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吟》晓梦衾寒

5、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清明时节，淫雨绵绵，湿漉漉的空气中隐隐透着一股酒香，并伴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杏花的香气。
　　一方矮矮的青石墓碑前，一个素衣男子半跪着，因为没有打伞，所以脸上，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了。分不清从他脸颊两边滑落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只能看到他双肩是在微微地颤抖着。
　　“涵儿，我来看你了。”清河将手中的一坛酒洒向坟前一掬黄土，动作轻柔，生怕触动了什么似的：“涵儿，这酒，你还记得么？是当初我们成亲那年你酿制的，如今这杏花酒已是香气四溢，而你，却早已化为尘土。酒香尚在，佳人何在？”
　　“涵儿，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是怎么活下来的？若不是当初你把宁儿托付给我，我怎会忍心让你独自一人，饱受寂寞，孤魂赴黄泉？当初你我不是约好了，生时同寝，死亦要同穴，如今于我先一步而去，可曾体会过我独生的寂寞？”清河苍白的指尖拂过冰冷的墓碑。一股寒意从指尖蔓延，一直延伸到心底，让他不由一阵颤栗。清河把头轻轻地靠在墓碑上，倦了，他真的倦了。他闭上眼睛，心想，也许，今天可以有个好梦，可以梦见他的涵儿。他已经很久不曾这样疲倦过了。他一直把自己伪装的很好，唯独在每年的今日，他会泻下一切的伪装，尽情宣泄。
　　沉沉睡去清河丝毫没有感觉到，在一旁的池塘中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充满哀愁地望着他，时而垂目，时而幽幽叹息。
　　玲珑默默地用一片荷叶为清河挡去淅沥的雨，又拿出贴身的丝绢，轻柔地擦干清河脸上的水珠，感觉清河身上浓重的酒气包围着她，让她感到窒息，望着墓碑上端端正正的几个字，玲珑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种忧伤的色彩，好似雾气，看不真切。“清河之妻丁涵”字字似刀，笔直刺入玲珑的心脏。
　　往事悠悠，睡梦中的清河，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十七岁那年，同样爱好戏曲的清河和丁涵相遇，西湖河畔的每一掬水，每一片叶，每一捧土，都见证了这对金童玉女的传说，没有遗漏一个微笑，没有省略一声叹息。意气风发的绝美少年清河与温柔可人的俏丽佳人丁涵的爱情几乎成了戏曲界的一个神话。两人初次见面便是情投意合，彼此共同唱响了天仙配，演绎了梁祝的凄美哀婉……那一段段千古绝唱见证了两颗相爱的心。
　　十九岁那年他们结为连理，然而几乎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丁涵悄然离世。没有人知道其实这对可怜的鸳鸯是可以长相厮守的，丁涵本来是可以和清河携手白头的，一切的阴错阳差只是因为一个“财”字。
　　婚后的第一年，丁涵染上了一种怪病，清河听说无名山下有一神医可治其病，只是神医性情古怪，不收诊金，唯独喜好玉石，于是清河不惜带着家传宝玉，背着妻子千里寻医。岂知天意弄人，就在山脚下的时候，一群山贼不仅将拿来治病的宝玉夺走，还将消瘦的清河一顿毒打，然而满身是伤，狼狈不堪的清河救妻心切，强忍着浑身的伤痛，背起妻子，一步一步爬向了神医的住所，然而那个神医却因为自己不成文的规定，没有玉石，绝不医治。任清河在门前又跪又叩，费尽唇舌，也毫无所动。最后清河的连最为珍视的嗓子嗓子也喊破了，却还是得不到所谓神医的一丝回音。
　　当晚，气若游丝的丁涵终是在清河的怀抱中长眠不醒了。清河紧紧地抱着渐渐冷去的丁涵，泪水无声地滑落，他是想放声大哭的，可是他已经是声嘶力竭了，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从小清河便是一个孤儿，是师父一手把他带大，养育他成人，然而师父却在他十六岁那年仙逝，本以为不会再有亲人的他在最绝望的时候遇见丁涵，那个和他志趣相投的温婉女子，就像是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逐渐照亮并温暖了他的世界，从此他不再孤单，不再寂寞。后来他终于和她成了亲，开始习惯身边有一个人，可以和他共唱一曲戏，共享一片璀璨星空，共坐一叶扁舟泛游湖上……当他开始发觉他的世界再也不可以没有丁涵的时候，他的妻子却永远离开了他的世界，也不允许他去找她。清河又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寂寞，孤独。
　　自丁涵死后的一个月内，清河的喉咙几乎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每日守在妻子的墓边，眼神空洞，毫无生念。只是看到年幼的丁宁，他才会流泪，才会像一个活人。照顾丁宁，是他的妻子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嘱托。他必须完成。
　　于是，清河开始变得越发放浪不羁，他卖唱也赔笑，他知道，这张绝世的容颜可以折服所有的人，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
　　这几年来，他一味地放纵着自己，慵懒地看着那些贵妇们露骨的眼神，他从来不曾拒绝，也没有理由去拒绝。他用他的身体换来了物质上的丰盈。许多偏爱男风的王公贵族们也是那样的痴迷于他。那些贪婪的风流公子们曾无数次地抚摸过清河细滑的皮肤，一夜春宵后，脸上的潮红尚未退去，便又拥住他：“清河，清河，你真不该为男儿身啊，你若是女子，我定当，定当娶你过门。”话音刚落，一个又一个激狂的吻又落到了他说的发间，颈上。清河不在乎当贵妇的情人，更不在乎当达官显贵的男宠，他只知道，从那些人的身上，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那便是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现在的清河，活着，只是为了钱，或者说，是为了向钱的报复，他用倾城的容貌和纯美的唱腔将无数达官贵人的腰包掏空，他用得到的钱雇了一批杀手，将那个什么神异全家灭门的同时也把当年山上的那帮土匪一网打尽。可是报复完成后的他更加的空虚和痛苦，只有妻子的妹妹丁宁是他活着的唯一动力如今叮咛也长大了，等到帮她找到一户好人家，那么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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