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笼你是我的梦》渊樊

2、朋友

　　第二章

　　灯塔·实验室

　　晨光落在一地狼藉的光滑地板上。

　　白大褂的主管失去了几天前的优雅，彻底暴露出她神经质的一面，她颓丧的站在绿色的水池前，透过玻璃望向那个黑漆漆的巨大蚌壳。那仿佛和恋人分手一般悲痛的眼神，让进入实验室的新手实验者心里一惊。

　　“主管，这几个人是城防军发现的，他们一直没有醒，城主希望我们可以查明真相。”介于前几天他被抓住在实验室胡作非为看片喝酒的行为这几天他一直奔波在嘉丽周围，企图将功补过。

　　“这种事你处理就可以了，我们要解决的是这个大家伙，从那天以后祂就没有动静了。”嘉丽打个哈欠，从她乌黑的眼圈可以看出来她奋战了好几个昼夜。“不怕祂反抗，就怕祂沉默。想要得到祂们的秘密，就必须撬开祂的壳。”

　　灯塔·车库

　　秦墨城睁开眼的时候下车后有一瞬间的呆愣。

　　天还没有亮，远处的天空依然是深蓝色的，斜月高悬，繁星点点。女孩坐在最外围的栏杆上，白色的裙子像朵小花。她背对着秦墨城，齐耳的短发露出可爱的耳廓，轻轻的摇晃双脚，脚上是流动着光的珍珠链子，她神色轻松愉悦，仿佛下面不是万丈深渊，藤曼一般纤细的手搭在栏杆上。

　　秦墨城看见风吹动她的裙摆，她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站起来迎着风抬起了手臂，裙角飞扬，她闭着眼，神色安然，带着浅浅的微笑，想象自己在空中飞行。

　　秦墨城明白那种感受，每一次驾驶飞行器、骑着车飞跃在跑道上，他都能感受到那样的感觉。

　　天地辽阔，任我纵横。

　　那一瞬间，能让你忘却跌进泥土的所有经历，得到一种平静和超脱。就像那天冲上灯塔顶峰的时候，最逼近死亡的那一刻，他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但是此刻秦墨城不能让这个陌生人在他的地方出事，所以他出声警告她：“不想死的话，你最好快下来。”

　　女孩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然保持那样的姿势，她赤裸的脚丫踩在狭窄的平台上，月光下脚踝上的珍珠项链和那脚一样，分不出哪个更莹润可爱。

　　“如果你想要死的话，不要在这里”秦墨城不得已再次出声。“去别的地方。”

　　终于女孩有了反应，她迟疑地向周围看了看，才发现这里只有秦墨城和她。

　　所以他在和她说话？

　　她转过头来看见的是秦墨城那双幽深的眼睛。男孩穿着七拼八凑的衣服，大概是什么都套在了身上，也不管风格了，所以既有侠客的短襟也有钢制的铠甲。他的头发显然的没有人帮他打理，长长的乱蓬散落下，唯一出彩的那张脸上，漆黑的漂亮的眼睛和东方人秀气的轮廓。

　　秦墨城也在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孩，女孩齐耳的短发下是细弱漂亮的脖子，脖子上坠着珍珠项链。她戴着询问般用纤细的手指了指他，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我说的就是你，这里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

　　她听了仿佛还是不可置信的挥了挥手，确定秦墨城能够看见她。

　　“我没瞎。”秦墨城冷冷的说“我可以看见你。”

　　她捂住了脸，最后终于接受事实般放下。向着秦墨城露出一个笑容，眼睛里星光闪动，唇红齿白，带着羞涩但更多的是欣喜。然后在秦墨城的视线下，她撑着栏杆，白嫩的腿后是深邃的天空，天边的弧光被她踩在脚下，赤脚跳下来。

　　“你是来提车的吗？”秦墨城看着她干净的衣裙上缀着的漂亮珠子，猜测她是来提车的上民。

　　女孩摇头没有说话，用那双温暖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一种喜悦。这样的目光对秦墨城来说是罕见的。

　　“没有带身份牌，是取不了车的。”他看着女孩提醒她，也许是因为她向他露出了微笑，而不是像其它人那样。

　　女孩还是没有说话，她好奇的看着秦墨城，不带一点恶意，就像孩子观察蚂蚁一般。

　　秦墨城判断她是个奇怪的哑巴，于是也就不管她了。他繁重的工作事关他每天能不能吃到饭。于是他在车下钻进钻出，开始检查这些车是否全部修好，他的身体不时沾上汽油或者机油，但不管什么时候他抬头都能看见女孩坐在不远处，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了就甜甜的笑了起来。

