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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今日是七月初七,林尚兮被禁足的第十天。

      前世她在被禁足的第三天就再次偷溜了出去,因为圣驾要从皇家寺院启辰回宫,肃王依旧伴驾,她自然要偷偷出去。

      可这一次,林尚兮没有出去,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她在圣驾回宫的路上,不负众望的再次引起了注意,然后过了一个月,赐婚的圣旨便到了林家。她当时高兴昏了头,只盼着早日嫁给他,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件事的诡异之处。

      如今想来,她一个不受宠的世家庶女,虽然她的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可与皇上的胞弟肃王比起来,还是有云泥之别的,皇上怎么会给他们两赐婚?

      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她两次引起皇帝注意才是。

      她觉得,皇上多半是为了恶心陈怀瑾,才会将恶名远扬的她赐给陈怀瑾做正妃。这么一想,陈怀瑾也是憋屈,被迫娶了一位他不喜欢的妻子也就罢了,这妻子名声不好,难为他婚后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她,平日里也是给足了她面子。

      林尚兮之所以没有再次出去,只是想减少两人相见的次数罢了,想来这世应该不会有赐婚的事情发生了。

      她是一点也不想再嫁于陈怀瑾了,倒不是恨他,毕竟他除了不爱她以外,别的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她在王府六年,除了爱而不得,生活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富足。

      她只是累了,想过一世轻松的日子罢了,没有荣华富贵没关系,反正她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富家小姐。

      这样一想,林尚兮心中的烦闷便消失不见,她出声唤来青竹,让她将那些绣具针线搬进来。正好谢氏这段时间叮嘱她好好学刺绣,前世林尚兮便没有认真学,如今却不敢再马虎,万一日后夫家贫寒,她倒也可以用刺绣补贴补贴家用。

      青竹听了她的话,自然是喜不自胜,小姐就该静下心来,那个肃王有什么好的,根本不值得小姐三番两次的为了见他受罚。

      主仆二人坐在窗前,绣的格外认真。

      *

      肃王府主院书房内,陈怀瑾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梧桐树发呆。

      他被一个问题困扰了好几日,圣驾从郊外佛寺回宫的时候,林尚兮为什么没有出现?

      上辈子初见林尚兮,便是在去佛寺的路上,他骑着马在龙辇旁走着,街上百姓早已被禁军挡在两边,中间空出了宽敞的道路。

      他的皇兄景和帝今日亲自去郊外佛寺上香,为大燕百姓祈福,钦天监说必须要正午时分准时上香才行,眼下虽还有两个时辰,可御驾还是行的很快。

      是以当林尚兮突然出现在他马头前面时,陈怀瑾下意识的勒紧马缰。

      骏马受惊,嘶鸣一声便不安的踱来踱去,连带着惊到了龙辇上套的骏马。

      辇上的景和帝不出意外被巅到了。

      现场一时间变得有些混乱,林尚兮很快就被禁军控制住,一张小脸变得惨白无比,黑色的瞳仁中满是害怕。

      陈怀瑾在马上看得清楚,她是被人群给挤进来的,于是在景和帝出声前,他便隔着窗帘对他说:“是一个小姑娘不小心被挤了出来,皇兄没事吧?”

      辇轿中的景和帝扶了扶胸口,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方才他还以为是又遇到了刺客,他从成为太子那天开始,所遭遇的刺杀不计其数,导致他现在一出宫门就提着颗心,生怕哪里射出的暗箭刺穿它。

      如今听陈怀瑾说只是一个小姑娘,他自然也不会去计较,便道:“无妨,继续赶路吧。”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莫要为难百姓。”

      然后车队便继续动了起来,人群中的议论声也渐渐传了进来。

      “这不是户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吗?”

