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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挚友 ...

  •   “哈哈哈哈!怀仁啊怀仁,你也太老实了吧。这事可怪不到为兄头上!”

      云来客栈,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跟昨日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店家最初为孙山加进来的一张竹床也还摆在原地,没有撤走。
      孙山正好可以坐在自己的床上生闷气,而曾公亮却不留情面地直指他的弱点。
      “你说没人告诉你可以出去,所以身陷院中?反了啊!应该是没人告诉你不能出去,所以来去自如才对!你也是堂堂士子,一榜贡士,读书人里的翘楚,何必活得战战兢兢,四处看人脸色行事?”

      孙山板着个脸没有说话。
      并非故意闹脾气,只是他如此战战兢兢的根由便是那个深藏的秘密,即便是曾公亮这样的知己好友也不便相告。
      而曾公亮似乎也看出点什么端倪,片刻之后,他便笑着说道:
      “罢了罢了,人生在世,各有各的难处,亦各有各的活法,确也强求不来。不过怀仁啊,你就不能换件衣服再出来吗?”

      没错,直到现在,孙山还穿着婚礼上的那件吉服。
      话题这么一变,孙山也终于能开口了。
      “别提了……我那一箱书籍衣物,不是在婚礼开始前就送到卧房中去了吗?应该是给放在了小室里。而后来出了那些烂事,我连那小室都没进去过,又哪来的衣服换?”
      曾公亮用手指着孙山,笑得说不出话来。

      孙山也知道,自己其实是小心得过了头,自缚手脚。
      回想一下,他在大口吃包子的时候,心里纠结的却是该如何跟陈庭柳开口,让他可以回房换件衣服,同时又不至于让人家误会,以为他还想在那房间里作什么恶……
      那种深陷苦思的表情,一定窝囊得很吧?

      想到这里,孙山自己都笑了起来。
      他迅速解开吉服的外袍丢到一边,亮眼的大红色从身上退下,却又明晃晃地刺入眼中。由此联想到这桩比预料中艰难得多的婚事,孙山的笑容又立刻消退了。
      此时曾公亮也止住了笑。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苦闷了一整天,当务之急是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这个提议倒不错。不过孙山又立刻开始了担忧。
      “我真的可以在这住一晚?若是他们见我久不归还,追上门来可如何是好?”
      “追到这?那倒好了!这云来客栈里住的多是上京赶考的士子,虽然有不少在省试落榜的,但大多也都会等到殿试结束,看到了这次的考题和三甲文章才会离京。若在此间闹出点动静来,明日一早就能传到国子监,下午就得惊动御史台。这阵仗,皇城司都不敢硬碰的。所以柳娘子暗示你来客栈暂避,端得是一招好棋。”

      孙山很赞同曾公亮对陈庭柳的称颂,若不是她应对得当,真被那罗氏盯着回了房,他都不敢想象这个夜晚会发生什么。
      “没错,她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你是不知道……”孙山对上曾公亮饶有兴致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而后有些促狭地说道,“明天再跟明仲兄细说。睡觉!”

      孙山就是如此,放松与拘谨时判若两人。然而在这京城之中,其实并没有几个人能让孙山放下戒备,展现真我。
      洗漱,熄灯,一如往日。

      即将入梦的孙山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在黑暗中问道:
      “明仲兄,我睡觉的时候说过梦话吗?”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曾公亮渐渐作响的鼾声——那是只属于豁达者的幸福。
      这一晚,孙山睡得其实并不踏实,大梦小梦接连不断。其中大都是慌乱压抑的噩梦,不过偶尔也会出现些旖旎场面,扰得他心神不宁。

      再漫长的夜晚也终将结束,只要朝阳升起,不论阴晴雨雪,汴梁城都一定会在晨风中喧闹起来。
      五更不到,御街旁的各色摊铺就会开始忙碌,为街上等待早朝的官老爷及其从随们准备朝食。
      而像曾公亮与孙山这样即将参加殿试的考生,可以说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官场,此时却显得有些惫懒,二人直到辰时才出了客栈。

      孙山借了曾公亮的一套衣衫,身上绷得有些紧,但身在友人侧,无需费心机,还是神清气爽的。
      回返马行街的路在北,而曾公亮带着孙山沿汴河一路西行,至州桥南侧方寻了间铺子吃上朝食。

