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龙在野》渝辰

29、再会

　　9月16日，南海龙栖滩
　　印有国安局徽标的直升机缓缓落在前区的停机坪上，舱门打开，一身黑西装的秦樾和江北相继走下来。
　　江北扯了扯领带，还不太不习惯这种穿着，他看向一旁的秦樾：“秦哥，督察司的还没到吗？”
　　秦樾看了看表，说：“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说完，他将手随意地插进裤兜，左腿微曲，带着三分随性、七分洒脱地站在那里，贴身剪裁的西装将他的身姿衬托得更为挺拔，整齐得一丝不苟的领带与袖口遮去了他身上的那股子痞气，将他从无数险境中磨砺出来的慑人威势全都敛入其中，显得秉节持重、风流蕴藉。
　　连周奕珂看了之后都忍不住赞叹一声“衣冠禽兽”。
　　周奕珂此人虽然平时絮絮叨叨的，但办起事来雷厉风行，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就从督察司恪知馆那里要到两个名额，将秦樾和江北塞了进去。
　　如今问道大会召开在即，他们便同恪知馆的人约好了时间在龙栖滩会合——无论是秦樾还是江北都适应不了督察司中人的那种催动法器凌空飞行的方式，只能先行一步乘直升机到场了。
　　至于所谓的问道大会，乃是道界三年一度的盛事，由督察司牵头，联合政界、商界及道界的其他同行，旨在对近三年间人妖共处情况和特殊现象进行交流探讨，并单方面制定未来三年的“人妖和平共处”政策。
　　除此之外，每一届问道大会的最后五天，都是督察司内部选拔考核的日子。
　　这也是他们会增派人手盯住龙栖滩的最主要的原因。
　　周奕珂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以“特调组与督察司素来交好，这种小忙一定是要帮一帮的”为由，说服了恪知馆的长老，从而让特调组有了打入龙栖滩内部的机会。
　　然而，无论是督察司的长老还是如今的领队姜望仁，都没想到来的会是大名鼎鼎的特调组组长——秦樾。
　　姜望仁远远瞧见秦樾，脸色就是一变——先前姜岳谭游说秦樾进督察司的那段时间，他跟在姜岳谭身后可没少和对方打交道，深知这人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对付。
　　毕竟，能够连着一个月拒绝督察司的邀请，并在此之后还能和督察司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的，除了秦樾，姜望仁再没有见过第二人。
　　尽管再怎么不愿意，姜望仁也得上前跟对方寒暄：“秦组长，好久不见。听说特调组近来事务繁多，怎么有空参加这种小活动？”
　　对此，秦樾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前一阵我与江北遇险，龙栖滩前来救援，双方初次见面难免有些摩擦，惹得龙君不悦。这不，借这个机会赔罪来了。”
　　姜望仁没想到特调组胆子大到第一次遇上龙栖滩就能惹怒龙君，更没想到惹怒龙君之后竟然拖到现在才来赔礼道歉，但他转念一想，有秦樾带头，那这群人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了。
　　最后姜望仁只说了一句：“勇气可嘉。”
　　他甚至有些好奇，对于特调组迟来的歉意，向来厌恶人类的龙栖滩众妖究竟会如何反应。
　　基于这样一种看热闹的想法，姜望仁在面对秦樾时不再是那副防范过头的态度，他甚至还在路上跟秦樾介绍了龙栖滩的基本构造，以及他们此行的主要任务。
　　“龙栖滩整个分为前后两区。前区有一个水族馆，逢一逢五对外界开放，后区只有一栋古代宫殿式酒店，是龙君和其他妖怪的主要活动区域。”姜望仁指了指不远处那栋飞檐楼阁，以及环绕周围的十二座高塔，“我们主要就是守在这些高塔上，轮流监管整片区域的动态。确保在问道大会闭幕前，不让任何一只妖怪离开龙栖滩。”
　　秦樾的视线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圈，最后落在前区的水族馆建筑上，问：“这个水族馆是开放的？”
　　姜望仁点头道：“这是龙君当初要求建造的，说是要拿来做一个储粮库，后来一个富豪听说了，主动揽了这活，不计成本，就地建了这座水族馆。由于里面养着的都是深海里的珍稀鱼类，寻常人难得一见，所以后来跟龙君商量后，就改成了定时开放。”
　　跟在一旁的江北忍不住插了一句：“用水族馆来做储粮库？这是图什么？图新鲜？”
　　姜望仁意味深长地说：“龙君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
　　江北：“……”
　　所以是专门弄个水族馆来养着，以便于现吃现杀？
　　秦樾道：“作为妖异精怪的根据地，龙栖滩竟然还能让闲杂人等踏足？这实在不像是督察司的作风。”
　　姜望仁道：“督察司的职责是监督，不是拘禁。除了每届问道大会期间对龙栖滩实行限行令，其他时候龙栖滩的妖怪们的行动我们都不会加以干涉，自然也不会阻拦人类与他们的接触。”
　　“不光是水族馆，后区的酒店也是面向人类开放的，”姜望仁接着说，“但为了保障龙君的安全，只有持有督察司特制贵宾卡的人，才能入住酒店。”
　　也就是说，登上龙栖滩容易，但要进入龙栖滩后区，则要经过督察司的层层筛选。
　　秦樾问：“那么，督察司呢？”
　　姜望仁：“什么？”
　　“督察司的人也能进入后区吗？”秦樾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向姜望仁，笑道：“既然通行证都是督察司派发的，那我们这次应该也能随你们进去开开眼界了吧？”
　　姜望仁：“……这……”
　　秦樾听出了他的迟疑，正想再往下套点话出来，他们乘坐的军用吉普车就到达了目的地——龙栖滩前区与后区之间的一处大门前。