      “是她,看来她又偷偷跑出来了,肯定又要受罚了。”

      这话音虽低,但还是清晰的传进了陈怀瑾与景和帝的耳朵。

      陈怀瑾心想这姑娘怎么看都不想是户部尚书之女,虽然她生的好看,可那一身粗布衣衫,说她是乡下农家女子还差不多。

      景和帝没看到车外女子,自然是不知道她像不像,只是想着林户部尚书一向严厉,这女儿怎么就自己跑到大街上了?

      大燕王朝女子未嫁人之前,是不得独自上街的。

      景和帝这么想着,便沉声道:“停下。”

      身边的内侍将他的命令传达下去,没一会儿整个车队就停了下来。

      景和帝掀开帘子,对着陈怀瑾说:“怀瑾,让林尚书过来一趟。”

      他必须要确认这女子到底是不是林尚书的女儿,就怕是贼人冒充,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好一举取他性命。

      去佛寺上香,朝中六品以上的官员都随行着,陈怀瑾很快便将后面马车上的林户部尚书给带了过来。

      林户部尚书一头雾水,他刚刚还与好友在马车上下棋,眼前亮光一闪,下意识的闭眼,再睁眼时,他便已经骑到了肃王陈怀瑾的马上。

      “王......王爷,怎么......了?”

      陈怀瑾说:“没事,找你认一个人。”

      然后他就在龙辇旁看到了林尚兮,他心里一咯噔,知道定是她又闯祸了。

      果然,景和帝的声音传来过来,“林尚书,听说这是你的女儿?”

      他很想说不是,他没有这个女儿,可欺君之罪他担不起,只得低声应下,“回陛下,正是二女儿。”

      他话音一落,陈怀瑾眉头皱了皱,随口说了一句:“确定吗?本王看着姑娘穿着普通,属实不像是......你的女儿。”

      林户部尚书偷偷瞪了林尚兮一眼,心道你这个逆女,又给我惹麻烦。不过当着圣驾的面,他只能说:“想是小女调皮,穿了下人衣裳,才惹得王爷不愉。”

      “本王没有不愉,只是好奇罢了。既如此,那继续赶路吧。”

      思绪到这,陈怀瑾闷闷的叹了口气。

      他重生了,在林尚兮死后的第六年,他在沙场受了重伤,没撑到回京就去了,去时身边除了近卫,没有一个亲人,一如林尚兮那样。

      闭上眼睛那一刻,他不禁在想,他的王妃死前在想什么。

      陈怀瑾不知道林尚兮死前有没有想他,可他死的时候,脑海里全是她的身影。

      许是这几年对她的愧疚太甚吧。

      景和十五年除夕深夜,他的车驾行至肃王府门口,便听见府内传出的阵阵哭声。

      门口的阍侍对他说:“王妃娘娘殁了。”

      阍侍说完就哭了起来,陈怀瑾心中巨震,满脑子充斥着一个念头,她不是让青竹传了话,说她今日感觉好多了吗?

      陈怀瑾进入府内,下人们到处跪着,每个人都在哭,每个人都很伤心。

      哭声虽不至于震天,但在这静谧的冬夜里,依然让人没来由的发怵。

      他的侧妃宗舒站在他旁边,不耐烦的嘀咕:“好好的除夕夜,真是晦气。”

      她的声音很小,因为她不敢让府中下人听见。如今林尚兮一死,正妃之位迟早是她的,这些奴仆对林尚兮衷心的很,在她成为肃王正妃之前,轻易得罪不得。

      王爷与王妃没有感情,只宠她一人,所以她不怕被陈怀瑾听见,可陈怀瑾听到她的话以后,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可那眼神却让宗舒没来由有些后怕。

      就好像是他对她很失望的感觉。

      陈怀瑾的确很失望,他没想到自己全心全意去爱的女人,面对一个人的死亡,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尤其是这个人平日里待她不薄。

      他去了林尚兮在王府所居的东院,那里痛苦的仆人更多。

      陈怀瑾站在东院门口,心情十分复杂,有后悔,有惋惜。

      那么好的一个女子,居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早知他今日就陪着她了。

      陈怀瑾进去的时候,林尚兮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床上,她脸色红润,一点都不像是缠绵病榻半月有余的人,反倒像是睡着了一样。

      “小姐死了。”青竹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陈怀瑾放在林尚兮鼻尖的手指蓦然僵住,真的没有一丝气息。

      他去抓她放在胸前交叠的双手,竟然比那冰块还冷。

      青竹拿着帕子走上前,一把将陈怀瑾挥开,说出的话就跟冰刀子似的。

      “王爷应该高兴才是,何必摆出这么一副伤心的模样,做戏给谁看呢?”

