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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捏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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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月斜人静。
时新窝在房里的软榻上,隐约听到屋外的声响就马上直起了身,但侧耳倾听了片刻,又撇撇嘴收回了目光。
在这凉薄的夜晚,如此过程,她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但等候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回来。
她重重叹息一声,颓然地靠回了香枕上。
白天在澡房的时候,一听到帛长渊的声音,她当下一惊,立刻从帛锦昱的身上弹开,然后便是头也不回地逃了回来。
所以直到最后,她也没能再看上一眼他胸前的红色印记。
想到这里,她眼前又不自觉浮现出那一小瓣朱红桃花,思绪慢慢飘回了三年前——也就是宸王领兵大胜北疆,凯旋入京的那一天。
那时候她悄悄跟着二哥上街看热闹,去得早了些,行军的队伍还没进城,二哥便带着她到处闲逛,但不料经过市集时,一商队的马匹受了惊,直直朝她冲撞过来,危急时刻,她只觉腰身一紧,身子一轻,一个回旋,已被人捞上了马背。
她伏在救她之人的怀里,惊悸之下,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紧揪着他胸前的衣裳,稍一抬眸,便正好对上了他胸前的那一小瓣朱红,形似桃花,异常惹眼。
但她尚不及多想,又是身子一轻,已稳稳落在了地上,而救她之人,扬鞭策马疾驰而去,只留给了她一道飒爽背影。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长相如何。
而后缓过神,她才发觉自己的衫裙上还别着一枚玉佩。只不过,过去了七年,她不曾再遇到他,更没有机会将那玉佩归还原主。
“唉!”
伴随着一声叹息,时新敛了思绪,干脆双手捂住了耳朵,半躺于软塌上。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会如此凑巧?帛锦昱胸前的那一小片朱红印记竟与那玉佩的主人一模一样,同一位置,同一形状!
可问题是,那时候大军还没进城,帛锦昱又怎么会单独出现在市集呢?
各种可能性在时新脑中闪过,然后又被一一驳回,想的越多,越乱成一团。
“啊啊啊!”她边怒嚎边敲着自己的脑袋,决定找些别的事情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目光在屋子里梭巡了一遍,她起身走到书架边,随手取下最边缘上的一本书册,但翻开后才发现是本医书,兴致缺缺地翻了两页,又合了回去,然后有气无力地半趴在书案上,敲着案面数起了一侧烛火的明灭规律。
烛影摇曳,微香暗侵,诱人入梦。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帛锦昱,他策着骏马一路飞驰,她跟在后边使劲招着手,却丝毫没得到回应,追的急了还摔了个大跟头,手脚都磕出血,痛得直掉眼泪。
哭了许多,她泪眼朦胧抬起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又折了回来,还换了一身雪色长袍。
“你回来了?”她语气娇嗔,还带着些责备。
他点点头,递上一颗乌梅糖。
“不要了!”
她心里置气,一颗糖果子可不顶用!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句话刚说完,他竟直接剥开了糖纸,将那颗乌梅糖送入口中,一点不剩。
“你!你怎么这样?!”
她扑腾着要去抢回来,但似乎挥手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了什么东西,手上吃痛的同时地上也响起了清脆的碎裂声。
她浑身一颤,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明朗——
帛锦昱的轮椅下,落了一地碎片。
揉揉眼睛,她带着浓浓鼻音问:“我砸的?”
帛锦昱没有回答,而是调转了轮椅的方向。时新脑中还有些混沌,但多少明白情况不妙,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追到他身后,帮他推着轮椅。
“一会我就过来收拾干净。”
“要不,我赔你一个?”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
“不用了。”他出声打断。
“不、不用了?”时新小心斟酌着他的话,“是不用收拾还是不用赔了?”
……
帛锦昱没有说话,时新心里没底也不敢多言,只是低头诺诺地推着轮椅,到了榻前才终于等来了他的吩咐:“去倒杯水。”
“好呢!”
