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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渤海城,繁华的上京区。
高楼如银色利刃般插向铅灰色天空,忙碌周而复始,密密麻麻的人宛如蜂群从蜂巢中涌出,离开牢笼般的百层公寓楼汇聚穿梭在城市空中轨道站。
寸土寸金的时代只有顶尖上流人士才配拥有私人别墅。普通人住公寓,而黑户与贫民只能蜗居在百米以下、被雾霾与垃圾所占据的上世纪旧楼里。
位于宁晚街的江左别墅占地规模足以用庄园来形容,附近居民却从未目睹过这栋别墅的神秘主人。时常能看到仆人进出,扣响紧闭朱红门扉上发光的电子瑞兽环首门禁。领头者每回都不相同,到无一例外全为年轻俊秀的小伙子,穿着颜色有差异的干练制服。
想必是某位令人倾佩的大人物的居所。
玻璃落地窗单向可视,从房子的外观风格上看,对方极有可能是是个古板顽固的守旧派,琼楼玉宇,雕梁画栋,夜里霓虹灯勾勒出飞檐轮廓,气派非凡。
十点左右的时候,江左别墅的主人从离奇冗长的梦境中醒来,他看起来就像睡懵了的黑色大猫,额前挑染白的长刘海自然垂下,神情烦躁吐出一口闷气。
今日空气质量佳,可以望见两个街区外的垣虚大厦弯月轮廓的巨大Logo,尾部填充鱼鳞纹,夜晚通电会亮起大海般绀琉璃色的柔光。
兴许年纪大了神经衰弱,不过和“老”字是半点不沾边的,男人敞着黑色缎子质地的睡袍,浑身肌肉诱人,维持在结实却不夸张的状态,身高近一米九□□的恰到好处,与其俊美病娇的脸庞全然不违和。
没头没尾,梦里所有人活在落后的古代。
画面快速闪回,死前他的意识被拽进了另一个梦中梦,因为什么死的没有任何前情交代。
一切仿佛被蒙在层塑料薄膜里,他撕开了它,发现眼前是家热气腾腾的日式拉面馆,暖黄灯光,人声鼎沸。
自己血缘关系上的侄女月泉泠心被看不清脸的女人挟持劝说着进了店,她看起来挺奇怪,疑似是古代那个。
现在什么穿衣风格都不稀奇,只要你喜欢,大街上有穿和服的,也有穿旗袍的,街头混混钟爱套头卫衣和刺绣棒球服,虽然西装与汉服仍占大比例。
月泉泠心的奇怪源于状态格格不入。
掀开藏蓝色的短帘,女人要了两碗番茄豚骨叉烧拉面,外加溏心卤蛋,点单的声音清晰可闻,怪娇嗔的。
自动贩卖出现最多的地方是贫民窟,越上流的地段越注重人工服务越有人情味,科技变得一文不值。
付款的时候她掏出了手机,的确存在极少数人没有选择接入脑机,或是皮下植入纳米级别的芯片,某些圈子里找床伴以自然为贵已经不是秘密,未经改造则等同于纯洁无瑕的婴孩,受潮流追捧。
高度机械化的人不再被当人看,不过是资本手里干活的工具,越底层的人身体接受的改造反而越多。
月泉淮隐约感觉梦里的自己和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认识,甚至可能是熟识的。
因为梦里的他怔愣盯着对方背影许久,试图伸手去触碰,指尖鬼魅般失望的穿透了对方裸露在外、宛如凝脂的肩头,瞬间他的肢体就变得僵硬起来。
“哇!你们快看~”隔壁桌坐了群七嘴八舌的女高中生,她们身着统一制服,穿着白色羊毛短袜与茶褐色皮鞋,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正是其中一个圆脸压低了嗓音招呼同伴们回头,坐在那儿的年轻女人氛围感类似古早电影《地狱1979》里的原田美枝子,长着张涂了湿漉漉红唇也不会有攻击性的纯美兔系浓颜,一眼惊艳,但离颠倒众生还有段距离,正慢吞吞的挑面吃。
“网红还是小明星啊有没有认识的说说?!周围该不会藏了摄像机吧!”
“看样子也是来参观展览的,哎,可怜我们回学校还要交春游日记。”
“说真的月泉淮也太low了。”扯到展览,话题立马就不受控制的歪了,或者说,眼下才真正回归主题。
女高中生们的窃窃私语落到了月泉泠心耳朵里,她拽着女人激动质问她low是什么意思,自己不是死了吗?这什么鬼地方?最关键的是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可对方只催促自己赶紧吃。
扫地机器人来回勤劳打转,进出顾客鞋底踩出的黑污水渍很快消失。
雨下了很久,拉面馆里有自成一派的温馨,头发花白的师傅撑着手肘同熟客感慨,在他爷爷辈的时候还使用真正的新鲜海鱼熬汤,不像现在,自日本排放核污水几十年后,海里只能打捞上畸变生物与机械垃圾。
“鸭头,喜欢为师很久了吧?”
“鸭头,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你已经快25岁了,若不是我娶你,不会有人再要你了!”
“月泉淮:劣精滞销!银花救我!”
耍宝女高中生们不知死活开展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模仿秀,殊不知嘻嘻哈哈的笑声引来了危险。
在她们身后坐着真正的月泉淮狂热粉头,且愤怒颤抖的手已按在剑上蓄势待发了,周围人疯言疯语讲的怪话,月泉泠心此刻好像听懂了。
年轻女孩们在取笑月泉泠心奉若神明的宗主,月泉淮的事迹进了历史课本还人尽皆知,对他本人来说简直是活地狱绘图!