      青竹一向守规矩,对他也十分尊敬,他还是第一次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是这种让他十分不解的话。

      他虽不爱林尚兮,可也从没想过要她去死啊?

      陈怀瑾捏紧了拳头,喉中艰难的滚动了下,他问道:“她走的时候,可曾痛苦?”

      闻言青竹替林尚兮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又继续,片刻后,她直起身子,将那帕子扔到陈怀瑾脸上,朝地上碎了一口,道:

      “肃王殿下何必在此假惺惺?我们小姐有没有痛苦,肃王殿下难道不知道?”

      “也对,肃王殿下心中只有宗舒,自然是不会在意我们小姐,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小姐痛了了八年。”

      她不知道十四岁的林尚兮怎么会对见都没见过的肃王陈怀瑾生了情意,这些年怕她伤心,她也没敢问。

      可她家小姐的命实在是哭,小小年纪没了娘,爹从来不把她当女儿,本以为嫁入肃王府,她就能过上舒心日子,谁知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外一个火坑罢了。

      “什么......八年?”

      陈怀瑾脸上被湿掉的帕子砸的生疼,可这种疼痛比不上他心里的震惊。

      青竹为什么会说林尚兮痛了八年?

      青竹全然忘记了林尚兮平日的叮嘱,此时便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肃王殿下不知道吗,小姐她喜欢了你八年!”

      “她从接到赐婚圣旨那一刻起,就期待着嫁给你,可你倒好啊,你是怎么对她的?你新婚之夜连盖头都没掀,就跟她说你喜欢别人。”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应下这门亲事?”

      这便是让青竹始终不能释怀的地方,既然他喜欢别人,那为什么不拒婚?

      陈怀瑾他身为皇上胞弟,尊贵的肃王殿下,而且太后健在,她就不信抗旨会让他怎么样。

      就算皇上不理会,太后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可他什么都没做,赐婚圣旨下来后,肃王府便开始筹办婚礼了然而最后小姐却等来他一句“我喜欢别人”,还是在小姐的新婚之夜。

      陈怀瑾神色彻底僵住,他立在那,浑身的血液如同被冻住,他耳边是一阵一阵的嗡鸣声,他想叫青竹不要说了,可青竹确实停不下来。

      “肃王殿下你知道吗?小姐这六年,只有一日是开心的,你知道是哪一日吗?”

      青竹自问自答:“便是今年二月初二,那晚小姐去主院找殿下核对府上开支,殿下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醉了酒,还抱着我们家小姐不放手。”

      “小姐那晚留在主院,第二日早上回来的时候,婢子在她脸上见到了久违的笑容。”

      她还以为小姐终于打动了陈怀瑾,可陈怀瑾转头就同宗舒去郊游了。

      二月的天还是很冷,她那日陪着小姐来主院找他,亲眼看见陈怀瑾搂着宗舒,眸中尽是温柔缱绻,小姐反倒成多余的了。

      没过多久,小姐就有了身孕,青竹又觉得,也许有个孩子,能让林尚兮的日子有些盼头,起码为了孩子,她不会再郁郁寡欢。

      可那孩子终究是没保住?

      “你知道小姐曾经怀过你的孩子,又不小心流产吗?”

