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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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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一声长叹。
“唉……”又一声长叹。
“唉……”叹到一半被打断——
“停停停停停!”哮天犬受不了的出声阻止, “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啊!听得人心里怪碜得慌。”
“我叹气?我叹气还不是因为你!”玉鼎真人睁圆了眼睛,一把扇子呼扇得只剩一团黄影,“去都去了还不把事情问明白,居然一两句话就给打发了……这一个两个的,都笨得要命!”
“谁笨了?谁笨了?!”哮天犬不乐意了, “不是都问明白了么,那大郎根本就和我主人没关系!”
“问明白你个大头鬼!”玉鼎恨不得拿扇子柄去敲那笨狗的脑壳,“问明白了,我徒儿这半天还能走了几次神?”
“我主人走神了?你怎么确定我主人走神了,主人那是为公务呕心沥血!再说了,就算主人走神,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别的事?”哮天犬不以为然。
“嗬!还学了新词了啊!”玉鼎假装惊叹一下,然后扇子一挥一把拍在哮天犬脑袋上,“呕心沥血?你就不能换个好听的!——嫌我徒儿伤得不重血吐得少啊?”
“你……”
眼看着哮天犬要炸毛,玉鼎连忙抚慰:“慢来慢来,其实你学会新词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个嘛,是我强求了。至于你主人这个事嘛,哎,想不想听我给你推论一番?”
“我还要你来给我推论?”哮天犬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摆明了不屑。
玉鼎也明白哮天犬是故意,可偏偏闲着没事不唠唠嗑心里痒,道:“其实换了谁都不需要,可是你嘛……哎哎,别呀,君子动口不动手,君狗也一样!你听我跟你说啊,你们上次去,没得到真正确认无疑的答案,没见着真人,真真是徒劳无功。不过我玉鼎真人却能够从你的描述和别人提供的消息中找到蛛丝马迹,姑且这么推论——”
“这大郎跟你主人相似的容貌是他化形后的真容,这个从三公主嘴里确认无疑了。可是据我所知,那一直与西海三公主过从甚密的东海四公主却并不知此事,这样看来,如果不是大郎与她从没碰过面就是他一直在外人面前改换了容貌。没碰面这种事从四公主那里否决了,那么他就是没以真容示人,那东海见过你主人的人也不少,如果大郎在人前是真容,四公主就算没有亲见,以她掌管东海水军并与三公主相厚的情况,怎么一点风声也没传到她耳朵里?可见,大郎在人前,至少是在有可能认出来的人前,一直在改换容貌。那么,这就有个问题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还不简单,他盗版我主人相貌,羞愧呗。”哮天犬一脸愤愤。
“去!”玉鼎一瞪眼,然后继续摇着扇子道, “不管怎么说,这就又和一开始的疑问连在一起了:大郎,为什么会和你主人相像……”
“假设一:容貌相像确实只是巧合。虽然以你主人的容貌纵比横比都那啥来看……几率很小,可是到底比再出一个宝莲灯的几率大一些。那么,那大郎掩去真容只是怕惹麻烦而已。可是呢又有个小疑问:为什么后来,不管是哪吒和我也好,你和你主人也好,再加上四公主他们,找上门去都没有见到大郎?唔,如果这个也要说成是巧合的话,几率确实比刚才那个大很多,只是,不能不让人怀疑是三公主心虚呀……还有,如果是巧合,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以真容示人?长得像又不犯法嘛,遮遮掩掩也总有掉底的一天吧,那岂不是更麻烦?”
“答案二:那大郎确实是你主人的儿……好好好,我不说,反正你我都知道我要说啥……那么,三公主的行为……咳咳,我老人家姑且一猜女人心吧。这三公主呢,既然当年能把你主人矫诏的事扒拉到自己身上,可见是不恨你主人了,至少是不会想报复,那么,她可能是因为知道你主人一直对那谁有好感,怕你主人跟那谁的事因为大郎黄了所以才不承认——哎?要这么说,三公主居然这么知书达理委曲求全舍己为人了?难得啊难得。东海四公主说过他早知道三公主被囚禁西海后养了孩子,她甚至说了那孩子是从一枚蛋里孵出来的,从她话中大致知道那孩子出世化形的时间。可是那时候还没改天条,三公主就那么肯定你主人会为了那谁再和天庭掰了?”