第三方视角的月泉淮皱眉懊恼,脸颊微鼓,高贵冷艳的百岁老人生气起来放进水里能吐泡泡,可爱皆为表象,谁能想到他才是渤海城最心狠手辣的恶魔,不可思议的美丽又强大。
如此,便别怪她不客……
“哐!”的一声巨响,月泉泠心的脑袋被扣在了绘着海浪纹的黑陶面碗里,球进了。
视线被阻碍极大程度上化解了她蓄势待发的攻击。
抵着她后脑勺的手加装了银色机械合金外附骨骼,被赋予与人类迥异的超级力量,引来探究目光前女人就再度松开了手,怜爱警告月泉泠心:“嘿!冷静。惊动了市中心巡逻组我们会被打成筛子的,傻姑娘。”
她不否认冷兵器在这个时代,仍具备一定杀伤力,但仅限于对上普通三好市民。
愤愤不平接过对方递来的纸巾,擦拭干净满脸混着葱花的汤汁,月泉泠心认命拿起筷子吃面,海苔片泡久了变得软塌,现代工业所萃取出的醇厚鲜美在味蕾上爆开。她活了快50岁,生平吃过的渤海宫宴遭到千年后路边摊的降维打击,筋道爽滑的面条边在嘴里打她边叫嚣着“大人,时代变了!”。
“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装神棍骗人还老摆出看透一切的目光,怪不得呢,不就晚生几千年吗。”月泉泠心不屑冷哼,换成她可以轻松俘获月泉淮的心,而不是死于好亲友之手,到头来什么也没拥有。
事实上女人知道的还要更多一点,比如这里也不过是某个游戏世界不为人知的时空延续,位面之上仍有位面,道家常说三十六重天,搁这套娃未必没有可信度。死后堕入中转站,除了缅怀故人,再无其他意义。
“走吧,带你看个东西。”
市政大楼只有一街之隔,白天有出土文物公开展出,安保格外严密,到处都可以看见武装持枪人员。
女人没有打伞,而是取出了两件透明雨衣,她将其中一件罩在自己的漆黑皮制洋裙外,裙摆蓬松不过膝,而腰后打着硕大蝴蝶结垂至白皙脚踝,如凤尾蝶振翅欲飞,勾勒出曼妙身姿。
她立在一片雨雾中检查细高跟鞋有无被水泡脱胶,整个人像幽绿玻璃空罐里的永生花标本。
月泉泠心学着对方的样子也穿上雨衣,紧跟走向中央大街,步履匆忙的上班族脸上没有笑容,车辆沿着发光双黄线飞驰,快节奏的生活让她瞠目结舌,踩在积水滩中不知所措,险些被人潮冲散。
这和她所想的地狱不同。
不缺门票钱,但作为黑户的月泉泠心无法通过检票口匝道的虹膜扫描,女人找到了旁边正聊天的工作人员,递了根香烟。
“今天被允许离开床了吗?我们的甜心交际花。”领导模样的官员接过烟油腻寒暄,咸猪手狠揉了把女人的娇臀,吩咐手下带她们走旁边的玻璃侧门。
博物馆在22F,观光电梯关闭,缓缓上行。
月泉泠心语无伦次指责女人竟敢背叛她家宗主,和其他男人光天化日之下调情,激动的脸微微发红。
她单纯听不懂交际花什么意思,察觉到这点,低笑声在狭小空间回荡,年轻的k小姐身上并无雍容华贵的女人味。
恰如伊甸禁果,是快腐烂的果实,永远不会成为艳丽且脆弱的花。后者用来欣赏赞叹,而前者由不同的食客胡乱张口咬下,啃食果肉,最后只剩下仍进垃圾桶的核。
“那就让你家宗主管管我呀。”
他恐怕没那个闲心。
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映出来往参观者的倒影,本次展出的目标出土文物之一,放置在东侧角展台上,红外警戒线正常运转中,3D环绕的投影介绍断剑名为长澜月,属于来自高句丽古国的剑客月泉淮,经专家鉴定为华夏文明国宝级。
月泉泠心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睹物思人,即便它还有别的女主人。
“我们把它偷出来吧。”k小姐眼神迷恋的提议道,在月泉淮的视野中,她的脸仍旧一片模糊。
……
会面地点定在了航空港附近悬挂着LED中式红灯笼的“钵钵鸡”酒吧,制作墙壁的工业废铁已锈迹斑斑,穿着暴露的性工作者与瘾君子活跃在不法之地,当然少不了改造夸张的拼酒肌肉壮汉。
五光十色,电子音乐震耳欲聋,舞池中央男男女女忘乎所以扭动着身躯,整一个乌烟瘴气。
闲暇时她白天会来废弃码头用薯条喂海鸥。
坐在真皮沙发上饮酒的k小姐提供了大量爆I炸I物,合作的亡命之徒乐简直乐开花,叽里呱啦各自用本国语言尊称她为大姐头。文物消失会引发重大舆论,身体贿赂或是再有钱也难打动他人承担风险,不如谋求合作各取所需。
金丝雀、暴徒和古代人谁也不懂高科技,与其说偷,不如将这次行动定性为明晃晃为抢劫。
博物馆并未配备杀伤性武器,大部分为灵敏警报类型,闭馆后展品收入保险柜中。
以参观时落了东西做借口,与官员共进烛光晚餐后,k小姐成功得到了金属门禁卡。
公民档案管理系统里不存在月泉泠心的资料,她可以逃往黑街隐匿,携带赃物人间蒸发,自己则作为犯罪嫌疑人留下应付警方审查。
成功脱罪的话,两个痴心不改的脑残粉将抱着这断剑当做可悲的精神寄托,就好像月泉淮陪伴在身边,这思维非常赛博神经病。
“我要挨着长澜月睡~”k小姐脸上洋溢着三岁孩童般的白痴笑容,她做了个拥抱的姿势,语气令人相当怀疑她会干出拿断剑自I慰的下流举动。
第三方视角围观的月泉淮在梦里对她投去了鄙夷的目光,被有血缘关系的嫡亲后辈爱慕就够头疼了,这又是哪蹦出来的?
