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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簪花 ...

  •   今年闕都的雪来得迟了些,但付诸于人的寒冷又来得格外早。

      “大人,又来闹了。”崔由眉头望着茶壶紧皱,还是稳稳为面前人沏上茶。

      闻言,当朝大理寺卿轻咳两声,拢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缓缓问向伺候在侧的人:“跟昨日是同一批人吗?”

      崔由轻点了点头应是,头却低了几分。

      “无事,”当朝大理寺卿姓姬名涣棠,是一美人,世间少有绝色,可惜他没有一点自知自明,“知晓你不擅撒谎,实说便好,他既想要烦我又怎会只找一批人呢?”

      “姬大人……”崔由羞愧难当,“还是被您瞧出来了啊”

      “没什么的”姬涣棠放下茶盏,“今日我有些累了,就不出去与他们斗嘴了,你也不必理会他们。”

      崔由着急开口:“大人!这…”

      姬涣棠起身,摆摆手道:“我回房了,吩咐人看好书房,不得让外人入内。”

      “是。”崔由应下,转身对身后家丁下吩咐:“都到外面去,盯紧了不得出任何岔子。”便跟在姬涣棠后面离开了。

      姬涣棠推开卧房房门,早已是满头大汗,匆忙关上门,扶墙往榻边赶去,一手死死按住腹部,面上痛苦神色又添几分。

      “莫急啊,只怕是爹亲该熬不住了,那时可怎么办才好。”姬涣棠虽然疼得汗水直冒,打湿了鬓发,但望向腹部的眼神是极尽温柔的。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强撑着站起来,汗水滑入眼眶也顾不上擦拭,快步行至桌前抓起青瓷瓶倒出几粒药丸来,仰头吞尽后像泄气之球一般,慢慢滑坐到地上,背靠椅凳,半点不见方才风光,甚是狼狈。

      “这般,你便能无事了。现如今,爹亲只希望我能撑到那一日。”姬涣棠嗓音有些变哑,兴许是刚才吞药太急也没就水,伤着了。他又往墙挪了挪,靠在了墙上,“衍都夜,我不生气了,因为你比我还笨,你笨死了……”

      “刺啦——”有人推门而入。姬涣棠已经没有力气起身去看,直到来人在他身边蹲坐而下,他才开口:“你来…咳咳…干,干什么。”

      “啧。”那人随即又补道:“来看看你死没死,你真行啊姬大人,我在太医院都听见您舌战群儒的光辉事迹了!你就这么厌弃你这条命?!”

      姬涣棠摇了摇头自嘲般开口:“你还不知道嘛。我最惜命了,我还怕疼,若是能选,我才不想这样。”当然是…真真的不想这样!

      如今外面到处传着姬大人性子刚强,百磨不萎,却没人想过,姬涣棠骨子里并不好胜,只想躲在一方角落顺其自然,只是有人存心不想给他平静日子过,他若不为着最后仅剩的那点事,怕是早已自裁一了百了了。

      来人名叫宣抒锦,不是什么世家贵族,就一太医院问诊的。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姬涣棠秘密的人。

      宣抒锦“唉”了一声,接着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已经半月未上早朝了,这不,皇帝又让我来了,怕是再报风寒会惹人生疑。”

      “劳请帮我转告一…咳咳,咳咳,声,我明日便上朝。”姬涣棠目光涣散没有看向宣抒锦,闭上眼轻声回话。

      他不敢挺直腰背,腹部针扎似的疼,每疼一下心口便跟着紧一下,连带着呼吸也极为困难,只能放轻声音说话,疼得忍不了了也不敢大口喘气。

      宣抒锦站了起来,拿过刚刚顺手放在桌上的问诊箱,熟稔得准备把脉,他实在不忍,拿出手帕又蹲下给姬涣棠擦汗,眉头越皱越紧,还是没忍住问话:“你这又是何苦呢?虽然拿掉这个孩子对你伤害很大。但我也说了,拿了也比留着好,拿了我还能给你慢慢养回来,你身子本来就差,你以为你真能活着把他生下来?你有多少命能续给这孩子,难道想一直靠这转命丹留着他?你不是……不喜它的吗?”

      姬涣棠摇了摇头,苦涩开口:“我…一开始,的确不想要它,我那时受了重伤,拿了它会危及我的性命,我迫不得已留着它,每日每夜都在恨,都在怨。”

      “可是…”姬涣棠陷入回忆,“它在我身体里呆的越久,我就越舍不得它,我不想活了,却不能断定孩子也不想活了。况且,这么久以来,孤独一人,只有它窝在我腹中,若没有它的相伴了,我可能……我的命本就是为它而留,也心甘情愿续给它。”

      宣抒锦显然还是不能理解,但他也清楚劝他拿掉是不可能的了,他太孤独了,如果拿掉,那他就会彻底变成一个人,当一个人身无羁绊,心无牵挂的时候,就不会再给自己任何活路了。宣抒锦不想再与姬涣棠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转了话头:“那他呢?”

