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小欢喜（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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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欢喜（九）
每年今日，似乎都会下着雨。
顾星澜将车停靠在路边，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蔽的天空，然后从车厢拿出了一把黑伞走下车。
她会在每年这个时候，买一株小苍兰，这是聂熙生前最喜欢的花。
她记得年少时第一次收到花时，聂熙冒着雨给自己递过来。
她浑身都湿透了，但那束花，却是干的。
“你怎么不知道避雨呢？”
她当时那样问着，语气满是责备和心疼。
她记得那个人当时说，想给你看最好看的花，可是花淋湿了，就不漂亮了，所以她就一直藏着身上。
想给你看最好看的花。
那个人总是这样，什么都是先为她考虑。
顾星澜撑着雨伞来到这家花店，已经光临了十年的花店。
花店老板娘都已经结婚生子，一进门，扎着两束马尾辫的小姑娘绕着顾星澜腿边转悠，奶声奶气地说着，“姐姐好，您又来买花啦，妈妈在里面整理花束呢。”
顾星澜微微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
她望着对方那个戴帽子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可爱发型突然愣了神。
“顾小姐，知道你今天会来，我都已经给你备好了。”从后屋出来的老板娘看着这个高挑女子，亲切地与对方攀谈。
对方每年今日都会来她花店买花，表情总是淡淡的，礼貌且疏离。
顾小姐会买上一束小苍兰，只有当她看见花的时候，表情才会变得非常温柔。
因为每年都会来的缘故，才会询问为什么，每逢今日，买小苍兰。
她说是送给一位很要好的朋友，其他的也没再说。
那个人一定对顾小姐很重要吧。
“辛苦你了。”顾星澜慢慢接过花束，由衷地表示感谢。
老板娘看着眼前这位清冷的女子，看到对方望着花出神，轻声感叹着，“顾小姐在我这买花已经十年了。”
“嗯。”顾星澜微微点点头。
“您的那位朋友，收到花一定很开心。”
顾星澜听后笑了下，“她收到我送给她什么，都会很开心。”
“您一定很爱对方，若是哪天告白成功了，我会提前准备其他花束交予您。”
顾星澜默默听着，花店老板总是喜欢调侃她。
她将视线落在这束小苍兰上。
这花真漂亮，真想亲自送给她看看，她也很想送其他花束的。
可是她爱的人，已不在世上了。
顾星澜握住这一束小苍兰凝视了好久，久到外面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现在这天气，真是阴晴不定，明明天气预报上说不下雨，结果又下了，好像每次都是这时候会下雨。”老板娘撑起了门外的雨帘子，有点抱怨着这奇怪的天气。
顾星澜抬头看向窗外，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顾小姐，现在就走吗？这雨有点大，你等会儿再出去吧。”老板娘想要拦住对方，让她别被雨淋着了。
顾星澜温柔地摇摇头，撑起了黑色雨伞，将花束放在了胸前便与老板娘告了别。
老板娘看着雨中那个黑色身影，无声地叹了气。
这位顾小姐，脸上总是透露出隐忍的悲伤。
是她的错觉吗？
似乎真的不是错觉。
顾星澜驱车到了那个她每年都会去的地方。
她踏着石板路，一眼望去，开着漫山遍野的白蔷薇，但被雨打湿得彻彻底底，这大雨下的让这些簇拥的小花都折了腰。
顾星澜撑着的黑色雨伞并不会起到非常好的挡雨作用。
守墓人看着这个点，这样的天气居然还会有人来祭奠。
他本想拦着的，让对方回去，但看到这抹黑色的身影，最终什么都没说，放了行。
顾星澜一步一步走到那块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块石碑。
幸好，那石碑上并没有那个人生前的照片，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雨还是泪。
看不见就不会有念想，对吗？
可是，聂熙，已经十年了，为什么我还是忘不掉你？
忘不掉，却连做梦都不愿意来找我，十年过去了，还是不愿意来找我，哪怕连一丝丝模糊的影子都不愿意给我，你真残忍。
“你就不怕我活不下去吗？”
顾星澜低垂着早已湿透的眼眸，低声询问着永远不会回复她的这块墓碑。
她费力地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被雨水淋着的石碑，一遍又一遍。
直到她的袖子浸湿，她也没有意识。
“聂熙，你在那边还好吗？”顾星澜将花束放在了碑前，她怕鲜花被雨水打湿，便一直用伞护着，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每次来，都会带你最喜欢的花，你见到了一定会欢喜，但是你不能将花送给其他人，你已经送给我了，即使在那边你也不能送给别人，不然我会伤心的，知道吗？”
顾星澜叹息一声，抬头眨了眨眼睛，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兰臻奶奶说，人去了那边会托梦给念想的人，告诉对方，她在那里也过得好。所以，聂熙你这是不想我吗？可不可以拜托你，哪怕就一次，告诉我你在那边好不好……”
顾星澜说完，无声地抹了抹眼睛。
然后悲伤地笑了下，其实今天并不是聂熙的忌日，而是第二天，但她从来不会在第二日过来祭奠，因为她怕看见聂熙的家人，自己会受不了，自己会失声痛哭。
所以，这十多年来，她都是提前一天来这边，一个人默默地与她爱的人说说话。
一个人。
在得知聂熙过世的那天，正好是大学考试的那日。
直到考试结束的那天夜里，她才知道。
多么可悲，连聂熙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这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悲痛，顾星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本想考试结束就把自己考的还不错的好消息告诉聂熙，她本可以刚考完试就去看望对方，而且聂熙还答应自己会回国的，可是为什么……