他找合法情人还是会挑挑的,起码清白干净。
“可惜你就是死在了血缘,不然给他当妾还不是轻轻松松,没办法让他迈过去那道坎是你不够努力,针对朴银花可不起作用。”
女人们聊起了爱情,全场消费由k小姐买单,月泉泠心接过了由荞麦、紫苏、黑糖、芋头发酵酿造成的高级烧酒,大量冰块在沿口烫金的浮雕水晶杯中沉浮,入口辛辣将她呛出眼泪。
“想过让他和你做I爱吗?”k小姐突然神经兮兮凑近了她。
“你还要不要脸!”月泉泠心一口酒还没咽下去就又悉数喷了出来,涨红了脸惊慌失措的骂道。
“呦你听懂了呀!看来这几天你知识补充挺到位。”k小姐转着手里昂贵的打火机,蓝焰如蹿起的迷途之人魂灵,她点燃了支女士香烟,红唇吞云吐雾:“所以到底想不想呢?和他生孩子?和他同床共枕。”
“你觉得亵渎,想都不敢想对吧?小女孩的炽热纯粹的崇拜真可爱,对得起你五十年未嫁老处女的身份吼!”k小姐肆无忌惮毒舌。
情窦初开整好撞上家里风华绝代的老祖宗,倒霉啊。如今人跟海豚都能产生跨物种爱情,爷孙恋已经不值得大惊小怪,或是低人一等。
“妹妹,请问你这是在追星吗?有小嫂子不难过,塌房也无所谓,但就是接受不了正主指定其他人管理运营粉丝后援会?”
K小姐不可否认,爱本身形式多样,因人而异。
“闭嘴吧你!别说正妻你连妾都没混上!私下里快嫉妒疯了吧?就你会装!你清高,你了不起,有本事你让宗主就娶你一个啊!”月泉泠心卸下了家族传承的傲娇高冷,打着嗝酒鬼般歇斯底里反击。
她可以为月泉淮忠诚奉献全部,不去嫉妒月泉淮成堆的老婆,却幼稚的记恨夺被偶像器重的朴银花。
另一方面原因在于月泉淮完全不“宠”他的女人们,而k小姐卑微乞爱的姿态连摇尾巴的狗都不如,又怎么引得起月泉泠心嫉妒。
这个时代诱发了她埋藏心底的渴望,如果她不是身处落后的千年之前……
接受义体改造,抛弃拥有血缘牵引的□□,是否就能跨越道德伦理的鸿沟?获得对方的爱?
比起拥有对方,她是否更乐见月泉淮获得真正的幸福?她究竟是讨厌朴银花,还是讨厌朴银花不知好歹拒绝了月泉淮?
如果月泉淮当时拥有感情甚笃的妻子,她又会如何?以她的骄傲会放纵这份感情继续萌芽吗?
这一切的答案恐怕只有月泉泠心自己知晓。
……
乱七八糟的梦境吵得月泉淮脑瓜子嗡嗡作响,杀人的心愈演愈烈,睡前服用的阿普唑仑药物未见成效。得知该情况后,毕业于扶桑城的长腿美女医生风音泠立刻扔下了手头的工作,焦急赶来询问情况。
她是主攻生物基因工程领域的专家,因窃取机密医疗文件被扶桑城吊销了行医执照并遭到驱逐。
出色的才华让风音泠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来自渤海城寡头的欣赏,秘密为家族企业“月泉”的前任执行官工作,在映月研究所里人缘相当不错,白大褂穿在她身上优雅神秘,高级的像价值千万的奢侈品风衣。
据研究所其他人员的揣测,按照月泉淮对她有求必应的态度来看,说是为讨美人欢心而特别定制可信度也极高。
按理说她不具备合法行医资格,六年前研究所里发生过一起重大医疗事故,由月泉淮善后抹去了一切痕迹,并且不追责,此后风音泠更死心塌地。
她认为这个男人懂她,出手阔绰,还格外支持自己的事业。
……
梦里挑起事端的女人摁灭了手里的烟,她静静坐了会儿,跌跌撞撞起身向外走去,距离动手时间还有半个钟头。
“爱情就是对方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再加上点肉I体层面的欲望罢了,它并不神圣、唯一、坚不可摧。
再糟糕也不能否认那就是爱情。”
上述两项条件,月泉泠心与月泉淮,朴银花和月泉淮任哪对都没达成其中之一。
k小姐仍不服气,嘴硬试图为自己的感情正名,至少她和月泉淮睡过,就差对方点头接纳她。
……
偷窃进行到中途的时候,市中心巡逻组发现了市政大楼的异常。
通过手腕上戴着的粉色大眼海星儿童手表,中央广场附近望风接应的月泉泠心将消息传递过去。非实名不能接入网络,所以k小姐选择另辟蹊径,儿童手表限制条款颇多但好歹能用。
荷枪实弹的巡逻组已进入了电梯,然而炸开全部带有定位追踪系统的保险箱工作才堪堪进行了百分之五十。k小姐的同伙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立刻联络求援。
这次定点爆I破位置放偏了点,刚好正炸着装有长澜月的保险箱,这极有可能导致箱中物体损坏。k小姐紧盯着观光电梯口,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她不假思索的伸手去调整位置。
“嘭!”
