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平安极梦物语》一条闲余斋

56、惊闻西国大消息

　　伊周接到天皇旨意后，如释重负，坦然谢过了藤原公任、持盈、源博雅等人。在与中宫定子道别后，他前往春日神社和木幡，告祭了祖父和父亲，便与弟弟各奔东西，前往各自的流放之所。

　　定子在伊周出发前后，修书一封先行发往镇西太宰府，送到先前一年被贬的藤原有国手上。有国回信道：“我因支持您父亲，无罪而被道长削夺官爵，尚且深以为耻。伊周身为贵公子，被贬至远方荒野，其戚哀困辱之情可以想见了。”

　　待到伊周抵达筑紫后，受到了藤原有国之子藤原广业的热烈欢迎，广业道：“我父亲有职守在身，无法亲自来郊外迎接您。一切钱财物资供给，您可以随意取用。您来到这里，就是我父子竭诚的时候到了。”

　　伊周听了这话十分惭愧，“怎敢劳贤父子如此挂念？真是折煞伊周了。”

　　广业奉上礼物无数，伊周虽然心中不安于无功受禄，但感念有国、广业情深谊厚，只得收下，连连称谢。在安顿下来之后，伊周写信给定子、晴明，报说有藤原有国父子照应，一切甚好，万勿牵挂。

　　自此，这场摄家内乱大戏的第一幕方才暂时收场，以小野宫流趁势崛起，九条流分崩离析而收尾。藤原公任大获全胜，得到了与藤原道长略高一线的地位，伊周和定子也与公任达成同盟，甚至一些原本依附于九条家的家族亦渐渐向藤原公任倾斜。在三位以上公卿中，小野宫流与九条流各有两人，其余位置上除了一个与道长有隙的藤原显光之外，基本都是中立或者立场不确定的人，朝堂维持了均势的局面，恐怕是天皇有意为之。

　　不管怎么说，在这次事件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藤原公任家中高朋满座，对比之下道长的家门就显得门前冷落鞍马稀了。不过道长没有表现出任何焦急的情绪，他在蛰伏待机。

　　公任在做了一上、左大臣后，一面竭力辅佐天皇，争取皇家和群臣的认可，一面在白川府中召开宴会，串联百僚，拉拢过去从属于九条流的家族。在朝中素有名望的晴明和博雅自然是他的常客，甚至现在被认为是九条流核心之一的藤原道纲也常在受邀之列。

　　春日百花盛开，正是赏花吟诗的好时候。不等公任召唤，群臣在散朝后便自发地成群结队，赶往白川府。有的文采鼎盛之人急欲切磋文道，有的贪玩之人想借机清谈赏花，博雅则是趁此机会讨几杯酒喝。

　　众人到了公任家中时，他刚好写完请柬，委家人往各处递去。那家人听了吩咐，还没接过请柬来，百官就已经进门了，公任一阵恍惚，“不待我去请，诸位倒是自己来了。”

　　“哈哈，初春令月，气淑风和，左府家中有好景好酒，怎可不来啊！”众人一点都不见外，不等公任招呼，就各自找地方或站或坐，直看得公任抚须大笑。

　　其实这话半真半假。公任是风雅之人，于园林建筑有些造诣，他府上景色端的冠绝京城；但是至于酒就不敢恭维了。虽然公任不是极意节俭之人，但毕竟不如道隆当初富极贵溢之家。以公任的俸禄供群臣日夜饮宴着实有些为难，是以所用之酒都是百姓村酿，有些粗粝难以入口。不过并无人计较此事，一是公任如今位高权重，是当朝首辅；二是宴饮之乐并非只在酒，公任才高八斗，与他共会实在是乐事一桩。

　　今日之会，既是因春暖花开，自然要以花为题赋诗。公任之堂弟藤原怀平率先抛出自己所得之句：“积应能散风前色，贪欲相传露底音。”

　　怀平向来有些文名，果然名不虚传。众人正欲叫好时，大江匡衡慢悠悠念道：“醉歌得趁桃源路，蹈舞欲看李部荣。”

　　匡衡这句更上一层楼，宾客们啧啧称奇，不愧是文学世家，出手不同凡响。然而匡衡还未及等到喝彩，怀平身侧的女童看到匡衡把怀平的风头压了下去，大为不满，出口道：“樱色满庭孤自赏，窥园欲望是情人。”

