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今昔》东南木

67、番外一

　　江铭辰在前往北城区的途中果然被告知安少风的移动轨迹发生了变化，原本停在北城区的安少风忽然开始往南走，而且移动的速度非常快。
　　与此同时叶晧轩也收到了江铭辰发来的短信，他说：“北城区没有人，往南走。”
　　由此一来，应若蓝根据这个消息也快速地排除了往北的车辆，最终确定了一辆往南走且车型也是商务车的黑色车。只是钟洛似乎有意躲开路上的电子眼，她专门挑选了郊外偏僻的工厂或树林的方向，从而导致了那辆车一度消失在交通监控画面中。
　　安少风的追踪器也因为超出了信号范围，将他们的追踪切断了。
　　江铭辰忍着心疼猛地将方向盘转了个方向，开始往南城区快速前进，“那附近有什么地方？”
　　“只有一间废弃工厂。”
　　他们相视一眼，最终确定了地点。他们一拨人去现场，一拨人去医院做好安排。
　　当时凌博也要求去现场，但是叶晧轩担心他的手，“你的伤刚好，你去医院等……”
　　“我死不了。”凌博拍拍他的肩膀，和叶晧轩边走边说，“快走吧。”
　　最终凌博还是和警察待在了一起从废弃工厂的后门进入，而避免起冲突，叶晧轩和江铭辰则从正门进去。
　　叶皓轩率先走了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夏纤翎跪着被半吊起来，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脸色，但是周围浓郁的血腥味令他和江铭辰都心惊胆战，就怕夏纤翎已经……
　　“钟洛！你对纤翎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帮她解脱了！”
　　江铭辰戴着警方的入耳耳机，听着外面的人的行动计划一言不发，只盯着夏纤翎看。
　　她垂着头，凌乱的头发将她的脸挡住了一大半，江铭辰一直看着她跪着的样子，他在心里也已经给她跪下了。他心想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存在心灵感应的话，他现在就想让夏纤翎听到他心里的声音，睁开眼睛看看他，他接受不了她离开他。
　　江铭辰和叶晧轩其实看不清楚前面，因为废弃工厂里面的环境太恶劣了，也很黑，所以即使夏纤翎真的能感觉到江铭辰对她的心声，即使她的手指也真的动了一下，江铭辰也看不见。
　　“钟洛，放了纤翎，你要报仇就找我，我来替她！”
　　“你凭什么！叶晧轩——”
　　“嘭——”
　　趁着钟洛愤恨地举起手，挪开了抵在夏纤翎脖子上的刀子的时候，江铭辰听到了开枪的声音，子弹打进了钟洛的肩膀，警察破窗而入并制服了她。
　　他们立即跑到夏纤翎身边，江铭辰抱着她，不让她继续被吊着。
　　叶皓轩则在解锁链，安少风和那个男人也被警察救出去送上了救护车。
　　锁链紧紧地缠着夏纤翎的手腕，早就和伤口黏在了一起，可是无论叶皓轩的动作或轻或重，她也没有因此疼得醒过来。
　　“纤、纤翎……我是铭辰…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纤翎……求你了……看看我……”
　　江铭辰轻易不求人，可是他刚才就喊了好几遍求她醒过来看看他，叶皓轩也劝不住他让他先把人抱去救护车上，就叫了医护人员进来。
　　应若蓝和萧婕跟了进来，她们看见脸色惨白的夏纤翎静静地躺在江铭辰怀里，脆弱得像个瓷娃娃，她们连碰都不敢碰她。
　　屋子被破开了窗，也亮堂了。
　　江铭辰这才发现他们在的位置晕开了一滩血迹，尤其是夏纤翎，她的脸、脖子和手臂上全都是血，身下的裙子更是被血染了个鲜红。
　　“纤翎……”
　　医护人员要把她从江铭辰怀里拉开的时候她醒了过来，脸色惨白，双眼无神地望着他。
　　她抓着他的衣服，以为抓得很用力，其实只是轻轻一碰。
　　江铭辰看到她手上的伤，一片片血迹红得触目惊心，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不敢弄疼她，“你的手……”
　　夏纤翎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血腥，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她张了嘴，但是江铭辰没有听到一丝声音。
　　“你想说什么，慢慢说……”
　　她累极了，阖了阖眼，在他低下头来时从嘴里挤出轻飘飘的几个字：“救……宝、宝……”