      “这梅花馒头小巧玲珑,一口下去汁水四溢,汤鲜馅香,当真是绝妙滋味!”曾公亮抹去嘴角的油光,眼皮一抬,向孙山问道,“所以她将这馒头称作包子,还让怀仁你称她作陈姑娘?姑娘……莫不是把你当成了子侄辈?这还真是有些古怪。”
      孙山心中也有类似的感慨,不过古怪一词听起来颇为刺耳,他便不由得解释道:
      “不是姑娘,而是姑娘——尾音轻落。应该并非姑母长辈的意思,或许只是青年女子的某种别称?至于包子一词那也是有典故出处的。”
      “哦?是何典故?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下可轮到孙山觉得奇怪了,曾公亮出身官宦之家,对朝廷宫禁中的秘闻趣史向来是如数家珍,怎么这次却孤陋寡闻了起来?
      “先帝得子大喜,就给文武百官赐下了金珠馒头……明仲兄不知有此事?”
      二人正说着话,店家刚好来上菜,就顺口插了一句。
      “客官真会说笑,这世上哪有什么金珠馒头?就算真有,馅要怎么调?不小心把金珠吃下肚去又怎么办?”
      “不会的,这金珠馒头是赏赐用的吉物,而非食物。比鸡蛋略小的足金圆珠直接裹入面中,再无其他馅料。拿到手后咬开面皮,倒出金珠,便可同享吉祥寓意。这是官家降生后,先帝给群臣的赏赐,故而又称为‘包子’。”
      孙山解释得十分仔细,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曾公亮在一旁听了,不禁抚掌大笑。
      “这倒是有趣的很。包子一称吉祥顺耳,相比之下,馒头则是源于诸葛武侯平南蛮时祭江所用供物,与‘蛮头’谐音,似乎多了几分凶煞。我说店家,你这梅花馒头不如就改称梅花包子,既有新意又讨吉利,也不辜负了你家的独门秘方。若是能把名头打出去,说不定比那太学馒头卖得更好咧!”
      “嘿嘿,客官高明!待小人回头跟浑家商量商量,能改便改了!”
      那店家打个哈哈,就又径自忙活去了。

      孙山笑道:
      “看他这样子,多半是不会改了。”
      曾公亮则不以为然。
      “这店家圆润有余,精明不足。梅花馒头这等妙物他可想不出来,多半是出自他家娘子之手。只要真去商量了,以那巧思妇人的心智,当能明白这个噱头的好处。”
      孙山不懂商贾事,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曾公亮夹起一个梅花馒头,或者说梅花包子,随口问道:
      “如此趣闻我竟从未听说。怀仁啊,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如何得知?难道要告诉曾公亮自己的师父当年也曾拿到过这样的‘包子’?还是受赏众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官身的布衣百姓?
      “哈哈,道听途说,或许只是谣传而已。”
      “不,既然柳娘子也知道此事,应该就不是谣传。我猜啊,当年受赏的官员应该至少是侍制以上的高官,为数不多。又牵扯到天家私事,所以才没有在宫外传扬开来吧。”
      “应是如此……”
      然而孙山却记得,师父提及此事时只对金珠馒头说得详细,前因后果却一语带过,似乎有什么隐情。

      曾公亮没再纠结此事,而是话锋回转,又重新说起了正题:
      “其实我最在意的,还是柳娘子的姓名。”
      “陈庭柳?有何深意?”
      “柳儿是孤女,在宫中长大,不曾有过姓名。陈庭柳这个名字,应该是其自取的吧。不过嘛……”
      曾公亮又夹起一个包子放进嘴里,待美美咽下,就脱口而出一句诗。

      “庭柳依依作图景,乱絮菲菲为谁陈?”

      诗句算不得多精妙,但一个包子下肚的功夫就能作成,曹子建一般的本事,还是足以彰显其才华。

      孙山钦佩之余,也明白了曾公亮的意思。
      “明仲兄是说,天下千姓万宗,为何独独姓陈?……难道说,是想攀上那内侍陈琳作为靠山?”
      “多半就是如此!宦官无后,易为亲情所动。据我所知,陈琳膝下只有一个义子名叫陈保,之前不过是弓箭院中的一个落魄工匠,后因长相神似而被陈琳收为义子。从此之后陈保可算是得道升天,现在已是京城商贾中赫赫有名的陈员外了。而若是柳儿能受到陈琳的真心庇佑,那么不仅眼下可以安居无恙,未来重返后宫的机会也要大得多了……”
      曾公亮的一番分析,最后化成了一句感叹:
      “这位柳娘子,还真是不简单啊。”

      曾公亮说得有理有据,可孙山却隐约觉得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陈庭柳自报家门时的语气,他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太自然了,那绝不像是几天前才挖空心思想出的新名字。
      可若非如此,这名字又是从何而来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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