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笑我是断袖》韦秋

67、番外：海

　　春和景明。这是大燕三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可我却有件烦心事：陛下越来越喜怒无常了，再也不把我当作心腹，不让我接近他半步，我们之间的感情到此为止了！他生病了，我费尽心力熬了药，他不仅不喝，还冲我发脾气，我熬不下去了……

　　“凌消！我要杀了你！！！！”

　　凌消赶紧把下意识跟着写下来的这句话划去，把小本儿胡乱塞进放解剖图册的抽屉里。

　　刚做完这些，他的房间门就被一根鞭子打得四分五裂，正午的阳光终于找到机会填满了这间阴暗潮湿的刑讯室，两张桌子拼成的床上还躺着一个开膛破肚的尸体，地下是淌到门口的鲜血。

　　“怎么了？”凌消笑嘻嘻地站起来，习惯性地在后衣摆上擦了擦，“少堂兄。”

　　贺少堂铁青着脸，执鞭指着房外草地上的一堆血淋淋的人体器官，气得双颊发抖。“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再把那些破东西随地乱扔，我非打死你不可！”

　　“是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您消消气。”

　　“呵，下不为例……”贺少堂冷笑数声，“明年的今天！！！——”

　　他把鞭子舞得虎虎生威，凌消深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鞋都跑丢了一只。

　　逃到不知哪儿，遇到进宫复命的裴少卿，那病歪歪似的年轻人拦下他问：“大人，陛下到哪里去了？”

　　凌消喘了口气：“不造啊。”

　　“凌——消——！！！”

　　“回聊兄弟……如果我还能回来的话。”

　　说着，他梅开二度拔腿就跑，裴少卿身边刮过两阵风，他低眉思索：皇帝人呢？

　　丞相大人也和他一样，满地找人，直到最后，御书房里的一位公公战战兢兢拿出了皇帝的御笔，上书——朕出去玩玩，劳烦丞相处理国事。

　　七旬老人险些落泪，这是第三次了，每年春天，他们的皇帝陛下一定要任性一回，不管不顾地溜出宫，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满朝文武听闻，甚至觉得习惯了，心照不宣地半月不上朝，成筐的折子从丞相府进进出出。

　　每当这个时候，，丞相都会怀念从前，三子夺嫡，政务有的是人处理，王位有的是人想坐，现在呢，全国上下找不到第二个有力的王位竞争者，愁秃了他的一把胡子，想是这么想，但如果真有人对薛浪有不轨之心，最先冲出去骂阵的一定是他自己。

　　燕国东部靠海，有一个码头城市，风景秀丽，山水宜人，弯弯绕绕的河流刚刚解冻，翠色的水盈盈发光，鸟雀啼啾，空气中全是青山的气息，码头上停靠着蓄势待发的百余艘船只，湛蓝的海平面上挂着金黄的太阳。

　　“怎么了燕燕？不喜欢这儿吗？”看他一直盯着窗外发呆，薛浪疑惑地问。

　　燕离抿抿唇，说：“喜欢，但是主子（他似乎还叹了一口气）......你太惯着我了。”

　　薛浪眼里盛着笑意，替他裹了裹肩上的披风。“那你说，我为什么惯着你呢？”

　　他眨眨眼，耳朵通红，从窗口看出去，码头上好多拉货的人在吆喝，穿着春天的夹衫，却出了大把大把的汗，汗水也在盈盈闪光。

　　“主子......”他纠结着要不要问。

　　“嗯？怎么了？你说。”

　　“你是不是想要一个小皇子？”

　　薛浪扑哧笑了出来，把他按在窗边，低声问：“你能生？”

　　身下的人显然在强自镇定，只是睫毛忽闪忽闪，勾得他心神荡漾。

　　燕离嗫嚅着说：“我听凌消说......”

　　那日在御花园里，薛浪发了好大一通火，把凌消骂得狗血淋头，并直言，他要是达不到自己的要求，就让贺少堂把他当垃圾回收了。

　　而那个要求就是，让男人生孩子。

　　当时燕离正忙着处理宫外的乱局，没目睹来龙去脉，等回来的时候，只在无心间听到凌消自言自语地抱怨：“想要儿子就去生啊，要不然去抢、去偷！让老大给你生孩子，睡觉去吧你！”

　　几年前，凌消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偷偷摸摸地骂薛浪，但是时局不同了啊，经过他亲测，薛浪根本没空管他们这一群上蹿下跳的影卫，而贺少堂那个闷葫芦......他成不了气候的。

　　鬼知道那次被燕离发现之后，他受到的心理创伤和物理伤害有多大，至少三个月装鸵鸟装得像模像样的。

　　“说你想要我......生......”

　　他还是脸皮薄了，说不出下面的话，薛浪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又害怕他不开心，生生止住了笑，解释说：“我那是唬他的，再说了，生孩子多疼啊，我舍不得你疼。”

　　燕离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热渐渐降了下来，没曾想薛浪还有话：“不过生孩子不行，我们可以从其他地方弥补。”

　　“什么？”

　　“比如说——”薛浪侧过身，大笑着打横抱起他往床边走去，“良辰美景莫辜负。”

　　燕离大惊，依然乖顺地靠在他怀里，小声抗议：“还是白天......”

