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木匠天子（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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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孙如游等朝臣对西李“殉葬”大为赞扬，开始敦促礼部选一个“能表现娘娘对大行皇帝忠贞”的谥号，但更多的人对西李殉葬表示怀疑，毕竟西李杀母夺子，野心勃勃想做皇后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有人开始接触王安，话里话外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安当然不敢说实话，支支吾吾地说：“难道现在这样子不好吗？”
朝臣：不是我说，王督公你这样子很可疑啊！
在朝臣怀疑的眼光中，王安落荒而逃，表示自己奉皇爷之命，要清理这宫中的人手，实在是忙得很。
朝臣的怀疑越发重了，直至方从哲头铁地在新帝面前提起李选侍之死，还说大行皇帝生前要册封西李为皇贵妃，虽然他躬身低头，但胤礽还是感受到了他的质问：陛下你是不是杀了自己的养母，你怎能行如此不孝之事？
胤礽：你是不是真想致仕？
他一掌将手中的奏折合上，对着方从哲就是一顿激情输出：“你是不是很闲，萨尔浒之战大明阵亡将士的尸骨还未收敛，隐地、江南税收还没整理完，通敌卖国的晋商还没抓完，建奴占了大半个辽东，不见你这首辅干点有用的事，光盯着后宫妇人那点不起眼的小事！”
方从哲：臣明白了，李选侍的死是您干的。
面对新帝的责骂，他的态度越发谦卑，但说出的话却带有浓重的质问的意味，“陛下，西李可是您的养母。”
他一抬头，看见前两天还说自己是文盲的新帝，此时正拿着朱笔在奏折上写写画画，方从哲：陛下你这是在奏折上画画吗？
胤礽回复完骆思恭的折子，命王安盖印，然后很认真地问方从哲：“方首辅，你还记得朕的生母王才人是怎么死的吗？”
方从哲语塞。
他也不是没听说过西李的跋扈，虽然杀母夺子这件事大行皇帝有遮掩，但还是影影绰绰传了出来，他也听说过原来皇长子的懦弱，面对生母之死只会哭，也只敢哭，但是现在……
他再抬头看向新帝，正好和新帝看向他的视线对上，慌乱之中，他连忙低头，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上首的新帝用满是悲痛的声音说道：“李选侍害死朕的母亲，朕当年为保全自己，不得不认杀母仇人为母，在她手下保受虐待，忍饥受冻，连她手下的小太监都能嘲笑朕，朕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不为生母报仇，那还是人吗？！”
方从哲无话可说，只能再度提起封李选侍为皇贵妃是大行皇帝的遗命。
胤礽回他一个“为报母仇朕什么都不顾”的表情，“大行皇帝？大行皇帝连自己的母仇，也就是朕的祖母的仇都顾不上，他还会顾念什么？”
方从哲：陛下你在说什么？
面对他满脸的“不孝”，胤礽接着表现不得不认賊为母的痛苦，以及大仇得报的痛快，“大行皇帝要觉得朕做得不对，可以上来骂朕，或者可以等朕下去的时候，再来指责朕！总之，想要朕接着侍奉李选侍为母，那朕还当什么皇帝，回去刨地卖红薯吧！”如果此世界也有地府，那他觉得朱常洛现在应该在挨骂挨打，压根没有时间上来找他的麻烦。
方从哲被喷得无话可说，只能建议胤礽，给选一个好听的谥号，把自愿殉葬这事坐实，省得朝臣议论。
可胤礽脑后长了反骨，“你不说朕都忘了，来人，去告诉孙如游，让他只给大行皇帝生母、朕的生母选谥号就可以了，李选侍害死太后，又虐待于朕，也不必选什么谥号、定什么棺木，对其以糠塞口、以发覆面，等着同大行皇帝一同下葬就是！”
方从哲：“！！！”怎么他来了一趟还造成相反效果了？
看着还在念叨“省副好棺材就是省钱”的新帝，方从哲是真心想致仕了。
这个消息立刻传开了，众人反应不一。孙如游一听说不用给李选侍选谥号了，那叫一个高兴，当即就把用了多年的笔摔在了书上，“好，好，好啊！终于省事了！”不用捏着鼻子给那个祸国殃民的女人选好听的谥号，若不是时候不对，他都想叫上友人，当众浮上三大白！
方从哲瞪他，孙如游丝毫不惧，他看方从哲不顺眼很久了，当即反问他：“陛下交代给方首辅的事，您可都办妥了？在这里瞪着下官做甚！”
提起新帝交代的事，方从哲的一颗心瞬间浸在了苦海里，皱着脸走了。
孙如游一声冷哼。
也有朝臣觉得新帝违背大行皇帝的遗命，想要面见新帝，劝谏他不要那么残酷地对待养母，在乾清宫外被王安拦下了。
王安是景泰帝读书的大伴，朝臣对他还算熟悉，朝臣一说来意，王安就问：“敢问诸位，虐杀帝母，虐待皇帝，这是个什么罪名？”
那当然是十恶不赦之罪。
朝臣们明白王安的意思，李选侍害死帝母，还虐待皇帝，这当然是大罪，但是大行皇帝遗命，封她为皇贵妃啊！
