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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无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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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崽的毛真长,又白又软,还有股淡淡的香味,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多蹭两下。可是一挨过去,他就往后躲了一些,总是够不着。岚祈伸着脖子,突然睁开了眼。
黑发白衣,哪里是崽崽。
对方即刻起身,让她靠了个空。岚祈望去,只见仙君侧着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可疑的薄红。没等她细瞧,仙君便拂袖而去。
“噗。”等灵淮走远了,月亮才从草丛里蹦了出来。它死死地盯着灵淮消失的方向,生怕他回头似的。
岚祈招了招手,却见月亮没有如往常一样靠近她。月亮抖着一双细腿儿,眼睛里既委屈、又愤怒,还藏着一丝害怕。它瑟缩在原地,哆哆嗦嗦打了个喷嚏。也是,换谁看见昨晚胖揍自己的毛畜生摇身一变成了位冷脸仙君,都得吓得哭唧唧。
岚祈见它自闭得不行,主动过去揉了揉它的脑袋。好像触电一般,月亮瞬间跳得老远,默默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月亮?”
“噗。”恹恹的一声,说没事。它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岚祈,走开了。
岚祈奇怪起来,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夜之间成了这样?
等到了晚上,就更奇怪了。月亮向来怕仙君,却在崽崽面前趾高气扬、好不威风。可今晚见到崽崽,它跟看怪物一般,缩得老远。就连崽崽抬一下爪子,它都如惊弓之鸟,飞速消失在了林间。
“你们昨晚打架了?”岚祈仰头问崽崽。
灵淮不屑,一时不慎没止住奶音:“咕。”
真是奇了,世间灵兽有万种言语,唯独崽崽说话岚祈听不明白,只能揣度:“……你打赢了?”
“咕嘟。”更不屑了。
岚祈环顾四周,做贼心虚地压低了声音:“赢了就好。”
紫色的眸子里闪过诧异。
岚祈在粗壮的树枝上翻了个身,下巴垫在了手背上,头发上的红绳显得格外耀眼。她盯着崽崽缓慢靠近的小脸,烦恼起来:“崽崽,你说,我要不要告诉灵淮……”
崽崽抬起的肉垫一顿。
“等到明日他喝下最后一碗药,神识里的禁制自然可以断开。可你说,紫微神君知道是谁对他下了这样的咒术吗?”
灵淮屏住呼吸,又听她叹了口气。
“若这咒术真和越楚阑识魂上的一样,肯定就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了。”
“咕?”
岚祈的手指挠了挠他的下巴,带来了一片温暖。“你也想知道呀?紫微神君是远古旧神的后裔,这天上地下,自然只有一位在他之上。”她指了指天,“不是我胡说八道啊,仙君的杀母仇人也要算那位一份。我就是担心仙君认贼作父,可也不知怎么告诉他才好……崽崽,你怎么了?”
岚祈微微仰着头,眼前的影子模糊了起来,无力再去细看。她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道:“我这几天怎么越来越困了。”
没过一会儿,平稳的呼吸声就传到了灵淮的耳朵里。他的爪子踩在树枝上,尾巴跟僵住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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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尚未亮,点点星辰还散着余温,岚祈被月亮叫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蓦地想起来有重要的事。
“你看到仙君在哪儿了吗?”岚祈小声问。
月亮越过岚祈瞥了一眼睡着的白色团子,手背在身后,犹豫地摇头。
岚祈舒了口气:“那就好。讲好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他,今天可是最后一次了。”
待他们走远了,树枝上,那双紧闭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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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渊的溪水边,岚祈将捣鼓好了的风车叶和别的灵草混在了一起,放入了一只白瓷的杯子中。紧接着,指尖化出灵力,如刀刃一般锋利,割开了掌心。血腥味落入杯子中,迅速被风车叶的臭味盖了过去。
她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颗糖。
“噗?”
岚祈笑道:“这是我离开魔界之谦,碧城给我的。她说这东西能去除一切异味,原本是为崽崽的洁癖考虑,没想到用在了这里。多亏了它,光是风车叶根本压不住这个味道。”
“噗噜噗啦啦?”
