了抱月的锋芒,挑了挑眉:“命还能这么还的?实话跟你讲,那锁链不止一条,我这样的鬼也不止一个。我无意与你为敌,你不如省点力气去对付他们。”

      “是么?”苏阔狠狠地咬了咬牙:“那今日就算你碰了个头彩,我就先拿你们两个开刀!”

      话音未落,剑峰已至。黑衣鬼依旧是迅速闪身,隐入了夜色。

      苏阔立刻收剑,同时默念法诀。

      不出所料,黑衣鬼在法阵边缘显了身形,正伸手去抓那锁链时,四个阵角火光骤起。

      他立刻撤了手,十分不满地说道:“不是说好了,我告诉你这东西的来历,你就把它还我,怎么说话不算数?”

      苏阔冷哼了一声:“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你没听过么?”

      黑衣鬼眯起眼:“我不记得有哪里得罪过你,可你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脸色,如此针锋相对,只因为我是鬼吧?我这鬼说了真话,你不信,你这了不起的道长,却是鬼话连篇。你可知这世上有多少人,披着人皮,却还连鬼都不如!”

      苏阔一时无言以对。他自知有些不讲理,可话已出口,更何况眼下哪里是跟他细细讲理的时候?

      他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废话少说!总之今天你和那个东西,一个也别想走!”

      说着,一剑刺了过去,被黑衣鬼轻松躲过。

      这本就是个虚招,见他闪开去,苏阔即刻收剑,跟着抬起左手,在剑刃上重重一抹,两道殷红的血迹立刻顺着银色的剑身滚落。

      他回身将抱月狠狠地插|入阵眼。一直躁动不已的锁链应声而止,失了筋骨一般散落在地上。

      黑衣鬼站在不远处,看着苏阔那鲜血淋漓的左手,不禁扯了扯嘴角:“你...不疼吗?”

      方才情急之下,下手确实有些狠了,此时苏阔感觉左手手心好像擂鼓一般。但他仍是气定神闲地说:“不疼!”

      “好吧。”黑衣鬼又化出浅浅一笑:“方才是我手无寸铁,现在你没了兵器,不如就看看我的法宝,如何?”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朝面上一覆。

      待到衣袖拂过,他的面上多了一张鬼面具。

      如果说他除了面色苍白,其余都和一个弯眉秀目的少年郎一般无二,而这鬼面却是十足的一副恶鬼罗刹模样。

      鬼面暗红的脸盘上,两道粗黑的眉愤怒地绞在一起,眉心处垄起的沟壑有如刀刻的疤痕。鼻翼微张,黑洞般的鼻孔下是一张血盆大口,嘴角深深地撇着,两颗獠牙支于唇外,闪着寒光。只是这副鬼面没有眼珠,两道怒眉下只有一对灰白的眼球,并无瞳仁。

      “如何?你心中的鬼可是这副模样?”骇人的鬼面下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苏阔没答话,只是盯着他,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样。

      黑衣鬼也不再出声,少顷,身形突然一动,转瞬间已来到苏阔近前,抬掌朝他的心口劈去。

      苏阔闪身避过,探手去抓黑衣鬼的腕子。黑衣鬼立刻收回左手,同时右手再次劈了过去。

      一人一鬼手中都没有兵器,只是拳脚相加,近身肉搏。

      数招过后,苏阔发觉黑衣鬼身法越来越快,招招直取要害,看似凶狠无比,却无甚杀伤力。与其说是要置他于死地,更像是在等一个机会。

      就在这时,黑衣鬼再次隐入黑暗,旋即又出现在他对面,双手同时发力,直扑苏阔的面门。

      苏阔立刻抬手格挡,双臂将他的两手分开。这时,鬼面下似乎又传来一声轻笑。

      苏阔预感不妙,还未来得及撤手,鬼面的血盆大口之中,突然伸出一条鲜红的舌头,像一条浴血的长蛇,张开獠牙直奔苏阔的颈项撕咬过去。

      苏阔一惊,立刻双足点地,奋力向后一翻身,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趁他立足未稳,鬼面又一次探出长舌,苏阔再次腾身而起。只是这次迟了一分,小腿上传来微微的一阵刺痛。

      待他再次落地,发现黑衣鬼远远地站着,那条血红的长舌正缓缓收回到鬼面之下。

      苏阔看了看腿上被咬中的地方,没见有什么伤口,连血迹也未留下。他抖了抖衣襟,喝道:“你这算什么招数?”