父亲的地位还是高于母亲的，父亲的命令自然要比母亲的仇重要。
李选侍死都死了，他们觉得新帝应该追封李选侍，最起码别弄那么极端，什么以发覆面，这在大明开国以来简直闻所未闻啊！
王安觉得这群人进去就是挨骂的，大行皇帝如何对待新帝，那是有目共睹的，看新帝这些日子的举动，就知道他不是“垂拱而治”的性子。
王安劝道：“各位别进去了，皇爷正心烦呢，萨尔浒之战我大明惨败，附属国朝鲜背叛，这些事哪件不需要诸位尽心竭力啊，这个时候就别拿小事来打扰皇爷了！”
接着，他凑过去小声说道：“咱们这位皇爷可是杀伐决断的，自己乳母的对食和郑氏勾结，皇爷可是不顾乳母的求情，直接命咱家了结了那个对食。就这，诸位还看不出来吗？别去找骂了。”
朝臣们：啊这！
他们的确知道宫里最近在清理郑氏余孽，毕竟王安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但是连乳母的对食都能毫不留情地处死，实在是令他们瞠目结舌。
王安接着劝：“诸位大人，咱家多句嘴，乱世重用典。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诸位心里都有数，皇爷不得不用雷霆手段啊！”短短一年内，大明没了两个皇帝，新帝今年才十七岁，能不对外展示一下自己的手段吗？
更何况，“宫内郑氏盘踞多年，宫外萨尔浒惨败，附属国背叛，福王虎视眈眈，皇爷还年轻，需要诸位大人辅佐啊！”
简单来说，宫内宫外那么多事，大家有的忙，别总盯着李选侍这点小事了。
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你们还能怎么样呢？再追封也没什么意义，不如顺了新帝的心思。可别忘了，新帝的祖父万历皇帝，可是因为群臣阻止他立心爱的儿子为太子，三十年不上朝的啊！
朝臣们：“……”艹！
忘了这茬儿了！新帝要是隔代遗传，再被群臣谏回宫里去，也来个几十年不上朝可就糟糕了！
朝臣们被劝回去了，一道回去的还有皇帝发布的数道命令。
再次见到新帝，是他们这群朝臣禀告：大行皇帝等人的谥号已经选好了。
新帝这回没让众人吃闭门羹，痛痛快快让所有人都进去了，看过了给两位老皇爷、神宗元后、新帝祖母王恭妃、新帝生母王氏，以及光宗元妃郭氏的追封和谥号，表示很满意，用印。
王恭妃追封孝靖皇后，新帝生母追封孝和皇后，郭氏追封孝元贞皇后。另外，皇五子生母刘淑女追封贵妃，谥号贞靖。【1】
群臣也很担心真把新帝惹生气了，他学起自己的祖父，躲在宫里不出门，因此压根不提追封李选侍的事。
大行皇帝其他妃嫔也各有封赏。其中，东李因抚养皇五子和八公主而被封为贵妃。
胤礽对群臣的识趣感到很满意，然后开始议下一话题：害死大行皇帝的一干人等该如何处置？
众臣面面相觑。
给大行皇帝开大黄的太监崔文升肯定是要处死的，进献红丸的李可灼也是要死的，看新帝的意思也不打算放过这两人，群臣也愿意抛出这两人来平息新帝的怒火。只是关于“幕后主使”郑氏与福王，群臣就不敢说了。
他们也知道新帝派锦衣卫去抄了福王府，又把福王一家下狱，摆明了要借这件事铲除政敌。但他们不敢开口，生怕将来出变故。
福王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亲叔叔。
商议的结果是：以谋害大行皇帝的名义，将崔文升、李可灼凌迟，满门抄斩，三族之内发配边疆。
至于福王，群臣不敢说，胤礽敢说。
胤礽连个停顿都没有，直接命赐鸩酒，而且他着重强调，赐鸩酒的对象是福王全家的男丁。
这下可吓坏了群臣，他们一个劲儿说只诛首恶即可，说他与福王之子也是同宗兄弟如何如何，但胤礽想的是：要是这个堂兄弟还活着，是不是还得分一部分家产给他？杀了杀了，趁早都杀了！
群臣：“……”
这说一不二的性子不像他的父祖，反倒有些像成祖。
没错，到了这个时候，朱棣已经是成祖了。
王安在一旁秉笔直书，一封圣旨，写明了福王一家男丁的结局。
胤礽也没忘记另外一件事，“行刑的时候，叫瑞王、惠王、桂王去观刑。”
王安手一抖，差点将圣旨变涂鸦。
群臣中有人抬头想说什么，却被同僚拉了一把，终是没说出口。
都在官场混了几十年了，他们中也有人猜到了皇帝的心思，比如说孙如游。他注意到皇帝派人查抄福王府，田产财物一律充入国库，就说明他知道福王府多有钱。
皇帝摆明了是要宰大户。
至于瑞王、惠王、桂王，这三位都是万历皇帝的儿子，虽不如福王受宠，但也都有封地，据孙如游所知，桂王几人都叫着要回封地去，如今要他们去看昔年倍受宠爱的福王去死……
是不是意味着，皇帝要向宗亲下手呢？孙如游觉得很有必要，老朱家这群王八蛋宗室没几个好东西！皇帝要削藩，他肯定双手双脚赞成。
孙如游浮想联翩。
然而，方从哲却觉得日子难过起来，原因无他，朝中弹劾他的越来越多，他这个首辅大有岌岌可危之势。
作者有话说
第423章 木匠天子（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