岚祈用勺子搅了搅那杯子里的东西。“当然有用了,我跟你说啊,我的血可灵了。活死人,生白骨,包治百病。要不是考虑到仙君肯定不乐意喝,才没这么多讲究呢。”
月亮半信半疑地凑了过去。岚祈正想给它一滴血尝尝,它便躲了一步:“噗噗。”
“……我吗?等我回魔界休息一阵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噗。”
“休息多久?”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据我目测,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吧,等我到时候再来找你……玩……”岚祈一愣,话音未落,月亮哆嗦着朝她身后指了指。
暗淡的天光给仙君披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只是他平静的神容碎开,眉梢多了薄怒。
蓝色的荧光漂浮在半空中,与身畔的蒲公英一般散开来。灵淮清楚地看见,那少女嘴唇苍白,跟做错了事情的小兽一般,正试图用裙尾藏起赃物。
“拿出来。”
岚祈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他,不敢直视仙君的眼睛:“仙君,这是最后一杯药了,刚、刚才磨好。你快喝了吧……”
灵淮没有接,重复了一遍:“拿出来。”
岚祈立刻会了意,摇了摇头,把手往身后藏。不料灵淮蹲下身来,试图抓过她的手腕。平静的神色反而让岚祈害怕了起来,她躲得急了,不想那掺着血的杯子一倒,洒了几滴出去。
她立刻双手扶住了,幸好没有倒出去。只是托住杯子的手腕被灵淮握住,轻而易举地翻了开。
岚祈犹豫地抬眼,见他眸色渐冷。
“也不是什么伤,就刚刚不小心蹭到了石头上。”她睁着眼睛说瞎话,能糊弄一次就糊弄一次。
不巧,灵淮是个较真的人。
岚祈迅速转换策略,可怜地眨了眨眼睛:“仙君,别生气了,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你喝……”
“……你也知道?”灵淮沉着声音,从牙缝里钻出了几个字。
“我知道喝魔族的血伤了仙君的身份,可这是唯一救你的法子。”岚祈试图争辩。话一出口,完了,仙君看起来更生气了。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生气?”岚祈的手腕被他箍得生疼。
岚祈听见灵淮说:“这药我不会喝。你以后,也不准再做这样的事。”
“可是不喝就浪费了。”岚祈仰起脑袋瓜子,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在夜里也亮晶晶的。
见灵淮似乎被她气笑了,岚祈赶紧卖乖:“仙君,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你就喝了吧。你看,我手上的伤都好了。”
果不其然,她掌心狰狞的伤口已然痊愈。
“不可。”
岚祈急了:“就最后一口了,你神识里的禁制就可以解除了!你就不想好起来吗?”
灵淮沉默了许久,声音冷了下来:“如你所说,本君就算要恢复灵力,也断然不会与魔界有任何关联,更遑论用你的血。”
岚祈一愣,也来不及去想他的前后矛盾,只道:“仙君,你是因为厌恶魔界,才不肯喝药?”
灵淮不置可否。
“你已知我是魔,那你是不是也厌恶我?”
灵淮瞧见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如璀璨的夜空,似乎永远都洋溢着希望。千百句狠厉的话在他的心头催促着,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他怕那双眸子失去光泽,不想见星辰暗淡。
终于,他的声音比黎明前的露水更寒凉。
“是。”
“你说了不算。”岚祈不顾被禁锢住的手腕,另一只手端起杯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那混着草叶的血水含在口里,腥甜的气息喷洒在了喉咙里。
随即,她勾住灵淮的肩,往前一扑,准确地覆上了那两片温凉。
眼前无限放大的桃花眼里,紫色的眸子盛着一泓化开的雪水,清澈见底。
破晓的第一缕光落在了兽渊里,露水打湿了衣角和发梢。清啼划破了长空,寒夜已歇,溪流不止。她感受到颈后贴着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一般。
阖上眼之前,岚祈原本不安的心却静了下来。
怕什么?妖女,就要有妖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