　　“不行吗？”薛浪瘪嘴，作势要把他放下，头上的狼耳也耷拉了下来。

　　下一刻，他脖子上的手臂紧了紧，他得逞似的一笑，挥手锁死门窗。

　　两人躺到床上，薛浪给他脱了鞋子和外衣，裹紧被子，拥他在怀，说：“睡吧。”

　　为了这次旅程，燕离兴奋过了头，披星戴月来到这里，几乎没好好睡过一觉，精神亢奋着，身体总该疲累了。

　　燕离愣了一会儿，薛浪极其想调笑一句：怎么，和你想得不一样吗？又害怕他因此睡不着，便安静地呼吸着，帮他平静下来。

　　“嗯。”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回应，温热柔软的躯体往自己怀里更靠近了一点。

　　这一觉，燕离睡得很好，薛浪早早醒了，估摸着应该是天黑了，外头街上没什么声音，码头上的喧闹比白日要清晰得多了。

　　不一会儿，燕离迷糊着睁开眼，往温暖的被窝里拱了拱，赖床果然是每个人的天性。

　　“燕燕，饿不饿？”

　　“来，起床，带你去吃饭。”

　　燕离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滴泪，慢慢地爬到他身上。

　　薛浪哭笑不得。“不许赖床，我还没赖床呢。”

　　“薛浪——”他把最后一个字拉得特别长，像是醉了酒，“你想要皇子吗？”

　　“怎么又说这个？”薛浪皱了皱眉头。

　　“你不想要吗？”

　　“不想。”

　　“为什么？”

　　“因为你这小孩就够我喝一壶了。”

　　燕离抬起下巴，杵在他胸口上，不满地说：“你嫌我烦人了。”

　　“怎么可能？”薛浪平躺着，把手搁到他腰上，给他捋毛，“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好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把自己关起来反思，反思好了我再出来。不过肯定不会有这种机会的。我们燕燕这么可爱，有矛盾肯定是我的问题，嗯，我好好反思。”

　　“哼，你是不是和好多女人说过这种话？”

　　“啊？嘶——燕燕你先把下巴挪开......你和我形影不离这么多年，看见我身边有一个女人没？血口喷人，燕燕，你好狠的心。”

　　燕离笑着捶了他一下，不依不饶地追问：“你真的不要孩子吗？不想要几个嫔妃？”

　　薛浪笑了笑，宠溺的反问：“你受得了天天和妇人打交道吗？还要跟她们争宠，你算计得过她们吗？小笨蛋。你再问这些没意义的问题，我可生气了。”

　　他的鼻子被人捏住了，瓮声瓮气地回答：“不问了。”

　　“我和你商量件事......是你把我惯坏的，”他嘀嘀咕咕着，忽然又大声起来，“要是你的后宫进了其他人，我绝对不会留她们活着的。”

　　薛浪换手捏了捏他的脸，笑得浑身在抖，把他也带着抖了起来。

　　“嗯嗯，毕竟我们燕燕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还有，我也不能生孩子！”

　　张牙舞爪地说完这一句，他缩了缩脖子，重新趴回薛浪胸口上，眼巴巴地望着他，恢复成了一贯的温和的小狗模样。

　　“好，你说什么都好，都听你的。”薛浪抬起头亲亲他，浓情蜜意地问，“饿了没？吃饭去？”

　　“......好 。”

　　走出来，街上果真没几个人，更夫坐在大石墩上点着烟休息，远处码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远望碧空无垠，海天相接，点点船只和天上星子遥相呼应，水面粼粼波光，犹如情人之眼。

　　他们来到码头，吃过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便坐在棚里看闲。

　　“燕燕，别人都是酒后吐真言，你怎么特立独行靠睡觉呢？”他转过头揶揄。

　　燕离的脸皮终于厚了一点，说：“我不会饮酒。”说得像是一人喝翻一个营的人不是他一样。

　　码头上来来往往，汉子们一边揩着汗，一边招呼客人，即将出行的小渔船拴在岸边，主人正往船舱里搬运一些咸菜和果子，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笑，燕离忽然站起来，去到一条小船边站了一会儿，向旁边的汉子问了什么。

　　“走。”他一回来，便拉着薛浪走过去，笑逐颜开。

　　秀亮的马尾随风扬起，薛浪从他脸上重新看到了当时少年恣意轻狂的模样，心脏疯狂颤动起来。
　　每时每刻，我都会为你心动。

　　他们跳上船，那个朴实的汉子摇动桨橹，使得渔船渐渐远离码头，腥咸的夜风中，汉子轻轻地哼唱起来，悠扬的曲调荡平了波纹，他点起一盏灯，船底聚集来了大量的小鱼，像是它们正驮着船向前。

　　船夫站在船尾忘情地唱着家乡的小曲儿，思念起水灵灵的姑娘，情思漫漫，另两人坐在船头，随着海波轻轻摇晃。

　　燕离长在群山叠嶂中，对于海，向来可望不可及，而据夜航船更是梦中的场景，他看着辽阔的海面，星星点点的渔火，眼中澄澈如星海。

　　“燕燕。”

　　“嗯？”

　　“明年想去哪里？”

　　“嗯......我想去边关，动动刀剑。”

　　“好。”

　　薛浪揽着他，一口答应下来，他也想去那里，重温和弟兄们出生入死的澎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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