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周陷鱼》持酒劝斜阳

78、内敛

　　沈君周在医院住了几天，生物钟便乱了套，早晨一睁眼，六点四十。伸手摸了旁边一把，床侧无人。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急匆匆地钻进洗浴间洗漱。

　　洗漱的时候想起昨晚吃饭又是一顿脸红，太丢人了，丢一圈人，里子面子全没了，估计在他妈妈眼里，儿子像个只知道吃的米虫。

　　他懊恼地使劲刷着牙齿，一不小心，牙龈出了血。他喝了口水，努力漱了半天，才漱干净。

　　洗漱妥当，他换完衣服下了楼。

　　林羡鱼遛完狗刚进门。

　　“明天是不是得早点儿？”沈君周堵在门口拉下脸说。

　　“知道了，知道了。不气，好周周！”林羡鱼把早餐递给他，安置完狗，忙着洗漱换衣服，又占了不少时间。

　　林羡鱼没吃早餐，打算带上车再吃。

　　两人匆忙下了楼。

　　“你第一节有课么？”林羡鱼问。

　　“如果有，我还在能门口等你到现在？”沈君周说。

　　出门晚，堵车厉害，沈君周开着车，走走停停。林羡鱼坐在副驾上吃包子喝豆浆，吃了一会儿，他说：“你没发现，你性格有点儿变化吗？”

　　沈君周紧盯着交通灯，随口问道：“什么变化？以前不是这样吗？”

　　“好像没以前……内敛了？”林羡鱼防止沈君周翻脸，想了个委婉的词。

　　“……”沈君周怔了怔，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内敛？我现在不内敛吗？”

　　“你这问法就很不内敛。”林羡鱼拿着豆浆，叼着豆浆的吸管，歪着头。“以前你会直接说‘是吗？’而现在，你这么一问，感觉我说错一句话，你直接就会把我踹车外去。”

　　沈君周没吭声，他琢磨半天，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他惴惴不安，不会脑子坏了，没好吧？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异常。

　　“还有呢？”他问。

　　“还有啊……”林羡鱼迟疑了一下，谨慎道：“你昨晚对我……热情如火……以前你可不这样。”

　　“……”沈君周一听，气血上涌，“赶紧给我闭嘴，再不闭嘴，把你踹下去！”

　　“闭嘴……闭嘴……”林羡鱼如受惊的小鹿，顿时没了气势。

　　车里陷入寂静，只能听见轻音乐在流淌。林羡鱼不敢再乱说话，只能偷偷地看沈君周。沈君周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仍面无表情地开着车。

　　这翻脸翻得太快了，难道以后要开始水深火热的日子啦？甜蜜的好日子刚过没几天，难道到头了？林羡鱼瞄完人，又低头琢磨。

　　沈君周在后视镜里望见某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怎么了？”

　　“周周？”林羡鱼原本想说出口，接着他叹了口气，又不打算说了，万一被踹出车门，还要走路，算了，还是到学校说。

　　沈君周着急去学校，没心思搭理他。

　　车终于拐进了辅道，往前走了不远，便进了学校大门。他熄火、锁车，挎着包就向教学楼疾走。

　　在六楼楼梯拐角，林羡鱼终于说话了。“周周，一会儿你先看看高考数学卷子。”

　　“嗯？”沈君周转头盯着他，眼神喷火，“什么意思？你还真当我坏了脑子呐！小样的，你等着晚上下班的！”

　　沈君周扔下话，直接进了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教室阒无一人。几天没来，手里的工作堆成山，原来的课都串给了其他科任老师，现在回来了，自然要把课补上。

　　他低头看了眼课表，今天要上四节数学课，林羡鱼的课霸占了，还能加一节。五节课！能完美地把自己累吐血。外加自主招生和保送快开始了，又有的忙了。想到这儿，猛地想起臭咸鱼让他做数学题。

　　这臭咸鱼，竟敢怀疑自己脑子坏了！今天让你看看小爷的脑子！

　　他从办公桌的教案下面找了张高考真题卷，刚动笔写上名字，便发现写字有些生硬。做题还好，解答思路清晰，速度也够快。答完把卷子答案翻出来，扫了一遍答案，步骤完美，字儿也好看，重点全对！

　　他特意用红笔打了个大大的一百分，打算用这一个一挎着两个零去嘲讽林羡鱼。

　　他志得意满地把卷子拍了照片，用手机发给某人，便把手机扔在一旁不管了。下节课有课，他把教案翻出来，将要讲的知识点儿梳理了一遍。中间还去了趟老唐的办公室，回来又用座机打了几个电话，忙的没歇气。

　　毕竟头上的外伤没好，一想到上课，额头还要顶着块纱布，他有些郁闷。他是晕倒住院的，回来带伤回来，恁谁见了都会好奇，好奇就要问一嘴，问一嘴，就要编造谎言，有谎言就要圆谎……