一刹那后,粉红色的血雾爆开。
断手软绵绵砸在了地上,五指却仍像络新妇般疯狂的痉挛跳动,与大理石地砖磕碰出诡异的“哒哒”声。
“该死的上楼!快上楼!来不及了!”观光电梯即将抵达22层,压迫感逼近,一行人狼狈冲向逃生楼梯口,他们没有选择往下,而是往顶楼跑去,接应他们的空中黑车将在三分钟后到达。
催促声中她忍痛抓起长澜月,咬牙跟上,无暇处理包扎自己血流如注的另一只手,连抽空注射镇痛剂都做不到。
偏离城市空中合法航道,警告三声无果后,不远处老旧的无人驾驶悬浮载具被警车击落,众人的希望也一并随着迸溅的火花坠落。
异想天开的抢劫计划滑稽落幕,主谋缺少做坏事的经验,所有人都傻眼了,政府的效率TMD竟然这么高。
刺眼的探照灯白光打在了k小姐脸上,警笛发出的尖锐噪音离得越来越近。
她打开了手机。
不想让它孤寂继续被放在展台、保险库中,每次看见它都会想据为己有,她看过医生,被诊断患有轻微恋物癖,她欲言又止没说自己爱慕着已经死了上千年的人。
“绕到市政大楼后方花坛,稍微躲远点。”
“待会清理长澜月可能有点麻烦,辛苦你了。”
清理?麻烦?天台的风声很大,呼啦作响。月泉泠心预感不妙,忙问到:“你什么意思?!喂,解释清楚!”
“还有机会的话……你追你的,我追我的,杜绝雌竞peace&love呗?”遗言已尽,k小姐切断了通讯。
月泉泠心仰头望向天空,雨幕与夜色并不会使这座被霓虹灯污染的城市变得暗淡无光。
昨晚入睡前在电子图书馆借阅的书中这样描述:“风翻搅她,在没有泡沫的潮水中,在没有重量的物质里,在倾斜的焰中。”
年轻的黑裙女人折翼蝴蝶般从楼顶一跃而下,摔得稀烂,全身骨骼以诡异的姿势折叠扭曲,唯余面容得老天眷顾,清晰可辨。
因为有柔软身躯缓冲的缘故,长澜月没有变成碎片,巡逻组全部聚集在了楼顶来不及反应,月泉泠心趁机拾起它狂奔,跳进下水管道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暗巷中。
不过是把断剑而已,楼顶的乌合之众唏嘘不已,领头青年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率先举起了双手前往指定区域接受警方逮捕。
……
月泉淮终于在梦中看清了那位“k小姐”的相貌。
原来是她啊……
那个追求自己的难缠女大学生,他大概不堪其扰太深才会做这种梦吧。
她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不过人已经拉去沉海了六年了。
无须在意。
【02】
唐城很大,崇阿搬进了位于雎阳“酉C-3”区的地下室,隔壁便是大型垃圾处理场。
以长安为中心,按十二时辰表盘确定方位,ABC则决定所在位置靠近中心还是城市外围。而数字代表Y轴,也就是高度,通常7以下环境被判定为不适合人类居住,0以下更是糟糕到贫民窟的流浪汉也不愿涉足。
更别提负数层,那压根不是人待的地方。
战火蔓延,半年前崇阿对睢阳的印象是治安良好、热闹非凡,他时常会在城市最高的铁塔顶端吹风发呆,塞满车辆的交通主干道遥遥俯瞰像是有鎏金岩浆流淌在沟壑遍布的漆黑大地上。
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他往往会约上正放寒假的女友偷偷去路边摊吃烧烤,点上几串孜然淀粉肠、蒜蓉烤茄子、麻辣面筋,霓虹灯招牌挤在一块,居民楼破旧,抬头到处是蛛网般交错的电线,望不见向迁移的飞鸟。
他对外宣称自己在太白山从事野猪养殖工作,后来就被派到各地干销售,平日里不言苟笑,穿着挺精神,但好在气质斯文。
实际上,崇阿隶属国家特工机构“凌雪”,睢阳区内的形式越来越严峻,物资进不来,人更出不去,庆幸的是网还没断,但电停了。
眼前这间狭小铁门看起来还算结实牢靠,周围堆满了杂物与垃圾,房屋前主人目前正因贪污问题在太白山深处基地接受审讯,组织里知道了崇阿目前的窘境,刚好那名贪官也听到了这事,连忙供出房屋密保以求减刑,唯一的麻烦是这间地下室还有另外的租客。
据说是该贪官提出包养被拒,与睢阳区大小房屋中介通了气,挑了间同价位最环境采光差的给她,并偷偷将房屋买下意图找机会侵犯对方,谁料到一打仗破烂的地下室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崇阿并没有考虑好怎么和新室友打招呼,他深吸一口推开地下室的门,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背后的链刃,凌雪阁内部最新款,高科技合金材质,夜里还能发光照明、播放音乐,上能杀人下能居家,出远门必备良品。
夜晚房间内气温有点低,没有覆盖统一中央供暖,崇阿的闯入并未引起任何尖叫,他反手快速合上了门,沙发上裹着毯子的少女痴愣着将全副心神放在那台老旧的电视机上,连家里有人闯入都无动于衷。
她看的十分专注,鼻头泛红,泪盈于睫。面前茶几摆着碗发黑烂菜叶熬煮的汤,小半块硬如砖头的急救干粮。
崇阿心想对方这个年纪性格,应该在看什么狗血虐恋爱情剧。
头顶产于两个世纪前的石英卤素灯轻微摇晃,他走出厨房过道,惊讶发现夜间电视台正播放着几十年前珠贝母号游轮遭遇海难失踪的调查纪录片。
他决定做点什么转移这位“知名”室友的注意力。
崇阿开始换台。
先是名流贵族谢萧二家被誉为世纪婚礼的纪录片,本就爱情失意的人看了岂不是雪上加霜?