      他指的是衍都夜,那个宣抒锦所认为丧心病狂的男人。也是害姬涣棠沦落至今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若多关注些小道八卦,就能知道,姬涣棠与衍都夜关系匪浅,直白点说就是:衍都夜就是姬涣棠腹中孩儿的便宜爹(不负责)。

      “谁没有被人蒙骗利用的时候呢?”姬涣棠叹了口气,“这事是他唯一不能触碰到逆鳞,没有法子。”

      姬涣棠伸出手,主动的很,“帮我把把看吧。”

      宣抒锦仔细将手搭上姬涣棠手腕处,突然直直盯向姬涣棠,颤声询问:“你…这是拿药当饭吃?”

      “啊…没有啊,你这药效不行啊!”

      殊不知,不是药效不行,是姬涣棠精血亏虚,不足以给孩子续命,便得一次性吞极大的药量,这无疑是在榨干姬涣棠。

      当事人却显得丝毫不在意,悠悠又开口:“要是我续不到孩子出世,那便是我与他有缘无分,我也不觉得亏,劳他陪我这么久呢,可不是人人都有人日日陪着,每日睁眼就在……”

      “唉。”宣抒锦摇头,“你打算瞒衍都夜到何时?”

      姬涣棠这次没有回答,抬手拭去额头新冒的汗珠,哪怕极力隐忍还是溢出了痛苦的呻吟。

      “姬涣棠!”伴随宣抒锦这一声喊叫的还有姬涣棠猛烈的咳嗽,呛出的血沫落在雪白的毛领上,不知为何,显得姬涣棠更加艳绝。也许是姬涣棠的眼睛本身比常人狭长,在精心雕刻的脸上呆着却不会喧宾夺主,开得最艳的红花也压不住姬涣棠的艳,他不仅艳还贵气,本应是高岭之花,却被人狠狠拽了下来,玷污,凌辱。想到此处,宣抒锦又是一阵忿忿不平。

      他极力忍了片刻才压下心中怒火,叹了口气,“我再给你开些补气血的药,自己多注意身体,精血才能慢慢回升些许,非要折腾到底子彻底坏死你才舒心?我可告诉你啊,孩子还不到五个月你现在出事,你俩我一个也救不了!”

      “哦…我会注意,你有帮我把那些人赶了吗?我真的说不过他们。”

      “我说皇上派我来给你看病,他们便都走了,他存心要让你难堪,这种事怕是没完没了,你挨不住了要不…请辞吧…”

      宣抒锦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过,姬涣棠好像整个人都呆滞了,表情复杂,困惑,迷茫,就想着被梦魇困住了一般,突然让宣抒锦很陌生。

      要知道,姬涣棠此人可能外人看来很深沉,总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只有宣抒锦知道,这人没心没肺得很,还很死脑筋,他做大理寺卿得罪的人不少,不卖人情,不惧权贵,你对他好虽然嘴上不会表达,背地里他总是能找到自己的方式,在最细微处默默的报答你。

      这事宣抒锦目前最有发言权。宣抒锦起先只是个流浪儿,却赶巧捡到海棠簪花,虽然自己几天没吃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是本着道德,没有将花卖出去。

      然后就等到了急切寻花的姬涣棠。

      “请,咳咳,请问,你有看到一朵海棠簪花吗?”来人似乎有点踹不过气,宣抒锦望着来人真切的眼神,从怀里掏出花递过去,询问道:“是这个吗?”

      “是的!非常感谢你。”来人接过花,“我叫姬涣棠,你叫什么呢?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啊?哦,我没有名字,不用报答的,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以为姬涣棠拿到花会直接走的宣抒锦有点回不过神。

      然后这次姬涣棠再次道过谢之后就真的走了。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被一户宣氏夫妇收养。

      因为小时表现出对医道的浓厚兴趣,又莫名其妙地被民间医学大家收入门下。

      再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获得了进宫当值的机会。

      当然,这一切都是姬涣棠在背后顺水推舟。

      知道宣氏夫妇无法生育,就制造机会给宣抒锦。

      再出面引荐医师,再出面要宫中机会给他。

      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将花卖出去。

      “那朵花还在吗?”

      “啊?”姬涣棠不明所以,“什么花?”

      “就是当初我捡到的那朵,我一直很好奇,你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丢了一朵品茶颂诗的簪花再置办一朵不就是了,何苦自己回头费力的寻找呢?”

      “可能……”姬涣棠很轻的笑起来,“因为那是我当时唯一挚友送我的吧。”

      “这样啊。”宣抒锦跟着笑了,“是你的话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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