      若说之前那些林尚兮喜欢他的话让他震惊,那么这句林尚兮曾经怀孕,但不小心流掉,让他一时连呼吸都忘记了。

      胸口像是被人紧紧攥住,酸疼的很。

      外面的哭声好像停止了,他耳边只有那句“小姐曾经怀过你的孩子,又不小心流产了。”

      林尚兮,曾经怀了他的孩子,但是没保住,而且他根本不知道,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碰过她,可想来青竹没有必要拿这个撒谎,那便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脑袋很痛,可还是仔仔细细的在脑中寻找着,至此他才发现,他陪林尚兮的日子,少之又少。

      新婚之夜对她的承诺,他好像,并没有做到。

      陈怀瑾一直以为成亲之前,他们就是一对陌生人,陌生人哪里来的爱?所以他才会在新婚那晚说出那些话。

      若是林尚兮不爱他,那那些话就不算什么。可如今青竹指着他的鼻子,说她喜欢他,还喜欢了他八年,陈怀瑾觉得六年前的自己,太过残忍,那晚她该是怀着怎样雀跃的心情等他,可他做了什么?

      他对她说,我喜欢别人,我给不了你爱。

      陈怀瑾还记得,那晚他宴请完宾客,回到新房中发现她已经合衣睡下了,妆没卸,嫁衣没换,头上的凤冠珠钗也还戴着,他当时还想定然是婚礼流程繁琐,她想必是累及了。

      那晚夜半,他被一阵怪声吵醒,皱眉翻了个身,那声音戛然而止,可等他躺了一会儿,那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他一直不知道那怪声是什么,可现在他突然福至心灵,一定是林尚兮哭了。

      她哭了一夜。

      那几日正逢大雪,出行不便,宫中便免了他们新婚夫妇入宫请安的礼节,所以他天一亮就回了书房,夜幕降临才回去,依旧睡在地上,二人无话的过了第二夜,接下来便是同样的第三夜。

      三日过后,他再未在这东院宿过。

      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悔恨交加,青竹知道他是真的悔,既然如此,那她便让陈怀瑾余生都活在愧疚之中吧。

      “小姐生辰那日,明明是你自己说了要陪她过的,小姐忙了一日,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可是你没来,你甚至都没让人通传一声,小姐一直等到半夜。”

      说到这,青竹鼻头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又走到床前,执起林尚兮冰冷僵硬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如果那晚她能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姐,她必然不会让她将那些辣菜吃个干净,也许她就不会生病。

      都怪她,明知小姐情绪不对,她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待着。

      青竹再也忍不住,捂住嘴无声的哭了起来。

      她家小姐太苦了,爹爹不疼,娘又死的早,还嫁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老天爷不长眼,穷凶极恶之徒那么多,为什么要折磨她家小姐?

      陈怀瑾没动,院外的哭声又响了起来,他扶着桌沿缓缓坐下,漆黑的眸子定在林尚兮的脸上。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青竹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朝着她心脏此去。

      陈怀瑾被匕首晃了眼,来不及多想就冲了过去,以他对林尚兮的了解,她定然是希望青竹好好活着,若是青竹死在他眼皮子下,日后地下与林尚兮相见,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右手被匕首割的鲜血横流,陈怀瑾却感觉不到疼,“昭昭......昭昭不希望你这样。”

      “滚,你不配喊小姐的小字。”

      青竹只是愣了一下,她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的,平时也许没什么大用,可如今陈怀瑾心神恍惚,她很容易就挣脱了。

      匕首刺入胸口的那一瞬,她终于不觉得难受了。

      小姐,青竹永远都会陪着你的,莫怕。

      景和十五年除夕深夜,肃王正妃林氏薨逝,其侍女青竹自杀殉主,肃王陈怀瑾亲自为妻戴孝三年。

      肃王妃虽早逝,可二人之间的情深意笃,终是成了一段佳话。

      陈怀瑾每每听到坊间关于他们的传言,心中愧疚之情越发浓重。青竹的目的达到了,他的确余生都在对昭昭的愧疚中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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