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与玫瑰》千雨墨尘

12、番外一 陆承言

　　我叫陆承言，我死了。
　　当我闭上眼时，我的意识慢慢离开了我的身体，再睁开时，我看到了我小时候。
　　我看到了我的一生。
　　看到了我七岁在练钢琴时嘉诚不小心将盖子推向钢琴盖砸到手指的瞬间，明明我已经死了，只是个灵魂，但还是觉得当时那种钻心的痛苦，小时候的我因为巨大的痛苦晕了过去。
　　后面是我没见到的画面。
　　我晕了过去后听到声音的母亲跑过来，尖叫一声后，慌忙地抱起我往外跑。我第一次看见母亲，因为我如此紧张。
　　后来嘉诚因为被吓到了，连续烧了两天，父亲还在外面打仗，只有母亲有空，就只能去照看嘉诚，让护工照看我。
　　他们本打算下午去接我出院的，没想到记错了时间，我自己回来了。
　　我看见他们去爱尔兰的那天。他们下飞机后意识到我不在，便打电话让佣人回去，却得知因为停电而无法进去。
　　他们想回去，却因为雷电雨在爱尔兰停了一天。当坐上飞机到一半时，又因为强气流和恶劣的天气被迫降停，在巴亚黎停留了两天。
　　赶回来把我送到医院后，因为要处理这次恶劣天气带来的影响，以及哥哥只请了四天的假就要上学，所以他们只能在晚上下班时候放学后来看我，那时候我已经睡着了，自然没见到过他们。
　　我看见，我留在教室的那一晚，保安误以为我已经出了校门，所以哥哥就没接到我，和保镖在外面找了一晚上。
　　我看见在我昏迷中被那两个Beta 人贩子带走的，几分钟后哥哥去找我却没找到，只闻见了我留下的信息素味。在被拐走了七年里，他们也一直在找我，但因为背后牵扯到的利益太过庞大，一直没有线索。直到我被救回来才找到突破口，哥哥也因此选择了警察的工作。
　　后来，我看见父母相继去世。
　　母亲在离去前，对陪着她一起长大的李阿姨说：“我刚怀上言言，那时候正是我竞选的关键时期。因为怀孕了，我被迫停止一年生下言言后，我很快就继续工作。”
　　“后来等位置稳定，阿谨也不用再打仗后，就回了嘉诚。
　　“也许是我在言言小时候太过忽略他，等他长大的时候就不太亲近我了。”
　　“小时候所有人都在和嘉诚玩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因此我就更偏向更亲近我更会撒娇的嘉诚。”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偏心，给言言带来了伤害，也知道原来我自己如此偏心，却不自知。”
　　“我好后悔啊小晓，如果当初我再多了解他一些，再多问几句，如果那天那个人要将他接走的时候我们态度强硬一点，如果我相信他，他也不会……也不会……”
　　“如果他恨我，报复我，我也不会那么难受……”
　　“可是他那么好，即使恨我也会在我哭的时候安慰我，我却……我却对不起他，我却从来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我害了他……”
　　母亲再没有说下去，声音哽咽，满脸泪水。
　　我坐在床边默默地听着这一切。
　　我曾经恨过他们，连死的时候也没有原谅他们，我恨他们对我的忽略，恨他们的偏心。
　　但是现在我不恨了，恨也没有用了，我已经死了，也不想恨了。
　　虽然他们曾经对不起我，但也是曾经真的关心过我，无论我能看到的那些是否真实。
　　这就够了。
　　恨一个人太累了。
　　我看到，嘉诚在我每年祭日的时候，去我墓碑旁和我说话。
　　他和柠柠说，他对不起我。
　　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初太过幼稚，因为一时赌气和林泽寒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初太过单纯，认为我和林泽寒在一起就会幸福而去劝说林泽寒答应和我结婚；如果他当初没有让那个男人将我带回去，如果有一步他做了不同的选择，就可以救下我。
　　我恨过很多人，唯独嘉诚没有。因为他是第一个叫我哥哥的人，第一个会祝我生日快乐的人，第一个关系我的人，第一个无论何时都会记得我的人。
　　我不恨他。
　　我还看到，我死后，那个男人一夜白了头。
　　我变成灵魂后，有时是去看看柠柠，有时是去看一下嘉诚，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他身边。
　　我看到他去学画画，却没有多少天赋，总是学不会。学会后，将我所存在的所有照片，包括粉丝的机场照也洗出来，一张一张地画。
　　我在旁边看着，很不是滋味。
　　人在的时候从不好好珍惜，在人离去后只能睹物思人。
　　人呐，就是贱。
　　就像我看见他自杀时，还是忍不住心疼。
　　前几次他自杀都被救活了，但也落下了病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像当时的我一样。
　　刚开始我还有报了仇的痛快，看吧，我一点也不爱他了，看到他如此痛苦，我就放心了。
　　那次他在半夜割腕自杀时血流个不停，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却像没知觉一般，继续对着窗外说话。
　　他说：“言言，对不起。”
　　“别说了……”他听不见。
　　他说：“言言，我要去找你了。”
　　“别说了……”他听不见。
　　我没有心思再听下去，冲到走廊想去推倒东西，引来佣人。
　　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我碰不到的，但我只是不想看见他死在我眼前。
　　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我推到了一个高大的花瓶，花瓶到在地上破碎的巨大响声很快就引来了佣人。
