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琼华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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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让客栈小二哥帮我订了辆牛车，一早晨起来便有中人来说准备妥当了，我数了四十三个铜板给他，又另外多给了几个，让他帮我把昨儿逛夜市买的吃食搬到车上去。
都打定了主意今儿去近郊游玩，零嘴是一定要预备好的，我还借了一床被褥都搬进了车厢，牛车不比马车，内设自然是没法比的，但好在走得慢不颠簸，要让日子过的舒服点，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三月的天是众人皆知的易变，就像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不知道何时何地为了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满地打滚的哭，可下一秒就能风和日丽，瞪着圆滚滚的红眼睛咧嘴笑得开怀。这一路上我听人说，这济州地界更是如此，或许是因着龙神庇佑，一年四季都十分温暖，只是一天里除了早晚冷些，须得些厚衣服。虽说也分秋冬，但丝毫不像我故乡辽北的冬日那样银白一片，住在这儿，不，或者说黎阳以南生活的人有些终其一生，都未曾见过北国的雪。
我已经有两年都没有见过飘雪了。
“孙二哥，好生照顾着我的马。”我执起降络，正预备要出城，恰好看见店里伺弄马厩的小二正抬着一个大桶，像是要往马厩去，便喊了他一嗓子。那小厮循声望过来，一看是我，便热络地应了声‘得嘞，秦姑娘！’。
哟，这可真是个极机敏的人，约摸也就刚极束发之年，生的一副红唇齿白，模样看上去也周正，昨儿我刚住下，今儿他就跟见了熟人般跟我打招呼，可见定是我昨儿赏钱的功劳。
我本就定下今日去城外芙蓉林逛逛，可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去哪儿寻车马铺子，便是这小机灵鬼带着我去的，我不会选这些东西，若平常只挑贵的来，这孙二刚开始站在一边不说话，正当我要交定钱时，他却悄悄扯扯我衣角，看他一副严肃神情，而那车马铺子的语气不免有些急起来，我心知里面固然有问题。
后来我便全权交给他，看着这小子轻车熟路地一头头掰开牙口看，便是个值得信任的，没一会便挑好了，又选了车厢。价格比我之前定的要便宜不少，咱也不能光受人恩惠不是，我不爱欠人情，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就把省下来的铜板都给了他。那小子一脸受宠若惊，在我看来不过是好人有好报罢了，反正我钱袋里头的，都不是正经来路，若是遇到好人，多给些又如何。
成了，我摆摆手也不耽误他时间，摸了摸通关纸和户板，便一路晃悠悠的往西门去了。
这天刚蒙蒙亮，还有些冷，我身上裹着白狐狸毛的斗篷却是十分暖和的。
此时西门口还未解禁，四周零零散散都是些挎篮子、挑挑子、驾板车准备出城摆摊的，我在牛车上坐着等了好一会，才见那守城的兵士打着哈欠开城门放行。
现下离封龙大会还有好些日子，夷人是不许入城的，官府早就贴了告示要求他们在西城门外居住，是以许多大胆的买卖人自发地在西城门外组了个市集，虽然官府也拨了好些兵士把守，查的也更严格些，但依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昨个掌柜的就嘱咐过我莫要从西门走，但我耐不下好奇心，还是打算过来瞅瞅，反正也正顺路，若是从旁个门出城，就以我这牛车的速度，免不得要再多花半个时辰。