　　这下惊呼声此起彼伏，就连藤原公任和大江匡衡也变了脸色。公任亲自询问怀平道：“这可是你的小女？”

　　怀平满头大汗，连连否认道：“哪里哪里，这是江氏詹事[1]的女儿，被我收为养女。她平时有些伶俐，此次便携她来此赴会，不想顶撞了吏部，还望吏部宽恕。”
　　[1]太子詹事是东宫大进的唐名。

　　大江匡衡笑道：“您说哪里话，这孩子笔力不似常人，即便是号为神童的左府，年幼时也不过如此吧。”

　　“确实非同小可，若悉心培养，当为女中豪杰。”公任点点头，“只是以她这般年纪，写出这等伤感的恋歌，似为不妥……”

　　怀平正要附和，忽而大外记藤原行成自外闯入，正直向公任这边走来。

　　宾客们俱知行成文艺精妙，诗墨双绝，纷纷呼唤他，“外史[1]快来，就等你的诗了！”
　　[1]大外记的唐名。

　　行成却不理会，绕过了宴席，直走到公任耳畔，小声说了几句，公任脸上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大臣们看出公任情绪忽变，俱都不明所以，晴明却看出些门道：原来天皇有事，常令藤原佐理作为使者，沟通大臣。前年佐理因与宇佐神社争讼失败，丢官去职，天皇便改用幸臣藤原行成为使。这下恐怕是宫中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了。

　　晴明想通了关节，离席道：“丞相当是有国家大事要处理，晴明不便打扰，就此告辞了。承蒙今日招待，来日当在寒舍还席。”

　　晴明把话点透，其他人一下明悟，也都个个起身告辞，准备散去了。公任因着确实有要务在身，便向群臣道了声歉，约好今后再聚，就让家人送诸位出门。

　　等到宾客散去，四下无人，公任揉着额头，向行成问道：“有何戎务，居然惊动天子？”

　　行成从袖中取出天皇手书，交给公任，解释道：“伊周宰相去至太宰府后，一切都好。直到三个月前，有一伙海寇悍然袭击对马，击破对马守，杀掠百姓数百家，焚烧对马银山。又攻壹岐，破壹岐守，屠戮士民。而后入寇博德，幸而有伊周宰相与藤原有国并力抵御，才勉强击退他们。现在海寇在西国游击肆虐，太宰府兵力微弱，不能禁止，请求圣上早发天兵。”

　　“何方海寇，如此大胆！”公任心中大震。除了举九州清君侧的藤原广嗣，以及天庆之乱中席卷西国的叛贼藤原纯友以外，还从没有过这样在西国连续攻州破县的大海寇。虽说对马、壹岐都是下国，武备不足，但朝廷如此受挫还真是少有。若是任由海寇妄为，朝廷在西国羁縻之地的统治很快会瓦解，更别说还有作为朝廷重要经济来源的对马银山也付之一炬。

　　蓦地，公任想起了数年前搅乱关东的泷夜叉姬，他急忙问道：“应当不是藤原纯友也复活了吧？”

　　“明公放心。”行成看他脸色紧张，急忙宽慰，“海寇是人无疑，毕竟太宰府还击杀了十余人，遗骸尚在。”

　　“那便好了。”公任长舒一口气。是人就好，他可再也不想和妖怪战斗了。“道长那边有何动静？”

　　“道长本欲令其兄道纲率领源氏武士前往，但九条家所倚仗的源赖光屡屡推脱，大约是对道长不满。”

　　“好！”公任击掌道，“这便是我立功的时候了。你回复一人，就说我马上进宫面圣。”

　　“是。”

　　皇宫就像个四处透风的筛子，西国遭遇海寇入侵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公卿之间口口相传。同时流传的还有另一则故事：左大臣藤原公任主动请求出阵，天皇因他是宿将，便委他持节出征，安倍晴明、源博雅为副将。上回出阵相马时，是平维茂从征，故而这次使平氏休息，而令源赖光率源氏武士出战。

　　果不其然，三日后，公任聚齐源氏武士，乘船开赴筑紫。并遣使者赍书与伊予国越智宿祢河野氏，命其率河野水军会同征剿海贼。西方诸国一时振奋，本朝名将藤原公任要临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