下一秒跳到了拥月大典的回放录播。
操!尴尬了,崇阿立刻又换。
这回是新闻频道,主持人报导着近期渤海城出现了好几起人口失踪案,崇阿坐直了听得十分认真,他一向关心社会稳定。
过了一会,大概已经凌晨二点了,少女像浑然不觉地下室多了个陌生男人,哪怕对方奸I杀了她也不会有丁点反应。
她打开银色金属太空舱床,失魂落魄的躺了进去,内墙显示屏投影出虚假的城市高层夜景。上流繁华,灯红酒绿,穷人最爱用这种东西脑补自己住在云端豪宅之中。
被无视彻底的崇阿沉默了。
隔音效果逆天的储物间里,老旧的柴油发电机维持着整间地下室的空气循环系统,还能挤出点电力用来照明娱乐。崇阿检查了冰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犹豫着要不要把双肩包里领到的难民救济餐分给新室友。
他目前不太饿,而且最迟明晚,女友就会带着大量物资找他汇合,躲在这总比上头安全,雎阳区恐怕快沦陷了……
环顾这间奇怪的地下室,崇阿觉得它更像精心布置过的私房摄影棚。对方这些年来大概隐姓埋名当着擦边球主播,还是时下最火的返璞归真纯欲风。
怎么办?明天会不会被女朋友打死?在胡思乱想中崇阿沉沉睡去。这些天他疲于奔波寻找落脚点,根本没安心休息过,但今天倒霉事还是接二连三找上了他。
城市暴雨,地下室灌水了。
崇阿惊醒的时候水已经淹到了膝盖,而太空舱船里的少女已经抄起红色塑料盆往外舀水了,她用垃圾堵在门口做成了堤坝,浑身湿透。
“酉C-3”区生存环境恶劣,在这里下雨的意义与崇阿了解的不同,这里看不见任何一片天空,落下的也绝非温柔的雨滴,而是沿着上层建筑物如洪水般冲刷下来的肮脏大水,这里根本就是正常市民眼里的下水道!
崇阿立刻加入了“救灾”行列,终于赶在危险黎明到来前清空了地下室的积水,马不停蹄关上了门,累瘫在地。
“崇阿,暂时是你的新室友,明天我女朋友也会来。”这位年轻的凌雪组织特工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化名,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肆眺崇阿,寓目高林,不得不说寓意深远。
“Kili。”对方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嘴唇苍白无血色。
她这名字听着就是个花名,会所陪酒女郎风,还有好几个糖爹撑腰那种,虚假程度与托尼打的有来有回。
少女这一生拥有许多名字,由不同人强行赋予,却唯独遗忘了属于她的本名。
……
崇阿沉默着掏出了那份救济餐,却并没有递给对方,现在他饿了,大口咀嚼着香喷喷的炸番薯丸子,狼吞虎咽。
Kili就着冷掉的菜汤用后槽牙艰难磨着不知过了保质期多久的硬面包,也没有抱怨。
吃饱喝足后二人再度睡去,Kili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这次她记得封闭了太空舱床。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五点,她开始梳妆打扮,和金主们道低声下气道歉,通知今天开播时间会推迟。
她听见昨晚闯进地下室的男青年似乎是在讲电话,舱门没有打开,她静静的倾听着,了解剧情大概是对方女友在逃难到酉C-3时迷路了。
“崇阿哥哥你在哪啊,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一个人带着碗筷迷路了!”
男青年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修好了泡水的通讯手环,他昨晚刚来就给女友发去了定位,但显然还是出了岔子。
“宝宝别急!我马上去接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垃圾桶也行!”顶着精神小伙头的崇阿二话不说冲出门去。
食指轻触,舱门解锁缓缓打开,她闻见了厨房飘来炖肉炒菜的香气,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正常食物了,睢阳区的封锁已经持续了半年。
如果这个男青年昨晚碰了她,她就可以理直气壮找他要吃的,可现在Kili没脸要。
但她有脸在必要时刻出卖身体,这真是奇怪的思维。
如果提出包养她的男人还在,如果对方能给她块肉吃,她将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一文不值的尊严。
……
崇阿带着女友开门进来时,Kili直播有一会了,她不露脸,只卖弄身材,满频全是猥琐男留言。
“想x里面吗。”
“能再张开点吗?看不清啊!”
Kili乖乖听观众姥爷的话调试起摄像头的位置,弹幕纷纷开始刷:“好粉好白好顶。”
住在长安区的外国人直播疯狂卖惨获取同情,哭诉他们的亲人朋友身处交战区之中,借此求到了高额打赏。
Kili的直播间却还是一片歌舞升平,根本看不出处境危险。
她坚持用卖I肉形式网络乞讨。
……
崇阿的女朋友言禾认出了她,前几天舍友们聚在一块还痛斥了这名网红Kili的作风问题。
言禾就读于青岩综合大学,该大学最出名的是医学系,范围之广还涵盖了美容美发、绘画音乐、园艺养护。但言禾就读的却是机甲系,她的目标是成为一名守护唐城的战士。
“解释,你解释不清楚咱俩就分手。”言禾气到声线颤抖,但还尚存平静理智。
“我有喜欢的人。”比崇阿先开口的是Kili,她中断了直播。
“你应该推栏刷到过吧,【惊!霸刀某学子恋上邻国百岁宗师,求爱不成竟自杀,救回后自甘堕落,时隔三月现身天欲宫会所】。”她毫无起伏的念着这则旧闻,十分无厘头,过于平淡的声线营造出反差式的搞笑感。
“我就是当事人……我不会打你男朋友主意的。你大概更熟悉我的另一个被报道过的名字,宓叶。”
什么玩意?!!!
言禾完全被震住了,这是什么不要脸到家的解释???!
