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是我的花海》瑟莫

9、吃块西瓜吧

　　正月里几天，周正一家人走亲戚，胡五月去给外公扫墓。又是一年了，胡五月看着冰冷石碑上褪色的相片，淡淡的五官，都快看不清面容了。她点了一炷香，就默默地蹲在墓碑前。
　　母亲离开后，父亲再婚了。新婚的妻子芦苑跟他一样，都是演员。父亲常年拍戏很忙，胡五月一直读的寄宿学校。回到家除了煮饭的阿姨，没有其他人——芦苑总是在外面旅游，常年不见人。再婚前，胡五月的父亲胡应数问过她意见。
　　“好啊。”她说。
　　婚后，芦苑和胡五月相安无事，毕竟两个人根本没有碰头的机会。有时候父亲在附近省市拍戏，芦苑又没有别的事忙的话，她会在家陪胡五月。具体的日程安排就是：周五把五月从学校拎出来，周末两天逛街、看电影、胡吃海塞，偶尔聊聊父亲的趣事，间或谈谈心情，周日晚上送回学校。再婚后的父亲似乎很快乐，那么自己的那个母亲带来的伤痕迟早会被抹平的吧。带着这样的心情，慢慢地，胡五月就和芦苑亲近了起来。
　　更多的时候是独处。
　　独处的时候胡五月把高年级的课程自学了一些，所以她小学、初中一直在跳级，念高一的时候才11岁。也就是这一年外公把她接了回来，原因是父亲拍戏的时候发生意外，去世了。
　　办完丧事的那个晚上，胡五月和芦苑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相对无言了很久。
　　“你外公明天来接你，以后就跟外公生活了。”芦苑的声音十分干涩。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都向对方道歉。
　　“你向我道歉做什么？”芦苑忍了一天的眼睛红了。“我很感谢遇到你爸爸。很抱歉，我不能代替他继续照顾你了。”
　　“没关系。”
　　芦苑亲了亲11岁的胡五月的额头。
　　“对不起，五月。”
　　那是胡五月第一次见自己的外公。清瘦的老头，看上去有点凶。眉眼间跟照片上那个女人很相似。外公带自己坐了火车回A城。八个小时的车程，胡五月脚都肿了。午饭的时候，外公买了两份盒饭，分量很足，都快把饭盒子撑破了。外公看着细眉细眼的胡五月，那时候他就决定了暑假要送胡五月去部队训练。
　　担心胡五月没吃饱，外公又买了一份泡面给胡五月，他听说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个。
　　“外公，我吃饱了。”这是胡五月对外公说的第一句话。
　　外公听到胡五月轻轻的称呼，心里干涸的那块地方一下子就灌满了水。
　　“再吃点，回家还有很久。”
　　晚上十点，祖孙俩才回到家——外公部队上分的房子。是一栋小楼房，和周围的几栋一模一样的房子围成了小院儿。
　　“老于回来啦？”这是胡五月第一次看到周为之的爸爸。比现在年轻几岁的周正站在二楼上，左手捏着西瓜，右手拿着蒲扇，身上穿着松垮垮的背心，都起毛边儿了。“哟，这是珊珊的孩子吧？”
　　于珊，胡五月的母亲。
　　“正好，刚从井里捞出来的西瓜，让我儿子给你送两块。赶了一天路，累了吧？”
　　“你太客气了。五月，这是周爷爷。”后半句话，老于是对胡五月说的。
　　小五月看周正实在太过年轻，明显不是“爷爷”级别的，但是她还是小声地喊了声“周爷爷”。
　　“儿子，给你于叔送两块西瓜去！”周正对屋里喊。
　　19岁的周为之穿着黑色宽大的体恤，眉眼里都是桀骜不驯。小五月以为自己一瞬间看到了死神，她瞪大了眼睛。周为之现在都还记得这个麻杆姑娘受惊的眼神，像脆弱的梅花鹿。
　　有点晚的晚饭是面条。外公煮了两个荷包蛋都给了胡五月。大概是面条太辣了，胡五月觉得眼睛有点酸。
　　洗漱完毕后，胡五月歇下了。她住的是母亲从前的房间，空落落的，几本旧教材都卷了边儿。柜子里放着母亲的毕业照，从小学到高中，大学后的照片没有。那个时候母亲应该已经遇到父亲，跟外公闹翻了吧。
　　对一切事物都充满热情的于珊，性格明显和胡五月不同。读军校的时候，她偶然地结识了胡应数，两个年轻人爱得忘乎所以，意外地有了胡五月。于珊的学业中断，胡应数的演艺事业受挫。后来，于珊不顾父亲反对，毅然和胡应数结婚。婚后两个人确实幸福快乐了一段时间，直到于珊那狂热的激情燃烧殆尽——她遇到了另一个让自己燃起热情的人。
　　父亲用了好一段时间才走出离婚的阴影。胡五月也愧疚了很久，假如不是因为自己的存在，也许两个人根本不会结婚，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
　　“外公，明年再来看你。”一片树叶落在胡五月身侧，她的思绪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