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梨原上草》黄泉已

14、照顾

　　许棠梨那天写了这辈子第一份检讨，方浩然在他旁边喋喋不休的说可以交她怎么写，一节课下来，反倒没憋出来几个字。
　　因为宋原今不让她去他家写作业的缘故，她也就留在班里自习一会儿再回家，正扶额想着该怎么写检讨，方浩然又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拎着包零食。
　　“小同桌，先吃点东西吧，过会我教你写。”方浩然嘴里还叼着个棒棒糖，讲话的时候唇间透出一股甜味。
　　“额，我还是自己想吧，你越讲我越晕。”许棠梨朝他摆摆手。
　　“看来你还有不擅长的啊。”方浩然将零食放在她面前，坐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认真想词的许棠梨。
　　拿起笔无所事事的在面前一堆书上乱画圈圈。
　　此时同学们都已经走了，教室里灯火通明，安静无声。
　　“许棠梨，你经历过生离死别吗？”方浩然突然开口，有些突兀。
　　许棠梨看着他一副认真嘴脸，不似平常那般肆意，倒也显得漫不经心，他还在书上乱画，也不看她，没等她回答又继续说。“我妈她前几个月查出了癌症，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好好珍惜吧，方浩然。”许棠梨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说这些，她有些茫然，却不经意间想起了自己母亲的那张诊疗单。“其实你很好的，你妈妈肯定舍不得你。”
　　“我一直没能让她省心，没办法，我也不是学习那块料。”方浩然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眼神里却或多或少流露出了一些悲伤，戳的她也有些疼。
　　世间最无奈的，便是生命的易逝，她阻止不了死别，所以她会努力避免生离。
　　宋原今在初一一班门口，干巴巴的站着。
　　这小孩不让她到家里写作业，就这样明晃晃的和小男生一起在班里公然聊天，还显得那么亲密。
　　他故作镇定的走进去，坐在许棠梨身边，把她的草稿本拿来一看，“检讨”两个大字赫然印入眼底。
　　“怎么回事？你怎么还要写检讨？”宋原今有些纳闷，他家梨梨安静乖巧本本分分，怎么也和检讨两个字挨不着边的。“这小子给你整的？”他看了一眼倚在面前的方浩然，明明是坐在他面前，偏偏气场却把方浩然压了过去。
　　“上课讲话被抓住了。”许棠梨把宋原今指着方浩然的手拿了回来，就这样握着，也没松开。“不怪他的。”
　　“怎么？怕哥哥揍他？抓着哥哥的手还不松了。”宋原今一双桃花眼含着笑看着她，却暗暗泛着冷意，虽话语在调笑，许棠梨还是看出他心情有些不悦。
　　“宋原今，我们先回家，你教我写作业好不好。”许棠梨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还轻轻晃着，像在撒娇。
　　宋原今倒不领情，语气却还是软了下来，捏了捏少女柔软的虎口处。“我就在这陪你写，写完再回家。”
　　之后将某人当做空气般，不紧不慢的给许棠梨分析讲解，语气温柔至极，像在哄小孩般轻柔如风。
　　许棠梨看着气氛如此诡异，题目也完全听不下去，时不时看看宋原今，又时不时看着方浩然，也不敢出口，怕再惹宋原今生气，可方浩然也不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宋原今见许棠梨不专心，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脸向她靠近了些：“听懂了没？”
　　离得太近，许棠梨还没反应过来，热气喷在她脸上，有些眩晕，宋原今深邃的五官像是雕塑般，好看又勾人，一时间她也忘了还有旁人在，傻愣愣的盯着少年的长睫毛一动不动。
　　半晌，宋原今勾着笑的眼睛带她回了神。“梨梨，你听懂了没？哥哥脸上可没有答案。”
　　许棠梨耳朵红了半截，结结巴巴的开口：“没...没听懂。”美色当头，谁还听得进去什么题目。
　　忽而，许棠梨觉得宋原今可能是害怕她觊觎他的男色，才不给她去他家的，脑袋里是这么想着的，没料到真的脱口而出了。“你是不是怕我觊觎你的美色，才不给我去你家的。”
　　听完这句话，宋原今也愣住了。
　　这小姑娘，小小年纪，脑袋里装着的怎么全是乱七八糟的，谁说他家梨梨是个书呆子的。
　　说出这句话的那瞬间许棠梨就后悔了，别开眼见方浩然已经走了，松了口气之后又捂着脸趴在桌子上，丢脸死了。
　　宋原今看着许棠梨露出的耳朵已经红了半截，指腹蹭了上去。“原来我们家梨梨一直觊觎我的...美色？”
　　“没有没有，我只是猜测。”许棠梨继续埋着头，也不看他。
　　“你们女孩子调戏过人之后都不负责的吗？”宋原今单手撑着头，侧着看她，一副被人夺了清白的无辜模样，实在是我见犹怜。
　　“怎么负责？”许棠梨用指缝偷偷瞧他。
　　“你说呢？”宋原今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拿开她脸上的手，将草稿本摊开，“认真听哥哥讲题。”
　　“哦。”
　　~
　　今年过年江锦珍反常地将许棠梨带回娘家过年，宋原今也回了桐柏。
　　许棠梨的外婆家在和夏江相临的枝华，坐车要三小时左右，外婆家在乡村，身边还带着她的表弟江博奇，舅舅在市里工作，也很少回来。
　　因为江锦珍和许志刚离婚的事情，她两大吵了一架，外婆一直觉得女儿不听话，所以才把日子过得这么糟糕，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有多累，因此母女两之间有了隔阂，好几年江锦珍也没回家，外婆也直接当没有这个不孝女了。
