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渡》白矖师尊

3、一眼惦念

　　“饮溪啊……还不回呢……太阳都落山了……”举着长蒿的船夫朝着乌篷船喊。

　　十七岁的饮溪从棚内出来，朝大家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吧，我回不回都是一个人，万一一会儿有人要渡河呢……”

　　船老大们七嘴八舌丢了一句“就你勤劳……”乐呵呵结伴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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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溪是个江流儿，是被船夫王老四给捡着的，那时候，小小的他被绑在随意捆扎的小木筏上，单薄的襁褓已经湿透，已经没了哭喊的力气，一个浪来，正冲到年过三十还娶不到媳妇的王老四船边，小木筏陡然散架，王老四不及细想一头入水，把他捞了上来，王老四将冻得发资的他紧紧搂在怀里，整夜没睡，从此他就有了个爹爹。

　　王老四疼他，请了镇里的先生给他起的名字，叫饮溪，让他记着自己的由来，也别忘了王老四的再生恩情。

　　从此二人相依为命，王老四一个大老爷们，家中无人照料饮溪，便是行船时都将他带在船上，直到他能自己照料自己。二人虽生活拮据，倒也还算安稳。

　　饮溪十四岁那年，他一人在家，备了夜饭，本该是爹爹回来的时辰，却迟迟没有王老四的身影，好不容易来了人，确是多年与父亲一同行船的好友，带来的是爹爹被河中漩涡卷走的噩耗，终是连个尸身都未找到……

　　饮溪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那以后，他拿起了竹蒿，与王老四一样，做起了摆渡人，一做就是三年……

　　他时时记着王老四的教诲，摆渡人做的就是方便他人的活，要与人为善，能帮则帮。

　　饮溪觉得，也许他这一辈子会和他爹爹一样，日复一日地渡人过河，也许到了一定的年纪，他也会和他爹爹一样，也能捡一个孩子，让那孩子给他养老送终……

　　他甘于平凡，总比其他的船老大早些来，也比他们迟些走，因为总有些着急的人，急着过河，反正家里也没有他人等着……

　　日子如影川的河水，日日东流。

　　他本来觉得已经看得见的未来，却被那个人的到来而完全更改……

　　那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傍晚，船夫们都回家吃夜饭去了，只有饮溪一人坐在船边解决了自己的一顿夜饭，解手回来，发现一身玄衣的一个男子出现在自己船边，刀削斧凿的脸上没有半点和颜悦色，远处还有一群结伙而逃的孩子，他们总喜欢捉弄饮溪，要翻他的船去摸船底的螺丝。

　　那人见饮溪回来，上下扫了他一眼道：“身为船家，还是顾好自己的营生物什，别船行中途，陪了自家性命不算，便是那船客的命也要搭进去！”

　　来往的船客里，他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凛凛身躯散出超凡的气势，这种气势是饮溪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他并未意识到那人口里的警告之意，饮溪看着他有些出神，竟还忘记了回话，那人见他这副模样，眉头微微一皱，转身便离开了。

　　饮溪这才回过神，追了两步：“多谢公子了，往后我会注意的！公子如何称呼……”那人似没听见，自顾自扎入了林中。

　　是的，那人看着非富即贵，他又怎配知道姓名。

　　自那后，饮溪晚间回地更晚了些，总想着再等一等，许是下一刻就能再见到他呢，也问过周围的船老大，都说没见过穿着玄衣，威风凛凛的公子。

　　足足过了一个月，再也没见过那人的身影，反倒是让他捡个孩子养老送终的梦跌入了现实。

　　那日，他拴住了船，拖着一身的疲累回家，他的家在千郎山上，他曾今想让王老四搬家，不想两个人住在山里，可当时一是没银钱，二是那是王老四一砖一瓦垒起来的，他也舍不得搬，于是直到王老四离开，他们都一直住在山里。

　　王老四离开后，饮溪能自己做主了，反倒不愿离开了，与他而言，每一块石头，每一块泥砖都有他爹爹的影子。

　　刚到山脚，远远便看见一只秃鹰站在高耸的石峰上，风中隐隐带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他举着火把，快速走近，越近，那声音越清晰，果不其然，是个满脸污泥的孩子，靠着石头哇哇大哭，身旁是被他踢散了的襁褓。

　　扫了一眼四周，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襁褓，裹了孩子，拔腿就跑。

　　那秃鹰似察觉有人要抢他苦苦等了许久的食物，一个飞扑，锋利的爪子抓伤了饮溪的后背，一瞬间皮开肉绽，他一手死死抱紧那襁褓，一手举着火把一阵狂舞，火把狠狠的打了那秃鹰，秃鹰吃瘪飞回了林子。

　　他也不顾的疼痛，胜在熟悉回家的路，一路追风狂奔，回了家。

　　他细细打量着孩子，他能自己爬，嘴里咿咿呀呀哼着，却还不会说话。他想不通好好的孩子为何要丢在山里喂秃鹰，当爹娘的该是怎样的狠心！

　　看着这孩子，又想起了自己，他的爹娘当初不也是狠心的丢他入河，随波逐流，任他葬身鱼腹吗？

　　他给孩子洁面，烛火下这才发现，这孩子虽看着健健康康，可他的右眼竟然是蓝色的！

　　天生的异瞳！不祥之兆，万祸之源！这就是孩子被丢弃的原因！

　　那孩子抬头看着饮溪，早已乖巧的不再哭泣，似乎是害怕再次被大人丢回山里，自生自灭。

　　饮溪抱起孩子，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哼着他爹小时候给他哼的曲子，孩子渐渐没了动静，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放心，我不会丢了你的……”

　　那之后，饮溪似乎真的踏上了王老四的人生之路，他白日撑船都带着孩子，船上瓦罐，米粥从不敢缺，只是有人渡河了，便把孩子裹严实了放在竹筐里，以防船客看见孩子的眼睛害怕。

　　他给这孩子起名小狗，老一辈说名字贱好养活。还给小狗缝了一只眼罩，有人的时候就给他带上，问起只说孩子捡来时便天生右眼失明，小狗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抱在人前了。

　　饮溪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个玄衣少年了，却在捡到小狗后的第三个月，那人猝然如仙临般又闯入了他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