宓叶,蜜I液,连呼出的二氧化碳都在媚男。
言禾打量着这个人如其名从头绿到脚的少女。她似乎有严重听力障碍,双耳分别戴着蝶翼造型的助听器。
法式编发精致,染成了橄榄宝石色。
略微缩水紧绷的山葵绿短袖旗袍在日光下微透,有轻微凸点,宓叶整个人看上去如糖霜奶冻似的丰腴。
重度近视却未更换冰冷义眼的琥珀色虹膜温柔清透,尤其眼神迷茫而无害,男人看见这样的目光往往又觉得自己行了,她不会拒绝的。
宓叶痴缠男人的丑闻几年前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对方与霸刀还有世仇,无奈之下她只能中途退学。
听说她曾经用自杀作威胁,企图让那个高句丽男人带她走。
大学肄业,宓叶出头之日彻底遥遥无期,她身为孤儿本就生活贫苦。
那会她承受了许多来自网络上的恶意嘲笑,说她是想攀附权贵疯了,没骨头的崇洋媚外女连高句丽人都舔,果不其然人家也瞧不上她这种女人。
宓叶下海确实称了不少人的心,觊觎她的男人终于可以将她往日的清高踩在脚底,美貌成为了刺向她的利刃。
如果不是天欲宫会长宓桃出面周旋,她恐怕当晚就被玩死了。对方看出她心中牵挂,二话不说给她转了钱助她购买了前往渤海城的航空票,并告诉她将来要是混不下去,天欲宫永远会接纳她。
就这样她带着满怀期待去了渤海城。
后来宓叶莫名其妙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崇阿见到她在唐城贫民区出现也着实吃了一惊,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但肯定极为不体面。
睢阳区没被封锁的时候,唐城最繁华中心广场地段周围的通天高楼,24小时不间断播着时下最火女团“PinkFan”创始人公孙姐妹的剑舞全息炫光投影,银色金属材质的办公大楼外饰在夜色中被渲染成了荧光粉。搭乘空中悬浮列车快速穿梭在城市中的每名乘客,都能全方位无死角进行欣赏。
许多知名女性都在“PinkFan”当过练习生,骨干核心包括由少数民族构成的“五仙”组织领头人曲云,文艺界知名书画家林白轩的夫人苏雨鸾。
而自称女权组织、倡导性I解I放的“天欲”则名不见经传,完全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其成员多混迹于红灯区各家声色场所,身为三把手的Kili是其唯一成功孵化出的小网红,靠着卖弄身材勉强谋生。
“怎么证明你真的爱那个高句丽老妖怪?你不是直播攒了挺多钱?为什么和我男朋友租同一个地下室!?”
“小言,我们真没什么哇!她攒钱八成是为了去找那个老妖怪,跨国行程费用多高昂你是知道的,而且渤海资源远远少于唐城,物价至少三倍以上。”
言禾懵了。
“你还、还准备继续千里送?!你丢我们唐城的脸!”
被她一通喷,宓叶难堪揪着裙角,眼泪啪嗒下落。
“我没有的……我不想……”少女似乎难过痛苦极了,逐渐语无伦次,陷入了自说自话的状态。
“崇阿哥哥。”言禾刚开口,但男友就领会了她的意思。
言禾的辅导员是苏雨鸾,自家女友和凌雪阁也通过气,算是半个自己人,有事没事帮着照顾副部长林白轩的老婆。
凌雪组织确实有类似洗脑的技术手段。
“这不太好吧。”接入链接内部秘密研发的人工智能系统“石蒜”的特殊疗养仓,就能随意编辑人类的大脑,记忆就像视频,可以人为填充删改,但需要手术对象完全不作抵触反抗,所以施展空间一直有限。
“其实你也很痛苦吧,你知道的那个男人并不爱你,只是你自己忘不掉。”言禾的想法与男友截然不同:“他又不会和你结婚。”
“说真的,你需要帮助。”
言禾为她盛了碗刚煮好的玉米排骨汤,耐心劝说,她闻见肉的味道食指大动,不顾烫咕噜咕噜小口喝着,对方说什么她都点头同意。
……
四个月后,宓叶蹭吃蹭喝跟着这对小情侣撤出了睢阳区,一块搭上了前往太白山的专列。言禾安慰她,现在整容技术成熟发达,自己有个师兄在长安区中心开外科手术铺子,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绝对安全可靠。
到太白山后言禾给她剥了个新鲜橙子,轮到宓叶过安检扫描的时候,设备突然滴了一声,小情侣都吓了一跳没见过这种情况,好在有惊无险,不一会总部那边传回指令直接放行。
言禾留在了崇阿的宿舍整理东西,凌雪基地分配的宿舍有单人间,也有双人间和三人间,小组成员可以合住,不爱和同事打交道的也可以选择自个待着,她男朋友看起来挺合群,却意外住的是单人间。
崇阿和宓叶却在踏入办公大楼后不久便被分开。
原本要带宓叶去卢长亭那的崇阿,此时此刻坐在了李俶的办公室里,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比看见台首还是好点。
“卢主人那边说,你带回来的人以前接受过高危大脑手术,而且不止一次,她曾是我们基地的人。”李俶的话在崇阿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您、您说什么?”