　　这道大门建在分隔前后区的一堵高墙下，门前设有一座方亭，亭子右侧立着一块警示牌，上面写着“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看门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姜家后生，神色严肃得跟小老头一样，但一看见姜望仁就立马破功，露出了略显稚嫩的腼腆的表情。
　　姜望仁在原地跟他聊了两句，然后冲下车跟来的秦樾和江北道：“每次来都要先跟龙栖滩的打声招呼，你们做好准备，龙君大概率不会出面，你们要想赔罪的话，对那些妖君说也是一样的。”
　　江北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不进去？”
　　姜望仁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尴尬地说：“你们应该也知道，龙栖滩的妖怪向来不待见督察司，我们进去了双方都添堵，不如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况且，龙栖滩从来没有主动向人类提出过邀请，督察司也不例外。”
　　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秦樾和江北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点头表示理解。
　　早在一周之前，督察司就派人将这次问道大会的安排送给玄御过目，上面标明了姜望仁一行抵达和撤离龙栖滩的时间，最后还附注两页纸，写上此行的人员名单。
　　所以姜望仁和秦樾等人没等多久，大门便从内打开，一个白发雪肌、面容妖冶的少年露出半个身子，冲他们盈盈一笑。
　　“……”
　　一看清少年的模样，姜望仁当即一个激灵，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像这种例行公事一般的场面活，会是由袁裴安出面，没想到最后来的竟然是苏谌。
　　纵使他对苏谌多有畏惧，但眼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苏妖君，问道大会明日开幕，为期二十天。在此期间，我等奉命护卫龙君，一如往年。”
　　说完，他紧张地等待着苏谌的回应。
　　他都想好了，按照龙栖滩众妖以往对人类不屑、对督察司憎恶的态度，苏谌多半会直接讥讽说：“护卫？我看是监视才对吧。”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苏谌出声，不由得抬头看去，却发现苏谌的目光越过他、直直地钉在他身后的秦樾和江北身上。
　　面对这样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的目光，秦樾回以一抹得体的微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小狐狸……哦不，应该是狐仙大人。”
　　苏谌：“……”
　　姜望仁：“……”
　　苏谌没想到这人到了龙栖滩竟然还这么地从容不迫，抬袖掩去了嘴角发僵的笑容，语气不善道：“什么时候特调组成了督察司的跟班，连安保工作都要一并负责？”
　　秦樾道：“之前黔省遇险，多亏龙君相救。而现在有机会护卫龙君，报答恩情，怎么能白白错过。”
　　苏谌道：“这么说来，你是专程来报恩的？”
　　“是，也不是，”秦樾说，“之前因为一句无心之言开罪了龙君，这次来除了报恩，也是为了赔罪。”
　　“赔罪？”苏谌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既然如此，你们可不要后悔。那个督察司的，姓姜是吧？”
　　姜望仁冷不防被点了名，立刻应道：“是，我叫姜望仁。”
　　“叫什么不重要。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护卫龙君，我也勉为其难地信上一次，”苏谌从袖中探出一截指尖，往前方一指，“那这两人便由我先领走了。”
　　姜望仁一愣：“领他们做什么？”
　　苏谌道：“《龙栖滩管理条例》里有写，顶撞龙君要被罚服劳役半载，期间生死不论。他们上赶着送死，我怎么能不帮一把？”
　　说完，他将大门一拉，空出两人宽的通道：“请吧。”
　　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以致于秦樾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会被龙栖滩拒之门外的准备，因此才让周奕珂去跟督察司协商，谁知道两句话没说完，苏谌就已经一口应下了。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秦樾没有多做犹豫，对姜望仁说了声“承蒙照顾”后，就和江北一前一后跨过门槛，正大光明地进入了龙栖滩的后区。
　　眼看两人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姜望仁连忙追过去，但还没挨着大门，就被苏谌拦了下来。
　　姜望仁说：“不管他们以前跟龙栖滩有什么过节，现在都是督察司的随行人员，龙栖滩没有理由扣下他们！”
　　“龙栖滩要人从不需要理由，”苏谌向前倾身，凑到他面前，嗓音是说不出的柔媚诱惑，“还是说，你想要代替他们到龙栖滩服劳役呢？”
　　姜望仁：“……”
　　他往后急退两步，和苏谌拉开距离后，才冷静道：“除了服劳役就没别的办法了？”
　　苏谌悠悠道：“或者罚金百万。”
　　姜望仁：“……”
　　姜望仁：“告辞。”
　　对秦樾的实力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实在不行，他也会通知国安局拿钱来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