只需扫一眼通关纸，便一路畅通的出了城，我看着不远处好些起早的小贩忙活着搭摊，也颇觉新鲜，待哪日定要好好来逛逛，指不定能见到些有趣事物。
昨儿我在车马铺早就将地图熟记于心，虽然是条土路，但几乎算是被车马印开出一条路来，我也明白了为何掌柜的说顺着路走即可，以牛车的脚程，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到。
这时节，南方已是树树桃花妖娆，想起我出生的地方啊，三面环海，丘陵从峦，却恰巧也是以桃花为名，大约四月下旬才到花期，便可以做胭脂、酿酒、幼时，我家院子后面就有五株桃树，每逢花季，娘亲都会带着我采一些漂亮的花来做许多好吃的，然后剪几株漂亮的枝，插在蓄了水的白瓶里。
彼时林中响起马蹄与车轮声，我循声望去，后方不远处有些动静，似是有人急切赶路，我忙放下手里刚抓起来的一把瓜子，手一抖不曾想有几颗都撒到了车辕之间的木头缝里，抠肯定是来不及了，变先抄起手里的降络，把牛车往路旁赶了再说。
我将将给大路让开，侧身回头去瞧，此时都能看得清驾车人的样子了。
那驾车的是一位着竹青色短打的青年，领口与袖边透着隐隐月白，看样却不像是家中下仆，我见他车驾越发的近了，便往里面躲了躲，怕马车急性扬起的尘土污了我新作的衣衫。
本预期是尘土一番乱扬，但那马车错过时却刻意放慢了步。车辕上一闪即逝的寒光让我不由得浇灭了将刚刚因其缓行而生出来的几分好意。如果方才没有看错的话，那隐在车辕中的长戟绝不是拿来吓敌的花把势，那光泽若非长期养护，绝不会如此。普通人家即便是远行，亦不会用这些长兵器，而只会挑些匕首、刀剑等短兵器来防身。
马车擦身而过，珠串乱摇，依稀透过帘子瞄到一肤色白净的女子侧颜，下颚曲线优美，耳上的珊瑚坠子殷红似血，可不是便宜玩意儿。瞧这架势，许是某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出来访青踏春。
来之前我也打听过，琼华谷虽然最出名的是芙蓉林，但这个时节的桃花也很漂亮。
哼着缙云小调，牛车晃晃悠悠，我一手扯着降络，侧身倚着车厢饶有趣味地数着牛尾巴驱赶苍蝇。这时候的琼华谷，静林中空余鸟鸣，偶尔会听见有六支爪在草丛里悉悉索索地急行，也蛮有意趣。
不多时，后背让车厢硌的有点疼，我便钻进去把褥子拖了出来，倚在身后，此时天已近午，我便从箱子里掏出三寸桃花糕、和昨儿买的半斤酱鸡爪，砸吧了口十八仙，一口热辣入喉入胃，直贯一线，好不快活。
阳光从林中散落，惟有吹过叶片的沙沙风声和莺雀空鸣。
不多时，林里响起空灵庄重的古琴声。
我不擅音律，但好不好听还是能区分出来的。
那琴声悠扬悦耳，我闭着眼，阳光撒在身上，心神仿佛都被涤荡着，就像小时候每每睡前娘亲搂着我时哼哼的曲子一样，十分安心。也不知道多久，那声音才渐渐淡去，本来我都要睡着了，有些意兴阑珊地睁开眼。
还有些未尽兴，便跳下车，在路边了寻觅了半天，挑好一片叶子，用口水沾了，放在唇上试了几个音。感觉还挺顺手，有点找回以前的感觉了。
打了个饱嗝，想了想我娘亲常哼哼的一首曲子，便吹了起来。这手绝活还是师傅教给我的，原本是为了贺我娘亲的生辰偷偷跟邻村的小子们学，可惜怎么也吹不出声来，后来我蹲在屋后林子里吹的时候让师傅发现了，她教的可好了，试了两次我就能接连吹出几个好听的音了。后来便每天和她两个人躲在林子里练。待娘亲生日，伴着些许紧张，真的吹出了一整首曲子来，我还记得那时她脸上欢喜意外的神情，将我拢在怀里亲了又亲。
那叶子随着我摊开的手指，被风一吹，飘去很远，打了个转落在地上。
牛在低头吃草。
我也坐在那儿发愣。
好久都没有回过辽北了，我想给她去扫扫墓，上柱香，却是天涯两边。
便将酒洒在车下，泼了牛一身，牛儿不开心的用尾巴甩着脊背，我哑然失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琼华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