这个世界在社会结构发展上停滞不前,保留了封建君主制。部分大型集团与组织、公司手中拥有武装力量,政府、普通市民生活与他们割裂,又那么的混乱。
医学方面,科技发展下人们可以随意更换断肢,却未能突破寿命限制,平均寿终正寝年龄仍维持在75岁左右。
所以宓叶是个奇迹。
关于这个女人,其实她并不叫宓叶,也不叫Kili,原名是什么已经不得而知了,内部资料库显示她当年在家族里排行第五,人称五小姐。父母是长安区高级官员,对唯一的女儿尤为宠爱,为庆祝掌上明珠的生日,一家三口购买了珠贝母号游轮的旅行套票,却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海难。
游轮上满载资源的唯一逃生舱保护着达官显贵之女漂流到了浮丘岛,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位幸运儿登岛,他就是月泉淮。
但不知为何性格温柔与嚣张跋扈半点不沾边的五小姐拒绝分给月泉淮任何食物,据说还脚踩对方的脸大肆羞辱。
月泉淮果不其然报复了她,只不过是用男人报复女人的方式。
后来双方都登上了人口贩子斋村仲信的黑船获救,船长看出月泉淮以后必定不同凡响,特地与他交好,踏上扶桑城管辖的土地前,月泉淮将宓叶卖给了斋村信介,随后她在一系列操作下进了吉原街。
“那个时候她在扶桑城已经有些疯了,吉原街对她强制进行‘清洗’,第一道‘锁’由此诞生,并非是出自凌雪阁之手。”
“在残酷的折磨下,她被调I教成了只会乖乖满足与服从男人一切要求的器。唯一的意外是当时来吉原街散心的藤原家主爱上了身份悬殊的她,并约好私奔当天就结婚。”
身着白无垢的少女当夜并没等来带她走的男人。羽翼未丰的财阀继承人最终屈服妥协了,他所能做的只有将心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藤原家无法接受宓叶对继承人的勾引,刚好这个时候月泉淮站出来说要买下她,并离开扶桑城的地盘。
被带回渤海城的宓叶做了垣虚大厦身份低微的女仆。
本着对组织成员认真负责的态度,凌雪阁方面入侵过扶桑城吉原街的数据库,发现了一起怪事。
当初接受改造的宓叶赤身I裸I体被金属链栓在仅有4平方米的密闭房间里内,为保护客人隐私,她戴上了镌刻着石楠花叶的一体式纯银护目镜,世界里只有无尽的黑暗。
期间接待过的客人,多到她自己都数不清。
可实际上每次刷卡进来光顾她的UID在好几年内大量重复,后来才零星出现了三四次别的用户,毫无疑问是盖被纯聊天的财阀继承人。
亮着粉紫色“Five”指示灯房间里的宓叶印象中,有时候来的客人是温柔的,结束后会给她几块扶桑城便利店里随处可卖到的零食,柠檬味的气泡水、蔓越莓曲奇饼干、坚果巧克力,即使是这样平常的东西,对她们就已经称得上是额外奖赏;但有时候客人浑身血腥味不说还举止粗暴,再严重些,即便她哭着求饶也无济于事,她被掐住脖颈无法呼吸,徘徊在窒息而死的边缘。
过去那些客人们从来不与她交流,直到藤原先生的出现,打破了这份令宓叶害怕的沉默,她通过对方带来的翻译器倾诉着早已千穿百孔的内心。
宓叶的精神确实受到了重创,多年后,她终究无可挽回的成为了真正的公用品,病态喜欢她的人已将她彻底遗忘。
“第二道‘锁’出自你们姬主任的老师,凌雪基地的奠基人苏无因前辈之手。
没过几年在月泉淮的授意下,她跟随朴银花入境后一道换乘空中电轨九号线伪装成参赛者在太行站下了车,混入了霸刀,朴银花在赛后举行的庆功晚宴上对柳家老爷子发动了暗杀。”
“后来的事你清楚,在行六的那位小少爷干涉下朴银花成功逃离了庄园,照顾朴银花起居的女仆落网,随后被移送到了苏前辈手里进行审讯。”
说着李俶喝了口黑咖啡,提神醒脑,他建议崇阿也冲一杯,办公室的茶水间里刚补了一批货,崇阿受宠若惊的摆手拒绝了,他以前也想不到组织会批准他谈恋爱,凌雪基地的管理比他刚来的时候要人性化太多。
“从审讯室出来后,她就变成了我们凌雪阁的人,代号‘夜蛾’。苏前辈死前做的最后一个决策就是格式化了她的大脑,让她脱离凌雪阁拥有了自由,不过看样子手术完成后她沉睡的时间不短。”
可惜还是无法删除扶桑城植入的顽固初始程序,宓叶小姐恐怕一辈子人生都不会再有起色,只能游走辗转在男人堆里。
不懂反抗,永远会顺从当下站在自己面前、拥有生杀予夺权利的那个人。
谁在一众强者中脱颖而出,谁便拥有了她的控制权。
当然你要小心,这并不意味着永远。
除非你是她唯一的威胁,将她保护圈养起来,让其他威胁没有可趁之机。
凌雪阁会派她执行任务,却不会告知她半点机密,她会服从,直至落到更强的人手中,重新换个主人依附。
“夜蛾?”
“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灰扑扑的丑陋蛾子与她半点不匹配,她看起来嗯……更像是会发光的迷人夜明珠闪蝶。”
“但别忘了,她扑向的可是迦楼罗之火。”李俶的话意味深长。
“好了,手术即将结束,你可以去医疗室门口等新同事出来了。”
完全傻掉的崇阿送李俶来到电梯口,谁知道恰好迎面撞上从卢长亭那儿回来的姬别情。
他们台首还是那么潮酷,套了身黑色运动连帽衫,双手插兜正朝这边走,即便在基地里也不轻易摘下深红色的机能风防毒面罩,乍看全息moba游戏里的渣男打野。
“夜蛾找到了,正在接受治疗,你要不要去见见?”李俶轻松同对方打招呼,再尴尬的事在他嘴里也会变得理所当然。
“没这个必要。”姬别情断然拒绝,身后的卢长亭已经快追上来了,烦。
见到李俶后,卢长亭立刻调转目标,同他汇报:“夜蛾还挺合适天欲会所的,处男杀手嘛,不寒碜,集邮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留我们基地屈才了。”
姬别情的脚步顿住了,崇阿觉得台首的样子离发火不远,他往后退了一步默默听着。
“小姬当年肯定是形势所迫,苏先生怕出问题才做了那样的安排。”气氛古怪,李俶赶紧递上台阶,听在旁人耳朵里却有越描越黑的感觉。
部长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崇阿立在旁边浑身冒冷汗,生怕听到点不该听的东西,这意思难道是他们台首和宓叶有一腿?!