　　他很头疼。

　　正思忖着，下课铃响了。

　　林小脚和陈捕快夹着教案陆续回来，徐老师晚了几步，也随后到了办公室。

　　“哎呦！这怎么住院还带伤回来了？”林小脚一进屋，就大惊小怪地嚷嚷。

　　徐老师去医院探望过了，直接把话接了过去。把沈君周挨精神病患者打的事迹添油加醋义愤填膺地学了一遍。

　　两人听完，更是不平了。陈捕快放下教案，背手踱步走到办公室中间，探着头，说：“君周，这事儿徐老师说得对，你就应该找患者家属！看看，咱们有法，精神病发病轻微的，间歇性地都要负法律责任。错了就是错了，就应该负责法律任。就像我们抓考场纪律，作弊就是不允许的，考试是为了什么？公平！谁打破这个公平，谁就应该受到惩罚。法律也是，所以你这个事儿，不能随便了了。”

　　他长篇大论说了半天，嗓子发痒。沈君周见状，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一板金嗓子扔给他。

　　林小脚喝了半天茶，放下茶杯，仰头靠在椅背上，“你就说得容易，精神病那是好惹的吗？杀人都不犯法。他给你来个真疯，再打你一下，你有什么办法？”林小脚双手一摊，做无奈状，“没办法嘛！吃点亏儿，就吃点亏吧！这要是正常人打的，咱们肯定不饶他们！咱们不能跟精神病计较！”

　　沈丰年在实验室里，已经打了数个大喷嚏。

　　沈君周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昏头涨脑，想着早点儿去教室躲避清净，他收起教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跟大家说了一声，便出了办公室的门。

　　到了教室，清净没来，反而迎来的是欢呼声。上课时间还没到，学生们七嘴八舌就问起他头上的伤。

　　头上的伤成了过不去的坎。这问题回答起来太有难度，比刚才做的高考卷子难多了。

　　“老师你这伤是撞的吗？”后面男生大声问道。

　　“你们就当撞的吧！”沈君周笑着答道。他站在讲台上，翻开教案，等着上课铃声。

　　“撞门上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后排有学生质疑道。

　　“铁门……”旁边有人小声嘀咕。

　　“铁的门只有柜门。”后面一个男生小声说道。

　　一听柜门两字，周围瞬间没声了。

　　“保险柜吧？”就听猛然一个声音说。

　　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胆子就是大，真有不怕死的。某同学在后面问道：“老师你撞的是保险柜吗？”

　　话音一落，班级哄堂大笑。张烁正在走廊等上课铃声，听见一班教室传出哄笑声，便走到一班门口望了一眼。

　　两人目光对上。沈君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教室，同某人打了招呼，即便自己很不情愿。换做刚毕业时的他，肯定做不到现在的冷静。

　　学校资源有限，大家都是削尖了脑袋向上奔，互相倾轧原本就避免不了。他应该习惯，应该习以为常。

　　执著于别人的错误，不如抓住当前的机会，好好教学，争取明年高考出个状元。更何况，目前唐夷甫提了职，机会来的正是时候。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又为他打开了一扇窗。

　　他不知道，李副校长之所以突然调走，也是因为这封举报信打破了原本固有的平衡，中间必然有人添柴加火，两个派系的人斗了起来，连带着上面，赶上领导换届，一起调动了数人。

　　上面斗来斗去，反而忽略了沈君周这个小角色。说来说去，他只是个引子。

　　“来了？”张烁细细打量着他，“头怎么弄得？明明去的时候好好的！”他脸上顿时带上担忧神色。

　　“没事，小伤。”沈君周瞬间回神，“谢谢你这几天帮我管理班级，哪天你有空，我请你吃饭。”

　　“等你伤好的吧！”张烁盯着他的头看了一会儿，“缝针了？”

　　沈君周简单“嗯”了一声。

　　“不会林羡鱼打的吧？”他臆测道。

　　“嗯？”沈君周愣了下，连连摇头，“不是他。”

　　提到林羡鱼，蓦地，两人都沉默了。

　　“快到点儿了，我先进去了。”急于摆脱窘境，沈君周率先说道。

　　“好！你伤还没好，需要帮忙叫我。”张烁说。

　　他心里是真心想帮忙的，所以情不自禁说出了口。即使沈君周不再相信他，他还是想对某人说：我愿意帮你。

　　沈君周在课堂上，争分夺秒给孩子们塞知识点，还压堂了五分钟。由于要给下节课老师留预备时间，眼看着时间不够了，他连忙下课，夹着教案匆匆回了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他看了眼手机，想想看看是否有学校的新通知。通知没看见，反而看见林羡鱼发的图片。

　　图片熟的很，自己发的数学卷子照片，不同的是卷子左侧名字上，被某人用红色画笔画了个大大的红心。

　　“他大爷的，卷子名写错了！”

　　只见卷子虚线左侧写着浑身盛满傲气的三个大字“林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