      鬼面下的长舌又缓缓伸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并没有撕咬过来,而是像一条怪蜥,舔向那两只灰白的眼珠。刹那间,一对死寂的眼球内出现了两只血色的瞳仁...

      “苏阔。”鬼面唤了一声。

      “什么?”苏阔骤然清醒,方才盯着那对血瞳,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再问一遍,照你答应过的,把锁链还我,然后你我分道扬镳,如何?”

      “你做梦!”苏阔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呵呵,好吧。”黑衣鬼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入黑暗,“那...你的这位朋友,怕是要吃些苦头咯。”说话间,破破烂烂的一人已被他捏在手里。

      苏阔微微一皱眉,在黑衣手中瑟瑟发抖的正是阿丑。

      他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谁?我不认识。”

      “哈哈哈!”黑衣鬼大笑起来:“又说谎,你向来都是这样修行的吗?”

      说着,他把阿丑放在地上,一手扣住他细细的后颈,戏谑道:“亏了他还当你是朋友,还一度那么担心你的安危,你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不认识。真是叫人,哦不对,是叫鬼寒心呐。”

      阿丑一声不吭,身子像寒风中的枯叶摇摇欲坠,眼泪扑簌簌地滚落眼眶,一对大眼珠直盯着苏阔,似是有所祈盼。

      苏阔感觉心底像是有一颗微不可查的火种,已从沉睡中苏醒。它渴望燃烧,渴望有东西将它点燃,渴望迸发出摧毁一切的力量。

      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着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

      见他不吭声,黑衣鬼继续说道:“他是叫...阿丑吧?我真不明白,同样是鬼,怎么对他你就如此体贴,还主动问了他的名字,对我却一直冷着脸。还是说,你跟他讲的也是‘鬼话’?”

      他用力按了按,阿丑站立不稳,险些跪在地上。

      “你知道吗?这个人,这个了不起的道长,他亲口对我说‘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于是他就骗了我。想来他答应替你全家超度,也是‘鬼话’。你可千万别当真,那不过是为了摆脱你的权宜之计罢了,以后...”

      “你住口!”苏阔大喝一声,“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与他无关,放他走!”

      那颗伺机而动的火种,终于等来了一颗火星。

      黑衣鬼立刻冷笑了两声:“与他无关,放他走?此话甚是耳熟啊!噢...可不就是我刚刚对你说过的?当时你是如何答我的?怎么,你觉得他跟我不是一丘之貉?还是你只看他双目垂泪,楚楚可怜,就信了他?如果我告诉你,他才是双手染血,已是厉鬼成形,你信还是不信!”

      话音刚落,一直在他手底下战战兢兢阿丑,猝然变了脸!

      刚刚还噙满恐惧的眼珠正透出荧荧的绿光。原本细如枯枝的手臂也骤然暴涨,两只鬼爪上乌黑的指甲好像十把匕首,鲜血正滴滴答答地顺着指尖往下淌。

      这厉鬼躁动着,一边舔舐沾血的嘴唇,一边贪婪地盯着苏阔的喉咙。若不是脖子被黑衣鬼掐住,恐怕早就扑了过去。

      苏阔大怒。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厉鬼楚楚可怜的模样骗了,还答应替他全家超度!他狠狠地捏着拳头,觉得胸口愈发滚烫。

      瞧着他渐渐拧起了眉,黑衣鬼得意地说道:“怎么样?了不起的道长竟被如此拙劣的把戏骗了,这中滋味不好受吧?哈哈哈!若我再告诉你,这个才是假的,实际上阿丑就是如此孱弱不堪的一个小鬼,你又待如何呀?”