　　眼下看着女儿领着外孙女站在门口，老人心里气虽然早已经消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小女儿，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面子上还是过不去，也没好气地说：“怎么还知道回来？还认我这个妈啊？”
　　江锦珍面色憔悴，化了淡妆涂了口红后才稍稍有些气色，语气和气的回：“妈，对不起，这么多年是我做错了，但我不后悔离婚这事。”
　　“你就犟吧，你平日里看起来温和，但就这性子，谁也管不了你，进来吧，外面冷。”老人的脸上终究还是缓和了，不管怎么说，女儿能回来终究是一件好事，她也心疼她在外面的生活，只是年纪大了，什么也帮不上。
　　乡下的新年过得热热闹闹，邻里街坊都很和气，相互来往。
　　初四，等许棠梨进了房间以后，江锦珍坐在母亲身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开口。
　　“妈，其实我这次回来，有事情请您帮忙。我知道，这些年我根本没有对您尽孝，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需要麻烦您。”江锦珍拉着母亲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
　　“妈也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可你当初偏要和许志刚离婚，怎么说你也不听，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盼你好。”老人面目慈祥，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事到如今，我就都和您说了吧，当初离婚是因为他不仅吸毒，还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好面子，谁也没说。”江锦珍看着母亲的满头白发，不自觉的流了泪。“后来我听说他有了新的家庭，也有了孩子，我们棠梨，他没再管过。”
　　“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现在脑子里长了个瘤，医生说活不了多久了，妈，我这些年还有些积蓄，等我不在了，你能不能帮我照看照看棠梨，我怎么样也不能让她成为孤儿啊，她从小就跟着我受苦，总不能让她跟着我去死吧。”
　　老人此刻也泪流满面，她以为她的女儿这些年只是辛苦了些，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承受了这些，“你怎么...怎么能年纪轻轻，我这一辈子只有你和你弟弟两个孩子，你爸走得早，现在你怎么能让我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江锦珍看着面前已泣不成声的母亲，只觉得这辈子谁也没对得起，对不起棠梨，也对不起母亲，竟要一个花甲老人来照顾自己的女儿。
　　“妈，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
　　隔日，许棠梨在厨房准备端最后一碗汤的时候，听见“吧嗒”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厨房门已经从外面被锁起来了。
　　“谁在外面，快点把门打开呀。”许棠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跑到门口敲了两下门。
　　“许棠梨，你真的就是一个拖油瓶，我好讨厌你。”江博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倚在门口，冷冷的，话语也不带温度。
　　“江博奇？我做什么了？你干嘛锁我？”许棠梨又使劲锤了几下门，江博奇无动于衷，厨房离客厅又太远，别人也根本听不见。
　　江博奇不再理她，快步走回了饭桌上。
　　江锦珍见他一个人回来，问他：“棠梨呢？”
　　“棠梨姐说她吃饱了，回屋睡觉了。”江博奇淡然地回，还夹了点菜放进奶奶碗里。
　　是的，昨晚他无意间听到了姑姑与奶奶的部分对话，以后许棠梨可能也要在自己家，奶奶还要照顾她，他觉得许棠梨和她吸毒的父亲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时候见到她就不喜欢她，整个人冰冷又木讷。
　　许棠梨用力敲了好久的门，一直没有人听见，外面太喧嚣了，新年里烟花绚烂，人声鼎沸，没有人关心她在哪儿。
　　她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肩。夜里很冷，她只穿着件薄薄的毛衣，瑟缩在角落，冻得发抖。
　　她突然很想宋原今，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和父母相处的怎么样，不管怎样，应该都会比自己的处境好太多吧。
　　以前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会挡在自己的身前。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好想他，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没有人喜欢她，总会有人想尽办法去欺负她，不想让她好过，只有他对她好。
　　好不容易周遭都安静下来了，许棠梨却不敢敲门了。
　　她们应该都睡着了吧...
　　乡村的夜空亮亮的，繁星点点，许棠梨透过窗看着天空，心下却空空荡荡，只觉得越来越冷，睡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