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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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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许棠梨依旧起得很早,她和妈妈说可以自己去上学,江锦珍心里是很欣慰的,同时也感到愧疚。
女儿很懂事,知道自己工作很辛苦,同时愧疚于自己无法给她足够的爱与保护,丈夫对家庭的漠不关心,对棠梨的性格影响也很大,她其实也感觉到,棠梨似乎不怎么和别的孩子交往。
尽管如此,她还是同意了棠梨的提议,她得赚钱养女儿。
许棠梨七点准时从家出发,缓缓地走着,这个时间路上的学生还很少。
宋原今背着书包跟在她身后,隔了短短的距离,倒也没有准备上前打扰她,在背后目光有些困倦的看着她。
规规矩矩的穿着学前班发的班服,白色的短款上衣,领口处绑着个粉粉的蝴蝶结,下装是到膝盖的粉色百褶裙。小小的一个粉团子,头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顶着两个粉丝带系着的花苞头。
明明自己只比她大两三岁的样子,怎么这小女孩这么小一只。
想着想着,竟笑出声,笑声融合在各种人间烟火气之中,各种早点摊已经忙不迭的在路边吆喝。
可能是离得太近了,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小女孩回了回头,没见着什么奇怪的又转了回去。
不知怎么,像是意识到她会转身似的,宋原今下意识躲进了旁边的草丛。
像跟踪人一样。
到学校之后许棠梨找了个后排的座位随便坐下,班级里还空无一人。
想了想就拿出田字格本准便练习写字,“大”、“小”、“人”之类的,规规矩矩的每个写了一行。
一会儿她在本子上写了三个字,是她昨天在家里用字典查出来的,尚未熟练,写的还别别扭扭,却能清晰的看出来是宋元今。
班级里面陆陆续续有了小同学进来,许棠梨桌子上这一页田字格也布满了宋元今三个字,熟练了不少。
一个笑得很甜的小女孩坐到了许棠梨身边。
“你好,我叫朱甜甜。”这个叫朱甜甜的女孩子说话时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嘴边一直挂着笑意。
“我是许棠梨。”许棠梨看向她,觉得她人如其名,真的很甜,给自己一种很想靠近的感觉,她也确实需要朋友。
“许棠梨,你真可爱!”
“我叫你梨梨吧!你叫我甜甜就行!”
“梨梨,小女孩要多笑笑的,我妈妈说这样会给人带去快乐的。”
“梨梨,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小就要戴眼镜,我偷偷告诉你嗷,我爸爸妈妈都戴眼镜,他们说是把智慧和近视同时遗传给我了。”
朱甜甜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同许棠梨讲话,许棠梨只是轻轻地应和着。
她想,朱甜甜的爸爸妈妈一定都很温柔,所以她这么开朗快乐。
是的,她很羡慕她。同时也有点不喜欢她。
她太聒噪了,许棠梨是个习惯安静的小孩。她甚至觉得她是在同自己炫耀,炫耀她的爸爸妈妈有多好。
可是她也知道,朱甜甜根本不知道自己家的情况。
不被疼爱的小孩,多少都会有点敏感。
班级里的小孩子们都在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面对着新伙伴和新环境,稚嫩的脑袋里都存在着些许兴奋。
很多小孩她都很眼熟,都是一个小区里的。
班里的书桌是那种长条形的,一排可以坐好几个人。
另一个小女孩来的很迟,班里的空座位几近于零,她看了看,坐到了许棠梨的右边。
许棠梨抬眸,杏仁般的眼睛并无波动,也没有准备主动打招呼,只是她将自己的田字本碰到了地上。
良久,她已经在摆弄自己的书本,没有道歉也没有主动捡起田字本。
于是许棠梨弯腰自己捡了起来。
班主任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她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张晓芳”,亲切的说:“大家可以叫我小张老师哦。”
“同学们要好好相处,认真学习。”
“今天大家和自己前后左右的同学们分别介绍自己,要认真听别人的介绍,然后老师找人上来演练哦。”
小张老师的话音刚落,活泼好动的小孩们都乱窜着开始了自己的介绍。
许棠梨的耳边依然萦绕着朱甜甜的声音。
“梨梨,你也说说话呀!”
伴着朱甜甜小声在耳边的催促,许棠梨还是不慌不乱的开口:“我叫许棠梨,今年五岁,我喜欢画画。”看了眼前座回头的两个男生。
“我是孟海洋,寓意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也很喜欢大海。”孟海洋昂着头,很有学问似的说了句成语,许棠梨淡淡的看着他们。
陆续有同学被老师叫上台去,说完的同学都得到了台下响亮的掌声。许棠梨和梁蓓也被叫上了台。
“她叫许棠梨,今年五岁,喜欢画画。”梁蓓把听到的话大声重复一遍。“她很可爱,我想和她做朋友。”笑着看着许棠梨,带着孩童固有的稚气。
沉默许久,老师询问许棠梨,可她什么也不知道,梁蓓并没有介绍自己,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许棠梨,下次要好好听别人的介绍哦。”小张老师皱眉批评她。
“我叫梁蓓,今年六岁,我也喜欢画画。”梁蓓朝许棠梨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在全班和老师的注视下,许棠梨抿了抿唇,回握了梁蓓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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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幼儿园对面的行知小学办公室。
班主任李莉面带愁云的盯着眼前的少年,她已经说教了他一个早自习的时间了,眼下少年也直勾勾的回望着她。
“宋原今,你第一天就没来上课,你知道全班就你一个人的座位上坐着你家长吗?还有今天,你不仅没穿校服,还没戴红领巾,我们班会扣分的,你要有集体责任感。”
“那是我家管家,校服不好看,红领巾还没买,嗯,暂时还不想改正。”宋原今一板一眼的回答,句句到位,却让李老师目瞪口呆,合着她白说了半小时,这转学生油盐不进啊。
“你要摆正态度,作为一名学生,你得......”上课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李老师长叹一口气,而后作罢,让他回教室后面站着听课。
新来的转校生浩浩荡荡的进了教室,目不斜视,随便拿了本书就往后排站着,班里学生的目光都在他身上飘。
有的小声啧啧感叹,不简单不简单。而有的班里的混子心里已经暗自打好算盘如何同这位交朋友了。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张扬趁着数学老师板书的间隙迅速拿了本书溜到宋原今身旁,用书本盖了大半张脸,压低声音自报家门:“嘿兄弟,我叫张扬,交个朋友?”
