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燃》花重九

2、chapter02

　　虽然两个人同处在一个班级里，可受到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单柏成绩优异，相貌出众，被推选为学生会会长，受到全校学生的拥戴，而余烬却是人人喊打，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相识三年，两人几乎没有交集，没有发生过一句有意义的交谈。
　　余烬只躲在暗处偷偷地观察过单柏，无论面对老师还是同学，单柏那张好看的脸上都始终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尤其是在公共场合，他就好像一个设定了无暇程式的机器人一样，被删除了愤怒、烦躁、不悦等负面情绪，完美地演绎着一个优秀又全能的高材生人设。
　　与其说是观察，不如说是仰望，因为像单柏这样的人，原本该是余烬永远也无法触及的一种神一般的存在，而此刻他却就在距离自己不足半米的地方，橘色的夕阳洒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微皱的眉头。
　　泪眼朦胧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单柏的表情，只听见从他口里说出的话透着一股很不耐烦的语气，“喂，看够没啊！”
　　可正是这样一句很不耐烦的话，传入余烬的耳廓里却充满了暖意。
　　一股酸涩不合时宜地涌上眼眶，让余烬眼睛泛红，直直地凝视着那只攥住自己手腕的手。
　　……原来真的有神明听见了他的话，并且抓住了他的手。

　　也许是实在受够了余烬呆滞的模样，单柏淡淡地“嗤”笑了一声，“怎么，是不想上来？”
　　“对，对不起。”余烬下意识地就开口道歉，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在给别人添麻烦，然而当他开口时却因为尚未放松的情绪而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想上……”
　　他想说的是，“我想上去”，可话还没说完，单柏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再不上来，我就抓不住了哦。”
　　余烬顿时感到惊慌起来，他来不及把话说完，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单柏的胳膊。
　　然而就在他马上就够到单柏的时候，单柏攥住余烬的那只手忽然一松，就像忽然脱力一样——
　　余烬也是这么以为的，眼看着自己细瘦的手腕突然下滑了一大截，他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心跳一瞬间仿佛停滞了跳动。停留在半空中的另一只手像攥紧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单柏的手臂，可单柏的手臂太粗了，他实在握不住，也幸好，单柏的手不过只是稍微滑了滑，又再度攥紧了余烬的手。
　　这一次，单柏的手指卡在了余烬的手心里。
　　如同飘零的落叶一般，余烬整个人在半空中晃动着，他低下头看了看距离十几米的地面，一瞬间一股晕眩感袭上他的大脑，也因此，他并没能看见单柏收起了他那恶趣味的笑意的一幕。

　　尿液沿着裤-裆低落下去。

　　“救……救我，求求你，拉我上去。”
　　余烬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可就在这时候，他也是压抑着声音不敢大声地恸哭。

　　“是么，还以为你真想死呢，”单柏冷笑一声，“记住了，既然不想死就不要给别人乱添麻烦。”
　　说罢，他左手肘臂一撑，右手猛然发力，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拽了上来。

　　被救之后的余烬毫无形象地跪趴在地上，大惊过后的余味让他窒息的鱼一样，双手撑住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新鲜的空气。

　　而单柏则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站在距离余烬不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形容凄惨的可怜家伙。
　　他很有耐心地等着，直到对方哭到精疲力竭，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对方好像才忽然感受到从下身传来的一股湿意，想起了自己刚才尿失禁的事实。

　　余烬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有火在烧，他的头好像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低垂着，两只手无助地捂着裤-裆，人还维持着跪坐的姿势，虽然没再哭了，可滔天的窘迫感已经快要把余烬淹没殆尽。

　　“哭够了？”单柏问道。
　　余烬还是不敢抬头，他沉默地点点头，心想，单柏接下来应该就会问他为什么要想不开，为什么要从这里跳下去了吧。
　　他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可他不知道的是，单柏从始至终就懒得去当什么知心人，虽然他的人设本该如此，但他感觉今天有些累了，实在不愿装相下去，于是单柏又懒洋洋地靠在了小黑屋的墙壁上，至于余烬为什么想死，他一点知道的兴趣也没有。