　　奇怪的人，秦墨城想。

　　晨光破晓，秦墨城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女孩不见了，但他并没有听见任何人离开的声音。

　　“你有见过一个白裙子的女孩吗？”秦墨城交班的时候问了一下修车师傅。

　　“什么样的啊？”

　　“很漂亮，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

　　“墨城啊。”修车师傅欣慰地说“你终于长大了，会有这种梦很正常。你要不要看点我的库存？每一个都像星星”

　　“滚。”

　　灯塔·研究室

　　“那天……到底是什么情景。为什么她会醒？”

　　“我记得我们在看飞行队比赛。”

　　“可是这几天给她放录象还是没反应。”

　　“我觉得祂是不是也想找好玩的事。”研究者在主管的注视下迟疑地推测“您说祂在那个壳里一直待着，不是很无聊吗？要是一个人一直待在那种地方会疯吧。”

　　“人？”主管挑眉“构成祂的可不止是一个人，末日来临前，很多人变成怪物融合成了祂。祂的年龄比你还大，祂吃的人比你吃饭还多。”主管看着眼前几乎将头埋在地上的研究者，话锋一转“不过你的方法或许可以试一试。”

　　年轻的研究者仿佛打了鸡血，满血复活“我们可以放《疯味英雄》、《三体》，还有……”

　　“你的库存很丰富啊。”主管眼风扫了过来，研究者唯唯诺诺不敢出声。“另一件事，有进展了吗？那些昏迷的人。”

　　“我还以为您不管这件事了。“研究者拿出一份报告递给她，”在经历各种调查后，我们发现他们的体重都减轻了21克。”

　　嘉丽的手一顿，抬头看向重新加固了的水池，勾起一个笑容。

　　灵魂的重量是21克。

　　秦墨城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女孩了，久到他都以为那是梦了。直到这天夜里很晚了，他听见吱呀一声，从梦中惊醒——有人动了飞行器。

　　秦墨城从车里窜出来，看见一架飞行器从索道里滑出去，拦截的绳索哗啦哗啦的响着，在秦墨城的注视下冲破拦截掉了下去。

　　秦墨城几乎是瞬间想要跑过去，重心不稳下吊着飞行器的起重机在冲击下摇摇晃晃，脚下的地面摇晃着让他狠狠摔在地上，锁链断掉后，起重机上的东西，不断滑向另一边，因为被冲破的栏杆和围墙，他们不断下掉。

　　秦墨城的心也随着他们掉进了深渊，弄丢这些战略物资灯塔一定饶不了他！他立刻抓住那些快要掉落的物资，用绳子固定住它们。但是这一片的载物都是吊台类型的，随着平衡被破坏，地面开始倾斜摇晃，他被那些货物带着滑落了下去——坠落。

　　哗——飞行器张开羽翼，秦墨城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被人救了。

　　女孩驾着飞行器接住了他，她转过头来，冲他笑着，短发拂过他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如蝶翼，漂亮的眼睛带着星光，就像在说“我救了你，感谢我吧。”

　　秦墨城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质问“是你偷了飞行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飞行器开始摇摇晃晃，他们在坠落！

　　“让开。”秦墨城因为姿势的原因不得已搂过她，女孩耷拉下眉毛，仿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乖乖的将自己缩在他的怀里，那个姿势很娴熟，似乎她习惯这么做了很久了。他们的气息几乎完全融合在一起。

　　黑夜里，穿过云层风很大，秦墨城感觉怀里的身体一阵冰冷。他终于掌握了飞行器，一顿操作后飞行器稳定下来了，降落在起重机上。

　　秦墨城微微喘气，下了飞行器后，他小跑到栏杆旁向下看，一片漆黑，那些物资落下去后毫无踪迹。

　　“你知道对于毁坏战略物资的人，灯塔会怎么做吗？”他看着坐在车上的女孩，女孩睁着漂亮的眼睛懵懂的看着他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无措——对于他态度的无措。

　　眼泪掉了出来，她用手擦去，似乎也不明白那是什么，于是蘸了眼泪，伸出舌头舔了舔了。

　　红润的嘴唇像开出的花瓣，湿润而娇嫩。

　　“你……”第一次看见女孩哭的秦墨城心里的气愤一下就被熄灭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脸红了“你在干什么啊？”

　　“我……我要把你交给城防军。”他看着女孩，犹豫地对她说。“是你强行拿走飞行器。”