宋原今斜睨了一眼,漫不经心答:“宋原今。”
班级里因着这位转校生的窃窃私语多了起来,而宋原今又毫不掩饰的说话,老师有些生气的让班里安静点。
宋原今刚开学就坐实了不学无术的坏学生的名号,倒也不在意。
眼睛隔着窗看着对面不远处的建筑,小女孩乖巧的拿着铅笔,也不知道在写什么,偶有微风吹过,粉色丝带轻轻飘扬。
晚上回家就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
“阿原,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来说你不听话。”宋凛带着他惯常的严肃语调,教育儿子,“送你去夏江是为了让你独立,学着长大的。”
“我才七岁。”前几天父亲刚回到家就进了书房不知道和母亲在商量着什么,出来后就直接宣布了结果,让他跟着张管家到夏江来读书。
还在想是不是他没好好上兴趣班,是不是他不小心把别人打伤,所以父亲嫌他总是惹事想要抛弃他。于是求助的目光望向母亲,可明显的是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没有人替他说话。
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却意外听见了他们在商量离婚的事情。
所以,是嫌弃他是个累赘,都不想要他了吗?
小少年目光渐渐暗淡,却没出声,第二天按原计划坐上了从桐柏市区到夏江县的火车。火车缓慢行驶着,透过车窗,看见山峦叠落,水流潺潺,郁郁葱葱,世间万物生机勃勃,他的心中却郁结着透不过气的沉重心事。
夏江离市区很远,是一个并不繁华的小县城,他的老家在这里,孩童时期亦是在这里度过的,却并不熟悉,零星记忆三三两两。
“过段时间你妈妈会过去看看你,你要听话。”
“不是把我丢了嘛,然后你们各自过好日子去了。”宋原今很不理解,为什么大人总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他们的决定也总是不顾别人的想法,就是因为他才七岁?
宋原今自小就很调皮,但是很聪明,可在父亲眼里,他总是不令他满意的,他甚至觉得他们做出的决定是因为他。
“阿原,你说的什么话,我和你妈妈把你抚养这么大,道理你该懂点了。”
一个大人和孩子说什么道理,不过是托词。
“知道了,挂了。”
宋原今还拥有着一个小少年的强烈自尊感,尽管他外表稳重惯了,总归不愿承认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他只是反复提醒自己,这只是最坏的结果,做好了等待他们下一次的最终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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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志刚又一次带着醉酒后暴戾回到家,只是这一次比往常都要更加阴郁,许棠梨坐在沙发上看着父亲,小小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爸爸......”小奶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而男人只是将公文包狠狠的砸在了沙发上,江锦珍闻声从厨房出来,抱着许棠梨的小脑袋安抚地亲了亲,轻声让她回房间去。
“对你女儿这么好,呵,生怕我打她啊?”许志刚跨了一大步,坐到了江锦珍的身旁,一把揪住了妻子的长发,毫不留情,酒气萦绕在鼻息之间。
江锦珍吃痛的皱了皱眉头,随着男人的动作头微昂着,浓重的酒味让她不舒服的咳了咳:“她也是你女儿。”
“你以为你那点恶心勾当我还不知道吗?”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恨我,连女儿也不要了。”江锦珍阖了阖眼眸,眼睛里流露出酸楚,“我自认为嫁给你这几年我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你才是性情大变的那一个吧!许志刚,你还有良心吗?”
“良心,以前或许有,现在没了。”酒精正上头,刺激的大脑有些迷晃。
边扯着妻子的衣服边向卧室移动。
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撞击,只是觉得很累,坚持了好久这样的日子,好像没有尽头,活着好像也只是为了棠梨。
男人动作很粗暴,毫不怜惜,甚至还在对她施暴,怜悯似的让她的脸还可以完好无损的呈现在女儿面前。
她忍着痛,咬唇尽量不发出声音,可他似乎不乐意了,更加用力的让她痛。
“叫出来!”
“你疯了,棠梨在隔壁。”江锦珍皱眉,手攥紧了床单。
他低头咬住了她的脖子,尖锐地像一个野兽,像是要咬断她的大动脉。
她痛苦地呻吟,却克制。
身体的发泄让他觉得舒服,他也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感情,带着纠结,却是始终接受不了心中郁结已久的那一个想法的。
酒气消散大半,他已然清醒许多,看着妻子身上的痕迹,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或许他还是爱她的,所以有些话不想问她,却也消化不了,现在这种僵持的关系可能是最好的。
起身去阳台抽烟,夏夜的风暖暖的,却吹不散一家人的矛盾。
心里也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对谁的惩罚。
破旧的老居民楼并不隔音,许棠梨听见了父母的争吵,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刚开始她会哭会闹,企图勾起父亲对她的疼爱,可似乎父亲对她也逐渐不再温柔,也在推搡中使小小年纪的她受过伤,后来总是隔着一层薄薄的水泥墙,听着父亲对母亲的施暴声,她无能为力。
时间长了,她对这一切已然习惯,只是还会忍不住偷偷哭泣。
她不喜欢这个家,可也害怕没有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