“那还不简单,你这样想啊,那孩子是先出世,在我主人改了天条后才化形的呗。”哮天犬道。
“胡说,四公主不是说过她被你主人赚进香炉里吃炉灰之前那孩子就常去凡间游历了?”玉鼎看着头脑简单还存了偏见的哮天犬,不知说他啥好,缓了口气又道:
“不过以你主人的前科看三公主有那预感也不是不可能,那她对你主人的了解可真是……不过也说不准,毕竟三公主往常那性子……如果这一条推论不对的话,那么,那么,就是她心里还是对你主人有气所以不想让孩子认他?或者……根本是以退为进吊你主人胃口?咦,她变这么聪明了?”
玉鼎真人敲了敲脑袋:“哎呀,女人心海底针呀,何况她本身就是海里的……”
“我看,三公主根本就是在骗我主人!沉香成亲那天,那大郎根本就是故意变成那样的。”哮天犬撇嘴。
“故意的……就算认定你主人疼外甥一定会亲自去道贺,你们停留的时间也不会有多久。他怎么能把时间掐得那么准?难道玲珑是共犯?那得提前多久计划啊,那,那,那东海八太子也太可怜了吧,他是东海四公主最疼的幼弟,如果事情被揭穿……那三公主有这么不择手段么?”
玉鼎还是挠头。
“不要乱想了,师父。”杨戬的声音在玉鼎真人和哮天犬的身后响起,哮天犬一个激灵跳开,玉鼎却被杨戬突如其拉的声音吓得要翻白眼。
杨戬连忙扶住玉鼎摇摇欲坠的身体。
“徒儿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神也一样!”玉鼎才缓过劲来就半真半假的埋怨。
“是徒儿不好。”杨戬歉意一笑,“徒儿只是不忍师父再为我的事操心。徒儿都听到了,大郎的事,师父不用再费心了。——寸心说没关系那就是没关系,她……是不会骗我的。”
唔徒儿,你……真是这么想的?
这句话,玉鼎终究是不忍问出来。
“我已经关照了梅山兄弟,他们连同手下的草头神,以后遇到寸心的孩子们,都会照拂一二。”杨戬见玉鼎不语,以为他在担心万一的情形,又补充了一句。
玉鼎长叹一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忽然道:“徒儿,你也学会听壁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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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鼎低估了杨戬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调适能力,——到底是自己的徒儿,再知道他的强悍,也总是下意识的去心疼。而杨戬,自然是无法也不想去解释自己的想法,——那都牵扯着私密往事呢!
不管怎么说,大郎如意身世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既然杨戬自己表示不管如何都相信寸心尊重寸心的话,旁人还能说什么呢?到底是人家自己的私事。虽然有些人会跳脚,认为杨戬那是没有原则的迁就,可是对着那张装惯了面瘫神情的木头脸也不好说什么了。而另一些暗暗想看好戏的人,咳,也不得不失望的转移了视线。
好在这件事本就在小范围内流传,如果不出意外,自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被忘记。杨戬已经回复云淡风清,寸心心里再次划清界限,事件的发端者大郎又抓摸不着,于是那曾经一个纠缠了千年的两人,现如今看起来就将如两条直线,除了偶尔在一个交点相会,剩下的就是各奔东西再无牵连。遗憾也好庆幸也罢,日子还是该怎么过怎么过吧。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而日子永远是问题叠着问题、事件连着事件。
不知为何,寸心的两个孩子,就是上次被哪吒拐上天又被玉帝留在瑶池的三郎四郎,竟不小心吃下了原是给小金乌手下准备的、锻炼筋骨改变体质使之更接近炙阳体质的丹药,被发现后,在用了很多办法药性都没法完全清出体外、俩孩子被火气顶得直打滚的情况下,又有人出了馊主意,让他们泡在就算不是三界至寒也数是得着的寒凉的弱水中,这下子事情真的麻烦了。寸心接到消息赶到时,可怜的俩孩子已经被体内一冷一热两股交替出现的内息折腾的只剩半条命了,而外表上看去更严重,两个孩子似乎都要不行了。
当娘的遇到这种事,多半不是昏过去就是嚎啕大哭吧?