每每都要岔道而行。
聂熙发给她最后的信息她还保留着——
希望星澜无论如何，都要每天开心一点，不要总是皱眉。
顾星澜最后摇了摇头，她会遵循聂熙的话，每天开心一点，如果能做到的话。
是啊，聂熙肯定不希望看到自己这样，她一定会心疼。
顾星澜腿脚早已发麻，她在这里直直地站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冷雨骤停。
“聂熙，我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顾星澜抹了一下脸上的水迹，恢复了稍微正常的表情，收起了雨伞，默默地走下了阶梯。
她走得很慢，低垂着眼睑，黑发遮挡了她白皙悲伤的脸。
她根本不在意路上遇到谁，因为这里没有人会认得她。
“你待在那边太久了，刚有点担心。”守墓人看着一身黑衣的顾小姐走了出来，立马重新撑起伞，遮挡对方，这雨虽然小了，但也要遮雨的。
老人看着对方被雨淋透的衣服，对方根本不在意这些雨。
老人叹息一声，这样的大雨天，还要来祭奠，真是让人悲让人憾。
“这种天来祭奠的，也就只有顾小姐你和另一位奇怪的小姐了。”
顾星澜默默听着，解释道，“我在的时候，只有我。”
“啊，这雨小了，刚刚才有一位和您差不多岁数的小姐也去祭奠了，说实话，我当时还跟她劝说雨天路滑，让她下次再来，对方执意要去，也拦不住。”
顾星澜并不在意，她想告别老人家，离开。
守墓人突然想到那个登记簿，“顾小姐，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个是什么字，因为我待会儿要交班，刚刚那位小姐写的并不是很清楚。”
顾星澜只好接过老人家给的登记簿看了一眼。
字迹潦草下笔很轻，但顾星澜可以清晰地看出来来访者那表格里写着的是：聂熙家属。
“她……她长什么样？”顾星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问着守墓人。
对方被顾小姐的反应弄得吓一跳。
“因为下雨天没仔细看，个子比你略矮一点吧，脸很白，比较瘦，头发不太深，没怎么仔细看……”
顾星澜并没有抱着任何希望的，但她控制不住想要折回去。
所以，她真的跑了回去，她将碍事的伞放在了守墓人那，独自迎着雨，跑到了那处碑前。
只几步之遥，她倏地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她不敢上前。
她看到，她竟然看到自己做梦都梦不到的人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位置。
那个人正在抚摸着那块墓碑。
顾星澜就这样直直地看着，直到泪如雨下。
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那她就不要再醒来。
当那个人意识到自己时，刚要转过头望向自己，顾星澜立马垂下头，不敢去看，她怕下一秒，这些幻觉就会消失不见了。
“星澜，这花我很喜欢，辛苦你了。”
顾星澜不敢有任何回应，只是默默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掉。
“还是那么爱哭，你让我怎么放心你呢。”她说着，用指尖轻轻拂去顾星澜眼角的泪。
她的手是冰冷的，所以顾星澜不敢确定聂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不真实的。
她只能凭着本能慢慢抱住对方，生怕对方消失了。
聂熙被对方小心翼翼地抱着，突然很想哭，这些年她幻想这个拥抱太久了，好不真实。
当初她在国外治疗，那段时间，她真的太虚弱了，生不如死。
从每天与星澜电话，到一星期一次，久而久之，她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但是那时候星澜还要面临大学考试，她一直让父母传达消息，让对方知晓自己在国外治疗很快就会康复回国，让星澜千万不要担心自己。
她本想在星澜考试结束那天可以亲自为对方再送上一束花，可是生不由己，那天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医生让父母在手术之前告知，有可能会永远醒不来了，所以她提前告诉了父母让他们哪怕是自己不在了也不要立马告诉星澜，一定要等到考试结束才能说。
而她竟然凭着自己最坚强的意志力活了下来，但是，她与父母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和星澜断了联系，她不想拖累对方，她这样会让星澜苦不堪言，与其活着时候胆战心惊，不如以为自己不在人世要好过一点。
所以，这块给自己提前准备的墓碑上刻上了她的名字，也好让唯一的星澜断了与自己的缘。
自己命里浅薄，根本不应该跟星澜有联系的。
她的身体有在慢慢变好，但较常人自己仍然脱离不了药物，就这样过了十年，她克制着不去想这个人。
但她可以在网络上电视里都能知晓对方，星澜很厉害，在学术界也很出色，星澜一直应该像天上的星辰一样，是个会发光的人。
星澜没有自己会过得很幸福。
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现在，她只不过是今日来照看了本属于自己的坟墓，竟然遇到了本以为再也不应该相遇的人。
她看到那束花就立马想到了她，才明白这些年，星澜一直默默地给自己送花。
“这些年，我一直梦不到你，我以为，是聂熙从心底就把我抛弃了，不要我了……”
“星澜，这些年”
“我这些年一点都不好，聂熙，我好恨你，从来都不知道来梦里找我。”
聂熙只是默默给对方擦眼泪，殊不知，自己的眼泪掉的比对方还多。
聂熙一直以为，离开星澜，其实是在守着她最想护着的人。
因为自己并不是星澜最好的归宿。
可是她似乎想错了。
“我不管你是真实的亦或者不是，都留在我身边，或者把我带走，答应我好吗？答应我让我能一直看到你好吗？”顾星澜眼泪簌簌，她说的难过极了。
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年熬得有多苦。
“我答应你。”
我们一起白头到老。
（番外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小欢喜（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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