她应得极快,让人哑然。
而这一去一回间,帛锦昱已经褪下外衣,自己坐到了榻上,背倚玉枕,长腿舒展,手里还托着一本书。
时新上前两步,双手捧着茶杯软绵绵道:“给你。”
帛锦昱闻声回头,正好迎上她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漾着惴惴涟漪。
他撇开目光,“放着吧。”
时新顺从放好,又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并无愠色,才稍微松了口气,目光慢慢移至他的胸膛处,又想到在澡房时的匆匆一瞥,她咬了咬唇,作出一个大胆决定:“我、我能上去吗?”她的手指往榻上指了指,又快速收了回去。
帛锦昱微顿,但仅是一瞬,随之手掌轻轻一滑,书册就翻了页。上午的时候他好像还听林嫂提了一嘴,说小姑娘想先暂住厢房来着?
“可以吗?”时新又小声问了一遍。若是能留下来,便可待他熟睡后一探究竟!
他慵然地嗯了一下,长腿半曲,给她留出了一条小过道。
时新低头脱了绣鞋,顺着那条小过道,哧溜一下就爬了上去,又迅速缩到了床榻里侧,同时伸手捞过衾被裹在自己身上——如同昨晚一般的模样。
帛锦昱始终垂眸看着书册,似乎并不在意她做了什么,也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
短暂的沉默后,那颗小鹅蛋里探出一颗小脑袋,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帛锦昱的身侧挪了过去。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睫毛拍闪。
帛锦昱气定神闲地合上书册,微微倾身,视线从她泛着红晕的细颈缓缓上移,最后直视着她的眸子,“想知道什么?”
他眉宇间带着洞悉一切的坦然,时新与他对视一眼立刻就败下了阵,到了嘴边的话也不由自主咽了回去,搓着手指支支吾吾地移开了话题,“你你……你是如何得知我父亲是时文宇的?”
帛锦昱轻笑出声。
时新讶然,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但这一笑她捉摸不透,所以尤为嗔恼。她嘴里嘟起了气,“你笑什么?”
帛锦昱轻敲着书册,只答:“我猜的。”
“你猜……你猜的?”她语调上扬,“你怎么可能是猜的呢?”
帛锦昱笑而不答,又靠回了玉枕上,摊开书册继续看了起来。
时新不甘心,眨巴着水灵灵的杏眸,“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题有点多了。”
“最后一个了。”她着急地比出一个食指,“真的!”
帛锦昱看着她的娇俏模样,嘴角隐含笑意,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小腿处,“好像有点麻了。”
时新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她配合着手上的动作,问着:“那我给你捏捏?”
“轻点。”他交代。
时新当真放轻了力度,抬手覆上了他的小腿,轻轻揉了起来。
她指腹柔软,带着温热,即使隔着中衣,也能在所经之处,留下小火苗。这出乎了帛锦昱的意料,所以才刚刚开始,他的腿就缩了回来,却被她一把拖住,“不痛的!”
她的神情认真且纯粹,不含一丝杂质。
他修眸幽深,凝睇片刻,轻声道:“你早些休息吧。”
休息?那怎么能行!
时新猛地摇了摇头,“我不困。”
帛锦昱没有拆穿她,手指摩挲着书册,淡淡点了头。
屋里一下又静了下来,唯有偶尔翻阅书册的轻微声响。
良久后,时新感觉手上微酸,便停了下来,仰起脸正准备开口,却又因目光所及的美好而晃了神。
此时灯影横斜,赠他一身清辉,展尽风华,宛如谪仙。
又见他神情专注,蹙眉深思,时新心里竟生出了一丝不忍,不忍打破此时的宁谧。她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手又继续动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眼皮越来越沉重,她便遂了心意,慢慢合上了眼。
夜深时,帛锦昱放下书册,抬眸一看,小姑娘正双手抱着他的小腿,一边脸颊贴着他的膝盖,睡得酣足。
他抬手覆上自己的右胸膛处,低头浅笑,却喜怒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