“跟上。”姬别情对他交代完简短两字,冷着脸扭头就走,崇阿也不敢提李俶安排他给宓叶送宿舍房卡的事,战战兢兢服从命令。
部长李俶与卢主任的谈话声在身后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嗯,也没打算留她在基地里,物尽其用发挥最大价值。”
……
汇报工作时崇阿心不在焉,大山深处抬头就是璀璨明亮的星河,如此浪漫的场景在污染严重的城市可难得一见。
姬别情理所当然以为他是急着回寝室陪对象才懈怠工作,脸色差了起来。
“派人通知过你女朋友了,让她不用等你先睡。”
“呃……台首。”崇阿欲言又止,他不是这个意思。
姬别情双手交叠抱在胸前,静候他的下文,找不出正当理由等待他的将是3000字检讨书。
态度不端正处罚挺轻,凌雪组织更在意任务的完成情况,不情不愿把活干了也行,讨厌上班是人之常情,但不能背叛组织,任务失败就准备好受罚甚至是死亡。
“部长让我把寝室门禁卡转交给新来的同事她现在应该还在医疗室外等着。”崇阿一口气念完,如释重负,他看上去很像是害怕严厉老板而找借口跑路的摆烂打工人。
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姬别情开口:
“给我就行。”
“哦哦哦好的。”他摸出了电子房卡,这张普通的塑料片触碰后会亮起楼层与房间号,自动显示剩余空房,基地成员基本人手一张。
员工宿舍不分男女,和胶囊旅馆模式类似,基本不会留下属于居住者的生活气息,贵重物品要么放在归元盒里,要么就藏在黑科技加持过的隐峰匣里,死外面了也不用收拾寝室,下一位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绿色环保。
“你可以下班了。”姬别情接过房卡揣进兜里,谁也看不见他面罩下的神情。
崇阿纠结要不要去跟去医疗室门给宓叶打个招呼,但作为下属他当然不会表现出对上司的质疑,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轻手轻脚躺在了女友身边。
相比他的轻松,坐在手术室门口,被告知必须等候组织派人进行工作对接的宓叶就像没人管的小白菜。医疗部的成员全下班了,此时走廊照明系统光线微弱,空旷得可怕,是惊悚恐怖片里的场景没错了。
如果始终等不到人来,新鲜出炉的夜蛾会在这里待上整晚,她打了个哈欠在座椅上蜷成一团。
就在她昏昏欲睡快进入梦乡时,突然有人踢了她的座椅,姿势帅中带痞,力度控制的恰好。
她并不认识对方,她只需要服从组织安排。
“你好。”她手忙脚乱站起来,向对方礼貌打招呼,那是一个猎杀气质浓重、眼神锐利如黑豹的男人。
姬别情也同样不动声色在观察她。
她真的太绿了,在姬别情身边撞色严重,惨不忍睹。
对彼此了解生疏,过去寥寥几面的接触过程回想起来……太奇怪了。
姬别情唯一印象清晰的,只残留触感温度。
他没有回应宓叶的问候,也不承认对方是凌雪基地的一份子,绝非是因为瞧不起她干这行。
宓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敏锐察觉到他可能不太喜欢自己,开始用拙劣的话术讨好他,尽管她都不对方的身份:“……谢谢组织的破格录用,我会努力工作的。”
她被学校无缘无故开除后做过一段时间的皮肉生意,咸鱼躺期间遇上战乱,终于时来运转应聘上了国家铁饭碗。
效果自然非常的尴尬,姬别情停在了食堂入口处,夜晚十点过后就没有成员来用餐了。
“吃晚饭了吗?”年轻男人眉目坚毅,面罩下传来的声音有略微失真,意外有几分温柔。
“没……”
凌雪基地内部的食堂采用收费自助式,不使用市面通用货币,需要刷脸支付完成组织任务后累计的贡献值,她刚入职,贡献值为零,穷鬼一个,姬别情当场往她内部个人账户里划了3万。
同事人挺不错的……好大方啊。
宓叶在心里感慨,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酷不好说话。
自动贩卖机触摸屏展示的食物图片琳琅满目,色彩鲜艳令人垂涎。她怕耽误对方休息,不好意思挨个查看售卖品,随手点了个茄汁牛肉蛋包饭,三分钟后取餐窗口吐出了温热的白色餐盒。
“哥哥你不吃点吗?”宓叶舀了勺饭递过去懵然问他,神情柔软自然。卢主任说的对,她不适合凌雪组织,他的下属大半缺胳膊少腿过,资历越老,身体由金属义肢组成的部位比例会逐渐增长。
逢单身男喊giegie,职业病场面话。
以及,她的双商存在致命硬伤,不太聪明的弱智样子。
哪有这么喂成年男人的道理,充满茶味的勾引还差不多,界限感稀薄。
坐在对面的姬别情突然起身,宓叶以为对方是被她吵得不耐烦了,怔愣看着对方离开的高大背影,迟钝意识到也许要安静吃饭。
没一会儿,姬别情手里拿着瓶装纯净水回来了。
是给她的,食堂饭菜口味偏咸。
宓叶小声说谢谢,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滋味清甜。
……
接下来姬别情带着她去了寝室,并交给了她一张房卡。
鲜艳如血的底色上绘着朵张牙舞爪的彼岸花,充斥着凌雪组织特色。
她走了进去关门道别,姬别情“嗯”了一声转身离开继续加班。
宓叶的视线落在了床头的双人合影照上,热心同事攀着天蓝色外套里穿着交领白衬衫、下半截是黑色中裤的俊秀青年,看起来关系匪浅。
这东西显然是姬别情的,那么他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寝室里?
凌雪组织这是……男女混住?她惊讶过后很快适应,连疑云都未曾生起。
她有好一阵子没开直播了,安顿下来后她的心思再度活络起来,拿起手机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不止如此,凌雪基地的大部分东西带出去在外面同样就是团毫无作用废铁。
宓叶向天欲会所会长借了大笔巨款出国旅游,这非常符合她拜金女的风评,对方也不逼她还债,只是和她签下了五年直播合约,号称倡导广大女性自由展示身体美,该平台外网合法,但在唐城非法,且遭到封禁。
不过在赛博朋克时代,网络限制早已沦为笑话。
就好比青岩大学的高材生照样听说过她的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