　　江铭辰愣住了，机械地转着脖子看她，夏纤翎在强撑着等他回答，眼神已经涣散了，他分不清夏纤翎到底是不是在看他，“……好。”
　　可是血已经流得这么多了，他该怎么救。
　　夏纤翎有好多话想和他说，想和他道歉，想告诉他其实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他们的孩子，还有亲人、朋友……
　　可是夏纤翎听到他的回答后手就再没了力气，缓缓从他身上垂了下来。
　　江铭辰抵着她的额头，如果不是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江铭辰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当场就疯了，“我只想要你……”
　　夏纤翎捻着他的衣角，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可是江铭辰却听得很清楚她的呢喃：“外公……”
　　他脑子里忽然想到一种古老的说法——相传人在弥留之际是可以看见已逝的亲人来迎接的，江铭辰一直对这些没有科学根据的传说持保留态度，不尽信也不全是反驳，但是现在他忽然就心慌了，他害怕那个传说是真的。
　　“纤、纤翎……”
　　“外……公……”
　　江铭辰不敢耽搁地抱起她，疾步往外面的救护车走，嘶吼的声音里尽是恐惧，“快救人！把车开过来！”
　　他感觉到衣角上的力度渐渐弱了，心慌的他将夏纤翎放在救护床上，看着医护人员将很多管子都插进了夏纤翎的身体里，他忽然流了眼泪，抓着夏纤翎的手就放到脸上，她手上的血和他的泪融在了一起，稀释后从他的下巴滴落。
　　“纤翎，你想想我……想想我好不好……”
　　夏纤翎的手彻底没有了力气，心跳检测器也发出刺耳的声音。
　　救护车在飞快地开往医院，医生也在拼命地抢救，但是她的心跳都没有一点起伏，夏纤翎手上的温度似乎也在逐渐消失。
　　江铭辰一把推开医生，跨到夏纤翎身上给她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汗和眼泪一起滴到她脸上。
　　“纤翎，别走……回来啊！回来……”
　　江铭辰俯身含着她的唇，眼泪的咸味和她唇上的血腥味一起涌进他的肺里，这是他尝到的最奇怪的味道。到后来他一直没有听到检测器跳动的声音，他已经不知道究竟是在吻她还是在给她做人工呼吸了。
　　可是江铭辰手上的动作不敢停，即使他的后背已经溢出很多汗了，他还是不敢停下来一分一秒，“纤翎……你想想我，我在等你回来……别走……”
　　“先、先生，请您下来……”
　　“别碰我！”
　　医护人员尝试了几次想将江铭辰拉下来，可是每一次都被他挣脱开了，坚持自己给夏纤翎做心肺复苏。就在救护车快到医院的时候，检测仪刺耳的声音终于消退了，一道“嘀、嘀”的起伏声打断了江铭辰的呢喃，也打断了医护人员对江铭辰的动作。
　　夏纤翎恢复心跳了，她真的回来了。
　　江铭辰的双手还按在夏纤翎的胸口上，他听到仪器里跳动的声音了，但是他害怕听错了，僵着脖子抬头去看才发现检测器上真的有一条有微弱振幅的心电图。
　　他吐出一口气的同时不禁扯动了嘴角，随即就哭了，流了满脸的眼泪。他捧着夏纤翎的脸，两只拇指蹭了蹭，心里尽是后怕，“谢谢……”
　　夏纤翎戴着氧气罩，她恢复心跳之后能听到江铭辰的声音了。她的手指动了动，也惊扰了江铭辰，她想说话，但是雾气都布满氧气罩了她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江铭辰握着她的手，俯身贴着她的嘴边，好久才听到她说：“……辰……”
　　“我在，我在你身边。”
　　“对……不……”
　　“不，我不要听对不起。”
　　江铭辰滚烫的眼泪顺着夏纤翎的手心源源不断地淌过她的手臂，随着她手上温度的降低而最终变成一串冰泪。江铭辰紧紧握着她的手，试图把她的手重新暖起来。
　　“开快点啊！……”
　　夏纤翎的手指忽然动了下，示意江铭辰她想要他的靠近。因为她心里有好多话想告诉江铭辰，但是这具躯体已经不允许她有多余的力气去做这些了，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在迷糊中等着他低下头下来。
　　“你想说什么？”
　　江铭辰只看见夏纤翎的嘴尝试张开了好几次，费力程度一次比一次严重，可是每一次她都没能说出一个字，唯独在心灰意冷地流着眼泪。他更加凑近了夏纤翎，稍稍拉开了氧气罩，希望能让她声音传出来。