正巧遇上、于是在兄弟俩旁边帮忙照看的哪吒娘后来想起寸心当时的表现都啧啧称奇,言道不愧是曾跟二郎神一家的,胆子就是大,不过,也许是当娘的人身上本就有那种为了孩子不管不顾的疯狂:
谁也没想到寸心搂着孩子问过情由后,竟然不顾玉帝正在上朝,就直奔灵霄宝殿而去,那架势像极了要为孩子讨公道的母亲,虽然她本意是要玉帝赶紧想法子救治那小哥俩。
神额,想象一下下界平民要闯金銮殿吧!
灵霄殿就是那么好闯的?南天门是闯过去了,可还没靠近灵霄殿就被拦下,再也近不了半步,于是她就在那里一声声的哭叫,最后守门天神见她嘴角都泛起血沫,心下极为不忍,可又不敢打搅玉帝的这次大朝会,纠结的简直要撞墙了。
得到消息赶到的小金乌大怒之下震飞守门天将,又打听得太上老君也在朝上,于是扶了寸心叩阙求见。
那寸心一路奔来,云鬓早乱,蓬头鬼一般上了殿,双目泛红,脸上泪痕宛然,嘴角还有血迹,又跟着几乎经年不得见的小金乌,大殿上不由得议论纷纷。
众人平常眼中见到的女仙,不管是娇柔可亲的还是冷清难近的,哪怕只是个小仙娥,都知道把面目收拾得清清爽爽,何曾见着这幅疯婆子一般的模样?就算是犯事被锁拿的神仙……作为一向讲究仪表爱装样的神仙,这幅样子也太惨不忍睹了吧?这还是在大朝上……
玉帝自然震怒,小金乌却似乎比他老子还怒:这叫什么事儿,强留人家孩子玩还不知道看好?想起这俩孩子平日的活泼可人之处就更怒。
寸心扑在地上口口声声只是要玉帝救她儿子,众人面面相觑,小金乌只好忍住怒气说明事件原由,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讽刺,但语气也不会太好。
玉帝尴尬的没词,下意识往旁边望,这一望望了个空:王母还在下界体验生活呢。
转眼又看见杨戬盯住寸心不言语,那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不由得心头火起,一拍桌子正要借题发挥,太白金星却适时出列,说道念在寸心爱子心切甚是可怜,请玉帝让太上老君去查看二童,理由是:老君的丹药,三界无出其右,既然是丹药惹得祸,那么这种治病救人的事,再没有比老君这位三界内首屈一指的炼丹大家明白了的。
他这一说,不仅太上老君捻着胡子呵呵笑,众仙也齐齐称是。
那玉帝的火气给噎了一多半在胸口,本是不甘,无奈小金乌早注意到他眼睛转到何处,——自家老爹的性子他太知道了,若在平时也乐得见他没事找事的发作杨戬,然而这时节实在不是看戏报仇的时候,于是紧跟着大声劝道“父皇,救人要紧”,终于促使玉帝息了节外生枝的心思,无可奈何的下旨准了众人所请。
太上老君顺手扯了杨戬去了,美其名曰杨戬法力高强非常之时可作帮手。于是玉帝郁闷的再次去看旁边空着的座位。
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不管怎么说,太上老君在三界里都是数得着的人物,难得的是不怎么拿架子,看起来和蔼可亲,如果搞个评比的话,其吉祥物指数大概比佛门的观世音菩萨还要高上一些。虽然这么说好像有些不大尊重,但不管怎么说,一旦请得动他老人家出马——当然很多时候是他老人家的丹药出马——几乎没碰到过什么难事儿。这次看起来也不例外。
只见他摸摸躺在某天闸守军临时居所内、还昏迷着的三郎四郎小哥俩的心口,翻翻二人的眼皮,又摸摸了脉,吩咐小童去取了丹药喂进去,又赶开了闲杂人等,让杨戬运功帮他们催动药力——反正人都拉来了,不使唤白不使唤。等杨戬收工之后又摸了摸二童的脉,才对强撑着守在一边的寸心道:“眼下不妨事了。”
寸心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正要开口道谢,不料老君还有后话:“只是,救治的有些晚,原本这俩孩子体质就比常人不同,这又吸收了一些药力,体质变得非常容易吸收天地间的炎气。这要是时间长了不能释放出去,整个人会如火球一样了,不但常人难近,只怕自身也难保啊。”
太上老君赶人时就被寸心扯住、同样等在旁边的小金乌眼角微微一跳,本在看二童的杨戬不动声色的看了老君一眼。