　　女孩点了点了，擦干泪似乎是看他没有那么凶了，于是又对他微笑。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孩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飞行器最后指了指自己。

　　“你……想要和我一起飞？”秦墨城不可置信，“真的吗？”

　　女孩笑着点了点头，短发下的脸可爱而美丽，星星一样的眼睛映出他的影子。

　　秦墨城深吸一口气，他伸出手一点一点靠近女孩的脸，女孩歪着头没有闪躲。秦墨城的手轻轻的触碰在女孩的脸上，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更轻一点，为她擦去泪水。

　　却没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湿了。

　　“你不怕我？”

　　她摇摇头。

　　“我是……灯塔的垃圾。”

　　摇头。

　　“我会带来……厄运。”

　　摇头。

　　“你真的……想成为我的朋友。”

　　点点头。

　　“呆在这里，天亮前我去把他们找回来。”秦墨城将外套扔给她，向着飞行器跑过去，背影颇有几分仓皇。

　　飞行器轻轻移动，发出嗡鸣，鸟儿一般滑入黑暗中。

　　不得不说他很傻，末日后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因为朋友两个字就去赴汤蹈火。女孩抱着他的衣服，没有领悟男孩让她穿上的用意，只是很奇怪男孩怎么又走了。

　　她看着他飞落，地面有很多噬极兽。

　　他会被下面的噬极兽吃掉。她不想让他被吃掉，于是她低头，睁开眼的时候眼中一片血红翻涌，对着下面的虚空轻轻说。

　　“滚。”

　　他是我的。

　　秦墨城轻松的找到了所有掉落的物资，并且没有遇见一只噬极兽，那些噬极兽仿佛在逃命一般迁移去了其它地方。

　　他飞上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女孩一直站在那里等他，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她的脸，她保持那个姿势仿佛能永远等在那里，把外套抱着，并没有穿。

　　“傻子。”他给她把衣服套上，让她在外面等着，他开始对那些摔坏的东西进行修补，并理所当然的让女孩给他递上工具。

　　朋友就是拿来用的，没问题。

　　女孩听话的一样一样的递上，不一会他们就全部就弄好了。秦墨城找出两个垫子，递给她后，自己坐了下来，女孩打量了一下学着他的姿势坐下来。

　　晨风吹起他的头发拂过他的鼻头。不在是难闻的机油味，而是被一种清新而甜蜜的味道掩盖，秦墨城知道那是女孩的香味。他的耳根悄悄红了，静谧悄悄蔓延，天边泛起白肚，秦墨城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你饿了吗？”

　　女孩摇头耳畔的头发被风吹起，她用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唇红齿白眉眼弯弯。

　　“我饿了。”他将饼拿出来，分给她，自己开始啃咬起来。

　　食物是灯塔最珍贵的东西，但是秦墨城就这么随意的递给她了。秦墨城正吃着东西，突然斜伸出一只手，她不知道从那里拿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发着白光的东西，秦墨城接过它，发现那东西软软的，他看见女孩拿起另外一个，一口一口的咬着，像在吃棉花糖。

　　秦墨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他听说过最好吃的就是奶油蛋糕，这个比蛋糕还要柔软。

　　他低头想了想，还是还给了她。

　　“我那个只有5个奉献点，你这一定很贵。”

　　女孩见他不吃，于是就接过来自己两下吃完了。

　　秦墨城：……

　　“你……是被人藏起来的吗？”秦墨城猜测她是哪个上民的孩子，因为是个哑巴还有点傻，所以被藏起来了也没有身份牌。在她出生的时候灯塔还没有颁布三大法则，那时候是有家庭的。

　　女孩想了想，点了点头。

　　“不要随便出来。”秦墨城说，那个养她的人一定很爱她，才敢瞒着所有人把她保护起来。她的眼睛里完全没有一丝忧愁和绝望，在末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养在温室里的花，如果离开了她生长的地方一定会死掉的。

　　“我叫秦墨城，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听到这句话后想了想，拉过他的手，指着另一边的天空。

　　晨曦刺破黑夜，光照亮了正片大地，瑰丽的天空朝霞一片，尘埃在光束间飞舞。

　　“光孕众生，众生随影。

　　宁移体肤，不弃我魂。”

　　祭坛上有人吟唱，那是光影教会的人在做祷告，金色的光洒在头顶，他们双手置于胸前闭眼“晨光庇佑。”

　　秦墨城被这样的壮丽震撼，然后转身发现，女孩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