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他的船 ...
-
“阿暖,你知道吗,他有一艘很大很大的船!他们说他的船能跨过海到那边去。”陈禾禾坐在我旁边,手舞足蹈的夸张的说着那艘船。
“呸”我吐掉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伸着手迎着夕阳尽性的抻了个懒腰。
“所以呢,为了他那条不知道在哪的破船,你还准备拿着你那小破兜和他跑啊。”我都不愿睁开眼睛去看陈禾禾。
就算不看她我也知道她现在一脸娇羞的表情,还有那句:“哎呀!你说什么啊!我们就是单纯的同志友谊!”
我不愿意和她争辩这些,踩着夕阳我们走在乡道上。
正是收稻子的季节,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稻香。
布鞋底和脚下的沙石地摩擦:“踢踏、踢踏”
“陈禾禾,你以后想做什么啊?”我的眼睛还是微微睁着,和她说话,不意味着想看她那一惊一乍的表情。
“我啊”少女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我想做个国文老师,女学生也行!”
风吹起少女额间的碎发,她脸上憧憬的光格外明亮。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陈禾禾,我默了声音。
“走吧,回家吃饭。”
下学的孩子拎着小书包在田间撒欢,跑过带起一阵风。
夕阳摇摇晃晃,饭香早已走街串巷入侵味蕾。
我的手搭在自家的门上,陈禾禾继续向前走去。
我不知想到了什么,我的心有些不安。
我转过头,陈禾禾迎着夕阳,她的身影在夕阳中忽明忽暗。
“陈禾禾!”是夕阳太美,我才出声的:“快点回家…”
陈禾禾闻声转身,扬起的裤脚像极了小报里画的芭蕾舞裙。
她用力的挥着手,脸上绽放出明丽的笑容。
我们相识的第十七年,我第一次发现她真的很美。
推开门,我妈正拿着簸箕“咯咯咯”的喂鸡。
看到我进来她嘴角向下一撇:“活也不知道干,天天就出去瞎跑,饭都不知道按时回来吃!”
说这话,她用力放下簸箕,撂下一句:“进来吃饭!”就进了屋。
坐在屋檐下看小人书的弟弟跑到我身边:“姐,妈今天和人吵起来了,你可别和她吵架了。”
吵起来?我有些疑惑的看着里屋忙碌的身影。我妈是十里八村最大气最豪爽的人,和谁吵过架。
“为啥?”
弟弟压低声音:“那些婶子说你和陈禾禾走的近,是一样的人。”
我微微皱眉,纠正道:“叫陈姐姐。”
弟弟努努嘴,也不说话,跑开了。
我跟着弟弟走进屋里,在饭桌前坐下,一碗稀饭被用力放在我面前,发出“砰”的响声。
弟弟低下头扒拉自己碗里的饭,不抬头参与我们的争端。
我端起碗,筷子还没挨到碗边:“陈禾禾…”
“嗯…”她拉长了声音,警告我不要继续说下去。
我们三个人嚼着稀饭咸菜,只听着碗筷碰撞的声音。我们的心就像那碗稀饭,一粒一粒的。
“你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下个月你爸回来,你不是一直想去女子学校吗。”妈沉声说着。
我俩好像两只对峙的鸡,都恨不得啄下对方的毛,以此来宣誓自己的胜利。
“把猪喂了。”她根本看不起我这只小雏鸡。
我放下碗筷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停下了我的脚步,我扶着门框转身,认真的对我妈说:“陈禾禾不是那样的人。”我想,这一刻我应该和陈禾禾一样好看。
回应我的是我妈鼻哼的嗤笑,但这不重要,两粒米永远不会变成一粒。
夜晚比白天更加无聊,蚊帐上的小缝隙让人眼晕。
“快睡觉!”母亲小声的对着我低喝道。
我翻过身,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停闪过不同的光怪陆离的事情,想着明天也许可以和陈禾禾一起到远山上去看看,那有好多兔子洞,那里的的兔子很可爱。
想着想着我的思绪慢慢涣散,闷热的夏季夜晚也就只有美好的梦是让人期待的了。
夜半,外面响起嘈杂的吵闹声,我被吵闹声吵醒,透过蚊帐看着母亲走出家门,我悄悄起身,轻轻拍了两下快被吵醒的弟弟,然后跟着跑了出去。
跑出家门,原本安静的邻里,此时都举着火把聚在一起,我却清楚的知道,出事了。
陈禾禾的家门口都是人,她刚过门三个月的继母拉着自己的女儿在门口哭天抢地,年长的林阿婆问道:“老陈家的,大晚上的这是闹什么事啊”
围着门前的人都跟着叽叽喳喳的问,这是闹什么事。
见有人问了自己,她那继母哭喊的越发用力:“林阿婆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当家的不在,我可该怎么办啊!”
里里外外哭了个边就是不说怎么回事,哭了小半刻钟,直到几乎所有的人都聚在她家门前。
这才期期艾艾的开口:“大伙儿也都知道,我家那个大姑娘…唉!”
一听是陈禾禾的事,那些人都来了兴致。
“我就说那个小姑娘没个正形,你瞧瞧这不就出事了。”
“你看她娘在那哭的,不能是和人跑了吧。”
“哎呦呦,这让我们一村人的脸往哪搁啊。”
直到村长来了,大家才停止了讨论。
“村长啊…您可得帮我拿个主意”她那继母这样说着。
她继母带来的妹妹走回院里,拉拉扯扯的把陈禾禾拉出来,将陈禾禾的包裹向地上一扔,包裹散开,一张报纸,一块窝头和两块大洋。
“好啊,你还偷拿家里的钱!”继母也不顾的哭诉,直接冲上前捡起大洋,还不忘回头啐了陈禾禾一口。
我却直到这两块钱不是陈禾禾偷拿的,是那艘船上的钱。
她站在人群中央,也不辩驳,只是盈盈的笑着,穿着学生们才会穿的学生群,扎着马尾辫,我仿佛已经看到她站在了船上。
他们拿出绳子,一圈圈的缠在陈禾禾的手腕上。
我再也无法忍受,拨开人群冲向陈禾禾,我想把那一圈圈绳索绞碎,她还要登上他的船。
在我手指要触碰到她的瞬间,我的母亲用力的拉着我的胳膊,将我拉回人群。
人群中指指点点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
“你可要管好你家孩子啊,可别想……”她对着陈禾禾抬抬下巴,不言而喻。
母亲竖起眉头,斥道:“管好你自己吧!说三道四的也不怕咬了舌头,喷自己一嘴血!”说完拉着我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抻着头不停的回头看着陈禾禾,她任由人将她绑上,压倒,推搡着她向前走去。
而我走在与她完全相反的那条路上。
我挣不开母亲的手,我也看不清她的脸。
大门锁上,母亲堵在门口不让我出去。
“妈!”我着急的喊着。
“不许去!”母亲的态度比我还要坚决。
天熬着熬着就亮了,外面终于消停下来了。
母亲也从门前让开,我终于踩着最后的月色离开家,跌跌撞撞的向河边跑去。
陈禾禾就在那里,在那里的树上,在那里的树尖还有一根细细的麻绳。她随风摇摆,就像小报上的女学生,明媚又洒脱。
后来……
没有后来了,我离开了这里,陈禾禾也离开了这里,而这里不过少了两个离经叛道的姑娘。
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