      “什么!”再看向阿丑,方才那嗜血的厉鬼已无影无踪,眼前的还是那个细弱的大眼鬼。

      “岂有此理!”三番五次被黑衣鬼戏耍,苏阔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恨不得一掌将他劈碎。

      黑衣鬼却愈发得意。他掐着脖子将阿丑从地上拎起来:“我说过,你的这位朋友要吃苦头了,我说话算话。”

      说着,他手上稍一用力,咔嚓一声轻响,阿丑的头就垂了下来。紧接着他的身体周围拢起一团灰雾。待灰雾散尽,已是空空如也。

      眼睁睁看着阿丑在黑衣鬼手里灰飞烟灭,苏阔的内心除了愤怒就是愤怒。他并非是个易怒之人,与阿丑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然而那颗被点燃的火种,还是不知不觉间燃遍了全身。

      那鬼面肆意狂笑着,苏阔纵身扑了过去。

      鬼面又一次隐入黑暗。他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在地上。

      苏阔从来不知道愤怒竟然可以让人如此失去理智。

      “岂有此理,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低喝一声,用手撑着地面,刚要站起身。忽然,他身形一滞,手指狠狠地扣住地面。

      他被怒火烧得滚烫的大脑瞬间有了一丝清明。

      此刻明明是身在那肉铺的后院,那里的地面尽是砂石和泥土,还泛着血腥之气。怎么眼下触手可及之处,却像是冰冷潮湿的岩石?

      “障眼法?这个混账...”苏阔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而一直笼罩在四周的黑暗仿佛突然落幕了一般,眼前一下亮了起来。

      骤然出现的光亮刺得苏阔有些睁不开眼,他一边用手遮着光,一边拼命想睁眼辨识方向。

      虽然目不能视,耳边却传来惊涛拍岸之声,一串冰冷的水珠溅在他滚烫的脸颊上。

      终于适应了光亮,他发现自己已不在薛橹那阴森的后院,而是身处一条大河的岸边。

      虽然是白日里,但此刻天空阴云密布,卷积的黑云像一条受伤的巨蟒,遮天蔽日,翻滚着压向水面,一道道猩红的闪电悄无声息地撕裂了水天相接之处,好像巨蟒跳动的血脉。没了阳光,河水几乎变成黑色。狂风掠过宽阔的河面,掀起滔天巨浪,狠狠地砸向岸边。

      苏阔拢了拢在狂风中乱飞的长发,渐渐从惊怒中冷静下来。

      此地此时已是深秋,寒风凛冽,河边浅滩处结了一层薄冰。放眼望去,除了水就是石,一片萧瑟。

      苏阔立刻原地盘膝而坐。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总要先破掉这障眼法,然后再找那黑衣鬼算帐。

      他朝身后一摸,才想起抱月还留在阵中。没了剑,破这鬼阵恐怕要多费些功夫。

      他定了定心神,正要催动法诀,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怎么,才来就想走?”

      苏阔不为所动。黑衣鬼悄无声息地坐到他身边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苏阔忍不住拿眼角斜睨过去。

      鬼面瞪着血红的瞳仁笑道:“别这样看我,你不会以为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吧?”

      苏阔冷笑一声:“你那面具上不是粘了我的血,才耍出这鬼把戏吗?怎么说的倒像是我把你强掳了来一样。”

      “我有名有姓,虽然你不愿问,但还是要告诉你,我姓伍名笑遊。我这宝贝有名有姓,它姓伍,名嗔。”

      苏阔眉梢一挑:“哦,你们还是兄弟呢?”

      伍笑遊像是笑了笑,可从那鬼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既然都认识了,我就给你说说我这宝贝兄弟。”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远处滔天的浊浪:“欢喜与怨怒,爱慕与恨妒,皆由人的心绪所生,就像这河水,同根同源,却有不同的出口。有些人,怨念越是深重,越要将这种心绪深埋于心底。因此在世人眼里,他们是与世无争的君子,是能容天下的圣人。”

      “可那些为人所不齿的东西,终归要重见天日。它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出口。这时候我的嗔就能帮它们。”

      说到这,鬼面又转向苏阔,“我称这些人为血偶,那些被其怨怼的人叫怨偶。只要沾了血偶的血,嗔就会化出幻境,怨念越深,幻境就越真实,越坚固。除了血偶自己,再无人知道这幻境是什么地方。在这里,他们可以怒,可以怨,可以尽情地去恨想恨之人,甚至可以将他杀死。”

      鬼面横眉立目,而底下的声音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见苏阔在看自己,那个声音又带上了笑意,“你知道这其中最有趣味的是什么?如果在幻境中杀了怨偶,幻境之外的那个人便真的会死。血偶因此才能摆脱幻境。到头来还以为自己只是大梦一场,梦中得到了痛快,醒来后还可以继续堂堂正正做他的君子。

      苏阔从身后摸过两个石子,悄悄捏在手里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种痛快是会令人上瘾的。”鬼面幽幽地道:“起初这些血偶是多么害怕啊,可当他们发现了其中的妙处,非但不再挣扎,反倒会求我,带他们进入一个又一个幻境。”

      “眼下嗔所制的幻境,还只能依血偶眼之所见。不过,他造的幻境越多,就越真实,血偶越是无法识破。有朝一日,即便没有血,也能随心所欲造出幻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就是好戏...”