　　这时，夏纤翎忽然用力地抓住了江铭辰的衣领，浑身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她，促使她能够完成这最后的心愿。
　　夏纤翎就如回光返照一般，她靠着拉拽江铭辰的衣领就撑起了上半身，几乎在一瞬间里，她的唇已经从吻他到离开了。这一举动过后，她的手已然从江铭辰的身上无力地垂下来，整个人想被突然抽走了精气神一样，重重地倒在救护车的担架上。
　　“嘀——”
　　“纤、纤翎……”
　　江铭辰睁着眼睛瞪着那台心跳检测器看，在它再次发出这种刺耳声的同时他恨不得当场冲上去把它砸了。但是现在的他没有办法分心做其他事，他只想看到夏纤翎再次睁开眼睛看着他的眼神，他只想再听到夏纤翎叫他的声音，他只想她回来……
　　“准备除颤仪！肾上腺素，快——”
　　巨大的悲伤席卷了江铭辰的心，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和动作了，只由得医护人员将他推到一边，而他们在尽力地抢救夏纤翎，“开到最大！准备——”
　　江铭辰呆坐在一边，傻傻地看着医生在往夏纤翎身上注射，傻傻地看着夏纤翎因为除颤而起伏的身体，傻傻地看着她祈祷。
　　可是这些傻傻的举动最终都被救护车的一道刹车声击碎了，随之而来的是医生告诉他：“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您节哀。”
　　江铭辰的神情有些呆滞，他仰着头一直盯着那名给夏纤翎宣判死刑的医生，他突然好恨，为什么他要把这个残酷的消息说出来。江铭辰笑了下，笑容极具苍凉，随后他推开了那名医生，伸手用力地拽住了担架床，说：“……别动她。”
　　“先生？”
　　“我说，别动我的人。”
　　江铭辰抹了一袖子的眼泪，他憋着一道气在把夏纤翎身上的各种针管拔掉，然后再扔开，他不让她带走这些东西。
　　闻声赶来的一众亲戚朋友纷纷围在了车前，其中叶静看到了失魂落魄的江铭辰时，她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叶静捂着嘴掩饰自己的震惊，可是她却没有办法掩饰内心的痛楚，很快就倒在夏明豪的怀里了。
　　“铭辰，她……”
　　江铭辰抱着夏纤翎从车上下来，面无表情地路过他们，“我带她回家。”
　　两天后，夏纤翎如期下葬，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前来祭奠了。
　　前来的每一个人也都发现了，夏纤翎的墓碑上刻有了“爱妻”两个字，而落款人正是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男人——江铭辰，没有了她，他再次变成那个别人口中的生人勿近的冷脸男人了。

　　五年后。
　　“爸爸，爸爸……”
　　“慢点跑，别摔了。”江铭辰抱着花束跟在小女孩身后，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对这个小女孩独有的温柔，“还记得妈妈在哪里吗？”
　　“记得！你快点来！”
　　“好。”
　　小女孩名叫江夏，今年三岁了，是江铭辰和夏纤翎唯一的女儿。
　　三年前，江铭辰才勉强从夏纤翎离世的事实中抽离出来。但是他仍然不习惯没有她在身边的生活，因此他知道夏纤翎在医院存有冻卵之后他就让人抽取了精子，将他们的精子和卵子结合起来，从而诞生了一个小生命。
　　江夏出生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她长得像夏纤翎，尤其嘴巴和鼻子，最有夏纤翎的影子。现在她长大了些许，江铭辰反而觉得她最像夏纤翎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和夏纤翎的眼睛一样生动有神。
　　“爸爸你好慢……”
　　“来了。”
　　江铭辰蹲下来把花送给了夏纤翎，顺手抱过了江夏，戳了戳她的小酒窝，说：“老婆，我们的女儿三岁了，今年该上幼儿园了。你说，我要不要让她像你一样弹钢琴呢？还是像我一样吹萨克斯？”
　　“我要和妈妈一样弹钢琴！才不要吹风，鼓脸像青蛙！”江夏挣脱开江铭辰的怀抱，她凑上前亲了一口夏纤翎的照片，“妈妈，你好漂亮，夏夏和爸爸一样很爱很爱你！”
　　江铭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捻好了粘在肉脸上的发梢，笑着说：“爸爸和妈妈也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