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禁》木咯人

4、入城

　　夜色弥漫，小城兀立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尤为凄白，整个城中寂寥无声，宛如一座死城，又像独立着的怪物。

　　不远处传来车马的声音，接着人与人之间的碎语也逐渐明朗起来。

　　“大哥，这城里咋突然没有一点儿活人气啊？死寂死寂的怪吓人的！”

　　说话的是个长相普通的小厮，他身旁是跟他一样的同行进城的人。

　　马托着一大车货物，刚说话的那小厮转眼看着一人，正是他喊的大哥，被叫“大哥”的那位正与其他人推着马前行。

　　平日里他们的这位大哥干事有条理且利落，这一行人都对他有很高的评价，只是为人却很严肃沉默，但这天却有所不同，因为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大哥跟其他人一样向他投以目光，唯一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珠极速地翻转了几圈，脸上仿佛也浮现若有若无诡异的笑，转瞬即逝。

　　小厮心中一骇，心道是眼花看错了，再一看，他大哥果又如先前般沉默推车了，其他人尚未察觉，听到他这么一说，大家也说了起来。

　　“是啊，每个月我们都是这时候来的，那时候城中都还很热闹……”

　　“就是，现在静的可怕。”

　　“这…这…难道那些人说的是真的？”

　　“啥？啥真的？”

　　见前者开了个话却又默不做声，有人不禁好奇道：“哎，柴瘦子，你说的啥，啥真的？”

　　“对啊对啊！”

　　大家目光都聚集到那个被叫柴瘦子的人，果然瘦的得跟柴一样，那柴瘦子舔了舔嘴道：“……就是，我前几天跟我堂兄到塘彩镇进货时，沿途听人说洺水上游的泉城一带出了事……听说是一连好几天死了人，官家连续几天搜捕凶手都一筹莫展……”

　　“啊？这……真的？！”有人惊讶道。

　　“我好像也听过……”

　　“我完全不知道啊……”

　　“啊！等等，我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众人正兴趣昂然，柴瘦子的话却蓦地被打断，有人不满地对那大叫的人道：“啥嘛？许是飞了虫了，揉几哈就阔以了，大惊小怪的。”

　　“不是，我感觉是什么东西在我眼里爬！”

　　“我看看！”有人上前去看喊叫人的眼睛，到猝不及防的，又一次叫声叫了出来。

　　众人忙去看，只见那人眼珠极速翻动着，眼眶里有条条黑物穿梭来穿梭去，眼看都要将那人眼眶缠盖完了，大家哪里见过这种事，只觉得当下一阵冷风袭背，皆俱，而那人还在惊恐不停地喊叫着：

　　“我眼里有什么东西？！帮我啊，帮帮我啊！”说着，他一边双手抠眼，一边又欲张臂扑来，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想过来时，他的口，鼻，耳却立马爬出密密麻麻的黑物，“救，救……”

　　话未完，人身便几近一瞬干瘪，耷拉倒地，接着露出来了他的身后之人。

　　“………大，大哥？”有人惊慌地喊了他一声。

　　他们大哥不知何时站到了那人身后，只是出现的不再是平日里的模样，黑漆漆的双眼无声地望着他们，跟面前倒地的人一样，他的眼睛也被黑物缠盖住了，这些东西还从他身上各个地方钻出来，他嘴角抽搐似的拉扯着越来越大，嘴中黑物一涌而出！
　　………

　　贺澜休一行人是在午后到达泉城的，为了不引人注意，装扮到位，当时还从门中选了几个弟子一同带下山，从玉渠峰下来便一路乔装打扮。

　　柳深青被安排了“公子”一角色，其余人均饰家仆，贺澜休跟楚见潾换做家仆模样，虽然都很低调，一路上还是很招人眼，幸好大家还只是以为是哪个家贵财厚的人物带人出来游玩。

　　柳深青平日嬉耍惯了，自然乐得这个角色，况且他经常下山在民间寻乐，见过的人事也多，外加几个门中弟子扮作家童路侍，不得不说还颇有公子哥范儿。

　　嗯，当然也只是表面上。

　　一帮人一边往城里走一边观察城里的情况，一条路上凄冷不堪，路上鲜少有几个城中人，他们一眼看出他们不是这里人，便古怪的打量他们又慌张地离开了，避之不及。

　　这里房屋多是半黄青黑色，家家屋檐相连绵延，街两道停着些许破烂的车摊，也许好几天前这里还挺热闹，而如今在街上走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有的人家门窗紧闭，有的半掩不开，可见这些天发生的事着实将泉城的百姓吓着了。

　　贺澜休本想着先找个小店安顿歇息，结果走了一路也没见半个开铺的。

　　“唉呦我去，不至于吧，泉城现在没人敢开店了？”柳深青来回扇动扇子，走了许久，热的很。
　　贺澜休也用衣袖扇了扇，还转过身对这几个弟子挥了挥袖，笑道：“热不热啊？”

　　身后几位弟子也个个面目绯红，但都很恭敬乖巧，一路上没有吭一声。

　　终究还是耐不住酷暑，几个弟子又不敢放肆，弱弱地哼了一句：“……热…”

　　“唉，我也热，但还是再坚持一下啊。”贺澜休安慰道。

　　楚见潾过来，也用袖子给贺澜休扇风，场面很是和谐，然而，这和谐的场面却让柳深青意难平：你们听到我说话了吗？！啊！

　　“停！你俩听到我说话了吗？”柳深青瞪着双眼，恨不得立马咬上他们。

　　贺澜休看了柳深青一眼，没管他现在的问话，只是回答他前一句，便戏谑道：“公子啊，毕竟妖物非常人所敌，这些百姓可不曾修仙问道，您想想，要他们拿锄搬砖跟妖物对抗怎么行？所以谁敢开铺啊。”

　　楚见潾听罢也道：“公子，人心有所惧，自是提心吊胆，避之不及，当然就没几人敢开了。”

　　柳深青被这师徒俩噎住，道：“是哦。”又转眼一想，两人虽一口一个“公子”，实则完全没把他当主子！柳深青想真是想仰天长叹，怎么就有了这样的师兄和师侄啊！

　　“……不过，还是会有的。”楚见潾又开口。

　　“有什么？”此时柳深青放平心态，很大度地忽略刚才这俩人的捉弄，只被热得晕头转向。

　　贺澜休已然知道了，顺着楚见潾的目光，他看见前面路上隐约有官兵的身影，那就好说了。

　　因为有官兵，官兵有住所，间接的他们也就有了住处。

　　不过也很疑惑，他们从进城来的这一路上都没见着官兵，甚至连路上行人都没几个，出了这样的事儿，泉城的官府不应该加强防备，在城中四处把手吗？

　　楚见潾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低声道：“刚才在路上我注意了一下，有些紧闭的屋子的门上的锁落了灰，像是有几天没人开门进房了。”

　　贺澜休看着他想了一下，这一路上的确没几个人，房屋要不是落了锁，要不就是大开半开的，路上破了的空车摊也没人收走……难怪他们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这样的光景，他明白了楚见潾的意思。

　　———这里的人大多都离城了。

　　所以官家没有处处把手，而兴许官府里的人也都走了不少。

　　贺澜休给柳深青示意了前边方向的人，柳深青也懂了，立马就乐了。

　　“可算找到落脚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