      不等他说完,苏阔突然扬手,两颗石子一左一右,朝着鬼面的双眼飞了过去。石子正中两只血瞳,却穿过鬼面,打在远处的岩石上。那鬼影散了形,一转眼又重新在他身边聚拢。

      鬼面得意洋洋:“祛了这瞳仁上的血的确可以破掉这重幻境,所以又怎会叫你轻易得手呢?”

      “你找错人了。贫道从未跟什么人结过怨,也不曾忌恨过任何人,没什么能演给你看的。”

      “你别急,我话才说了一半。”那鬼面说着,又将那鲜红的舌头伸了出来,在两个瞳仁上舔了舔。那一对眼珠顿时红得愈发浓烈,像要沁出鲜血一般。

      鬼面收回舌头,死死盯住苏阔:“这世上还有这么一种人,他从不忌恨旁人,不会同任何人结怨,旁人的任何错漏他都能原谅,却唯独不能原谅自己。若说这世上他会恨谁,就唯有他自己。你可知这种人在幻境中会如何?”

      见苏阔并不回应,他又继续说道:“人对自己的怨恨,永远无法纾解。今生今世,来生来世,这怨念会伴随他生生世世。在嗔的幻境中,血偶是你,怨偶也是你。对于另一个自己,你下得了手吗?不过,你若不杀他,他可能就会杀你,到那时你的魂魄将被永远困在这幻境之中。”

      “你说我?”苏阔收回目光,紧了紧被风吹得微敞的道袍,干脆闭上眼,默诵起清静经。

      苏阔觉得自己一直被这鬼物搅得心神不宁,几次乱了方寸。现在与其听他呱噪,不如静下心来,尽早破掉这障眼法。

      见他闭目不语,伍笑遊继续在一旁吹风:“想离开这里,要么我放你出去,要么杀了怨偶自己闯出去,别无他法。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由你的心绪所生,那怨偶也是被你魂魄的怨念所召唤。你若念经念得心如止水,他什么时候才能现身?你打算在这坐一辈子吗?”

      苏阔知道他是故意捣乱,只将双目闭得更紧。

      “嗯?”伍笑遊刚要再开口,却忽然意外地噤了声,然后就听他十分不耐地“啧”了一声,便再无动静。

      苏阔虽然紧闭双眼,但经文还是诵得磕磕绊绊。此刻耳边没了那鬼面的纠缠,只有风浪之声,他却愈发焦躁,无法静心。因为他觉察此处有人,似乎还不止一人。

      “这么一味闭着眼,他还真当我怕了!管他什么血偶还是怨偶,我倒要看看能奈我何!”想到这他把心一横,睁开了眼。

      双目所及之处,依然是黑云压顶,浊浪滔天。远处的一片浅滩上,出现了两个人影,而那个一直如影随形的鬼面却没了踪迹。

      伍笑遊所说的话苏阔半信半疑。如果为真,怎么会同时出现两个怨偶?若是假的,那这二人便是被塞进来对付他的。只是此时他们之间还有些距离,对方的相貌并十分真切,只得见二人是一黑一白。

      白衣的那个半跪在地上,右手像是拄着个东西,被他的身体挡住。黑衣的那个站在一旁,似乎在对他讲话。

      凭苏阔的耳力,虽然距离些远,若此时风平浪静,他也能听得真切。但此时耳边除了风声就是水声,眼见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却听不见在说些什么。

      他不由得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那半跪的白衣人将那黑衣人一把推开,大概是用力过猛,自己也跟着一晃。黑衣人虽被推开,却又立刻回来想要把他扶住。白衣人垂下头,不知说了些什么,黑衣人伸出的手僵住了,随后又缓缓放下。

      苏阔看得有些心焦,很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忽然,那白衣人站起身,抬起右手,手中所持之物直指黑衣男子。

      待到看清他手中的那个东西,苏阔只觉得呼吸猛地一滞,周身的血液一齐涌向头顶,又唰地退了个干净。

      那白衣人握在手中的正是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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