而从惊闻到眼见再到闯宫后已经疲惫不堪、全凭一股心劲在支撑的寸心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老君的意思。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养起来的两个娇娇软软粉团儿一般的孩子居然会变成自身难保的火球,她就再也注意不到别的事,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小金乌正在旁边,一伸手就托住她歪倒的身体,一边连声呼唤一边输入法力想促她清醒,似乎是忘了自己周身散发的热量几乎没人承受的住。杨戬在边上冷眼看着,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再不放开她,只怕她没醒就被你烤死了。”
小金乌只当没听见,看都不看杨戬一眼,只一门心思的要用法力去掐醒寸心。老君觉得身边压力陡增,在他琢磨着是打个圆场还是逗一逗这两个见面就较劲的小家伙时,寸心恰好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
“烫死我了!”她挺直了身体叫着跳开,跳得有点急有点远,把肚子里弯弯绕绕转得正在兴头上的老君撞了个趔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撞到您哪了?”寸心再次跳开,赶紧的道歉,一双手又是搀扶又是上上下下的检查老君有无损伤,老君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囧。
小金乌首先醒悟过来,做眼观鼻鼻观心状,又刻意清清嗓子。杨戬则嘴唇蠕动了一下,扭过头去。
寸心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小金乌的提醒,继续拍了两下后才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扑向床榻:“三郎四郎!”语气惶急无措,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坐在床榻边的杨戬迅速却从容的起身让开,泪奔过来的寸心恰好把一滴泪珠儿甩到他手背上,他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垂下手,让那泪珠儿沿着手指滑下,最终由指尖滴落尘埃,却还在手指上留下凉凉涩涩的湿意。
他瞟了眼沉默的小金乌,又看向老君,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都这半天了,竟然……没人给我老人家捧哏?!
太上老君郁闷了,瞧着似乎是心劲儿泄了于是只知道哭的寸心道:“唔,三公主,你不必着急,其实你这俩孩子的问题也不难解决。”
寸心一颤,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含着眼泪仰头去看老君:“求太上老君救救这两个孩子!”
太上老君摇摇头:“求我没用,去求他吧。”说着拂尘一甩点向小金乌。
小金乌看着三人投过来的目光,忽然间,遍体生寒。
“……拜师吧,让他们去学小金乌的功法,将来随小金乌做个驾车巡天的神将,对两个孩子来说,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太上老君如是说。
当时小金乌默然半晌,点点头,寸心含泪拜谢,事情算是就这么解决了。
没人知道寸心是怎么跟孩子们解释的,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让两个孩子在知道自己的未来被框住,从此将与众不同后,依然如同众人初见一样活泼明净。
“我们喜欢小金乌伯伯,所以将来要帮忙,小金乌伯伯就不那么累了哟。”某天,依然留在天上休养的小哥俩愉快的回应着哪吒娘的逗弄,寸心在不远处微笑着。
哪吒娘一下子热泪盈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