　　于是我飘回去，冲他耳边大吼：“不许死，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听到没有？给我滚蛋！”
　　“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我不许你死，别再来纠缠我了。”
　　闻声上来的佣人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开始砸门。他真的比我聪明，知道将备用钥匙给藏起来，可是聪明不是用在这些事情上的啊！
　　我看着他越来越浅的呼吸和越来越多的血哭了出来。
　　“你别死……”
　　为什么会紧张会哭呢？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泪腺太发达了，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他死——至少不想让他死在我面前。
　　他突然看向我说：“言言，是你吗？”
　　“你是来接我的吗？你怎么哭了？别哭……”
　　他眼睛瞪大，想要坐起来抓住我，想抹去我的泪水，却因为失血过多使不上劲。我不去想为什么他会看见我，我只是一味的哭。
　　我太软弱了，也太无能了。
　　“我不许你死……你要……好好活着。”
　　在我说完这句话后，他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佣人也将房门砸开了。
　　他最后到底是没死成。
　　出院后，他将一束月季花放到我的墓碑前。
　　“言言，那天是你吧，是你救了我……”
　　“不然花瓶为什么会突然倒下呢？”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又让你哭了，说好的再也不会让你哭的。”
　　“我听你的一定会，好好活着。”
　　之后，他果真就如他说的那般，再也没有自杀过了。
　　他50多岁却白发苍苍，将自己关在庄园里。
　　十几年来，他只有在柠柠结婚的时候去过那个庄园。
　　柠柠结婚那天我也去了，他和当初起来一起“骗”我的那个Omega 在一起了，那时他以为我没有看出来他的小心思。
　　其实我心里明明白白的。
　　只是我也看出那个Omega 喜欢柠柠，暗恋一个人不好受，我也不想拆穿柠柠有些幼稚的孝心，于是我假装不知道，也算两个人都成全了。
　　果然他们在一起了。
　　小Omega 是个勇敢的孩子，柠柠也是个温柔的Alpha ，他们不会重蹈覆辙的，不会像我和那个男人一样。
　　那次自杀失败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危害自己的行为了。
　　他将庄园里所有的植株全部挖掉，全种上月季，每一株都是他亲手种下的，不让别人插手。
　　家里也只允许出现月季花，若是出现别的花，他就要发脾气了，每天都精心侍弄着那些话，一丛一丛开的鲜艳。
　　月季开了一丛一丛，他开始模仿我，无论是衣着还是语气，整天足不出户，除了养花，就是看着月季发呆。
　　月季花凋谢了一丛一丛，他却再也没有见过我，他想要的月季也再也没有回来。
　　我觉得他疯了，我也疯了。
　　明明恨的太久，我已经想不起来我是否爱他了，也不知道爱的滋味了。
　　他发呆时，会自言自语。
　　他说：“言言，家里种的月季花全开了。”
　　我坐在，他旁边回答道：“我看见了。”
　　他听不见。
　　他说：“最近柠柠他爱人又生了一个Omega女孩，很可爱，我想和你小时候应该很像。”
　　“我去看过了，是挺像的，不过比我可爱多了。”
　　他听不见。
　　“言言，我爱你，可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我知道。”我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这也是我第一次回应他这句话。
　　可是，他听不见。
　　我们中间隔着一条生死的界限，他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我也摸不到他。
　　月季花开了一丛又一丛，时间过了十几年。
　　柠柠几年前就搬出去了，我很无奈。其实我看得出来，他虽然答应我不要去恨他们，可是心里还是有怨恨的。
　　十几年过去了，他更老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我那些影视作品，甚至是采访视频，说实话，看着屏幕中完美精致的人，我都快记不清了。
　　他看着视频，一遍一遍的看看着，看着就哭了。
　　他坐在投影屏前面，想去摸我的脸，可是那只有一堵冰凉的墙壁。
　　他总是哭着喊我，哭着说对不起，又说他爱我。
　　我从来不知道他这么能哭，泪腺就像坏掉了一样，比我还夸张。
　　刚开始，我叫他“别哭了。”
　　后来我飘过去，想擦掉他脸上的泪水，温柔地哄他。
　　可是我碰不到他，他也看不见我。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呢？我也不知道。
　　在我还活着的那十几年，仇恨已经消散了，但我不愿意原谅他。
　　在此后的十几年，我原谅他了，可我不知道我是否还爱他。
　　爱的感觉被我遗忘太久了。
　　在这十几年里，我变了，他也变了。
　　他更老了，也更糊涂了。
　　看见我演的角色被其他角色欺负，他总是暴跳如雷的打电话给柠柠诉说，我猜想到柠柠应该也很无奈，但只能顺从的应下来。
　　真是越活越小，现在和小孩子一样。
　　人老了，记忆力不太好了，他总以为我还在。
　　每次回房刚进门，就会叫我的名字叫很多次。
　　他每叫一次，我都应一次。
　　可是他听不见。
　　见没有人应他，他就失落的说：“好吧，你还没回来，我等你。”
　　但是一上到床，他就开始哭。每次看到他哭，我都会不合时宜的想，也许是因为老了，控制泪腺的器官不好使了，才会哭的那么多。我只好抱住他，轻声哄他，告诉他我一直都在。