　　余烬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单柏的关怀和问候，于是只好主动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单柏道：“你跟人表示感谢的时候，连头也不会抬起来的吗？”
　　余烬连忙抬起头，目光躲闪，“对、对不起。”
　　“你是不是只会说对不起啊。”单柏想起在班里的时候，听这家伙难得开口，跟别人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如果放在平时，他才懒得跟这种懦弱无能的家伙说半句话，毕竟跟这种人交往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利益可言，所以就算平时看见这家伙被人欺负了他也经常会视而不见，毕竟只是小打小闹，没什么管理的必要，可今天不行，如果放任余烬从天台上跳下去，而他见死不救的话，事后学校就会检查楼道内的摄像头，而摄像头会一五一十地记录下自己跟着家伙一前一后上了天台的情形，哪怕这家伙的跳楼行为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到时候也会惹来不少麻烦。
　　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的好。
　　站在余烬对面的单柏如此想道。
　　只不过——以前似乎从来没注意过这家伙的脸。
　　单柏的目光落在余烬那张微微抬起的脸上，风吹起了平日挡在额前的粗糙头发，露出了一张姣好的面庞来。
　　原来长得还不错嘛。

　　忽然间，单柏觉得眼前的家伙很有意思，应该会给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添上一些微不足道的乐趣。
　　于是对着又在嗫嚅着道歉的家伙，单柏勾起唇角，“既然你这条命是我救的，那以后是不是该听我的话？”

　　余烬的视线抬了几抬，终于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单柏盛着笑意的目光里。
　　“应、应该的。”
　　余烬轻轻地答道。
　　既然眼前的人救了自己，他必须应当报恩才对，就像童话故事里的仙鹤报恩那样。
　　看着眼前人的微笑，余烬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起来。他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膛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哪怕被欺负的时候，心脏也没有跳动得如此之快，好像马上要从胸腔跳脱出来一样。
　　这一刻余烬好像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那就是追寻眼前的神明，可他不知道的是，有的神天生黑翼，心如恶魔，混迹在人间，只挑选那些最无知的信徒去蒙骗。

　　见余烬点头答应了，单柏神色满意。
　　他随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扔在余烬的脸上。

　　“等着，我去给你找条裤子。”

　　余烬的脸更红了，他扒拉下盖在脸上的衣服，攥紧在怀里。
　　在注视着单柏离开之后，他才双手捧起那件沾满了单柏气息的外套，闭上眼睛轻轻闻了闻。

　　没过多久，单柏就回来了。
　　送来的裤子是运动裤，应该是放在个人橱柜里备用的，余烬把裤子攥在手里，对单柏小声道：“能转过身去吗？

　　这一次，单柏的脸上没有了不耐烦的神色，他绅士般地摊开手，示意“请”。
　　见单柏单手插着裤袋转过身去，余烬才弯下腰褪下自己的裤子，露出两条又白又长的腿来。
　　他窘迫又羞涩，又多此一举地背过身去，哪里还敢再抬起头来看一眼单柏的反应。
　　殊不知，自己的一切举动都已经被人窥探了去。单柏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在余烬弯腰时那一截又细又软的腰肢上。

　　“好了。”
　　等到穿好裤子，余烬发现单柏的裤子对于自己而言实在有些长了，裤脚压在脚面上，遮住了鞋子。
　　转过身的单柏低头看了一眼，轻笑，“长了，会碍事”
　　说罢，他毫不迟疑地蹲下，低头替余烬把裤脚挽了上去。

　　余烬震惊地伫立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望着单柏的发旋，根本不相信刚刚还对他不假辞色的单柏此刻竟然会做出如此举动。
　　他不敢问“为什么”，只能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单柏压根不理睬余烬的模样，只是懒洋洋地说道：“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寻死，听见了吗？”
　　“听、听到了。”
　　此时的余烬仿佛已经被眼前的人蛊惑，只剩下听从的本能。
　　不过简简单单一句命令式的话语，却比强效的黏合剂还有效，顷刻间抚平了余烬心房上的裂痕，就连一颗空洞的心也瞬间充盈起来。

　　“好了，现在，回教室。”
　　像抚摸一只瑟缩发抖的猫一样，单柏的手指从余烬杂乱的头发上划过落在他的耳际，有些凉，余烬没忍住，一个激灵，又引得单柏弯起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