　　可是他听不见，也看不见我，我也碰不到他。
　　吃饭的时候，他也会摆两副碗筷，做的也全都是我喜欢的菜。他一边吃一边给空碗里夹菜，无视佣人奇怪的眼神，好像我还在的样子。
　　可是我碰不到。
　　每次都是这样，周而复始。终于有一天我承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感觉了，冲他大吼：“别再这样，我已经不在了。”
　　“ 我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去。”
　　“别再等我了。”
　　有冰冷的液体滴落在我的手心，我摸不到别的，却可以感知自己。我发现，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原来，我已经死了。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都呆在他身边，让我总有种错觉，我还活着。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真的已经死了，而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还爱他。被掩埋了十几年的爱意现在才被翻出来。
　　可我意识的太晚了，就像他明白自己的心意那样。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我们已经天人永隔了，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子愚弄呢？要两个相爱的人却因为各自的偏执，而永远分开。
　　我很早之前就明白，爱一个不爱你的人很痛苦，恨一个人也很辛苦。
　　可我现在才知道，爱一个爱你的人也那么难，那么痛，痛的让我刻苦铭心。
　　爱真的好难。
　　我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变成一个白发苍苍，满脸憔悴的人，他疯了，我也疯了。
　　我们都在折磨彼此。
　　他突然也哭了起来，又在喊我的名字说那几句话。
　　他说，“我爱你。”
　　我抱住他，没有再回答我知道，而是亲上了他，尽管我碰不到他，但是我想这么做。
　　我听见自己的哭声，也听见我说：“我也爱你。”
　　后来有一天，他走出了那个十几年都没有走出的门，我怕他出事，跟在他后面，他只是去买了一束月季花就回去了。
　　他很高兴的和花店老板说，今天是我和他结婚五十周年纪念日。
　　我看了看日期，的确是结婚纪念日。
　　我竟还记得当时和他领证的心情，又激动又羞涩。
　　原来已经过去五十年了。
　　他一回到去后就，开始找我，我在旁边应他，他却听不见。叫了一会儿，我没出现，柠柠带着他的爱人和两个孩子回来看他。
　　见到柠柠后，他着急地跑过去问。
　　“你姆父呢？怎么还没回家？是迷路了吗？我去接他。”
　　柠柠也有些无奈，却只能告诉他这个残酷的真相。
　　“姆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他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反驳了柠柠，然后一边叫我的名字一边跑上楼，我追了上去。
　　他回到房间后又叫了好几声，见真的没有人应，他就沉默了。就在我以为他又要哭的时候，他却只是将花放在床头，然后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真的越来越像小孩了。
　　我飘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他，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哭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探出头，红着眼睛将床头上我的照片抱在怀里。
　　“言言，你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从那天开始他就消瘦下去，不过五天就变成一个干瘪的老头。
　　其实他之前和几十年前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多了几条皱纹和几丝憔悴，以及一头的白发，可他现在却已经完完全全的老了。
　　他把柠柠叫到床边，和他说话。
　　他说，他其实早就爱上我了，只是太过偏执和愚蠢。
　　他说，这些年都是对他的惩罚。
　　他说，下辈子若是Alpha 就当我的哥哥保护我；若是Omega ，就去追我。
　　他对柠柠说，不要像他一样，总是错过。
　　他请求柠柠说，想要和我站在一起，柠柠同意了。
　　柠柠派了一个人在他旁边守着他，可还是让他钻了空子，自杀了。
　　和我一样割腕的。
　　他对那个人说，说他要来找我了，说他爱我。
　　血越流越多，他突然看见了我，欢喜道：“言言，你是来接我的吗？”
　　我俯下身抱住他：“我来接你了。”
　　几十年来，我终于再次碰到了他。兜兜转转，命运还是将我们牵在了一起。
　　下葬那天，我听见柠柠的祝福，我也告诉他我要走了。
　　回过头，我看见泽寒已变回几十年前的模样，正对着我笑。
　　阳光很温暖，我想我们应该会像柠柠说的一样，将会有一个幸福，美满，不留遗憾的人生。

　　想了想，还是再加一个番外吧，交代一些事，因为有一些细节我是打算写到儿子和他爱人的那本里面的，但是现在高三没那么多时间，明天将番外二打完这本完结后就专心更绿茶啦！如果在我高中的时候绿茶更完了就到大学再开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