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清空》元一连

7、第七章

　　“我、我们真的要进去啊？”杨芷扯着元栾的的衣角小声问。
　　“当然啦，来都来了。”元栾今天画了个妆，穿了一件黑色短装，下身搭配黑色工装裤，露出一截莹白的细腰。“平时说话这么浪，怎么，实操不行？”
　　杨芷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元栾……”
　　“走啦，放包去。”
　　把两人的包放到同一个储物箱上了锁之后，几个人坐到了提前预约好的卡座。
　　这所酒吧的照明整体偏暗，一张张卡座对着台上的驻唱，隔着一道设计别出心裁的半透明玻璃，不少人在舞池里蹦野迪，整个酒吧最明亮的地方就是右手边的吧台。吧台成环形，围着一两个调酒师，有几盏颜色正常的菱锥型吊灯，人倒是少。
　　元栾几人的到来引得不少人侧头注目。
　　几人落座，元栾和杨芷坐在一起，元栾把靠里的位置给了杨芷。
　　吕皓宇看了看菜单：“喝点啥？”吕皓宇活泼好动，整天嬉皮笑脸，没心没肺。
　　伍天宸说：“8个人，套餐三吧。”
　　“大家随便喝啊，不要拘谨。”顾向说，旁边坐着他的女朋友唐瑶。
　　杨芷小声问元栾：“我们啥时候回去呀？”
　　“这不才刚到嘛？”
　　“可是，现在都快10点了呀。”
　　“……”
　　颜巧萱听到了杨芷的话，半掩嘴笑道：“10点还没开始呢。”
　　颜奕文将视线从发着淡蓝色光的手机上移开：“杨芷第一次来？那你可得向旁边的66姐学习一下。”颜奕文是颜巧萱的哥哥。
　　66是他们给她起的外号，巧萱之前在想的时候就觉得喊栾栾好奇怪。
　　元栾弯了眼角，没说话。
　　“我们明天不是还有安排吗？”
　　元栾笑着眨眨眼，拿起酒瓶和杨芷碰个杯：“没事！明天晚点晚点呗。”
　　酒吧里可谓灯红酒绿，穿着暴露的性感女人在舞池高台上扭来扭去，底下涌动的人群像疯狂的追求者、拥护者，一个个的，仿佛丧失了理智，只求这一时的欢畅。
　　元栾仰头眯眼喝酒。眼中有细碎的光流转闪动，大气的眉眼精致又漂亮，稍长的眼线像钩子一样把风韵尽数勾了出来。她流畅的面部线条在酒吧独特的灯光交织下显得有种被入侵的悲伤。
　　杨芷怔怔地盯着元栾的侧脸，没再说话。
　　“来玩游戏吗？抓手指。”元栾放下一个本来装满酒的空瓶，对他们说。
　　“来吧，反正现在还早。”吕皓宇说。
　　“惩罚是什么？”杨芷问。
　　顾向：“真心话大冒险？”
　　唐瑶附和说好。
　　第一轮猜拳出来，颜巧萱抓。
　　“来来来，都把手指放好啊。”颜巧萱是个甜妹，笑起来时有两个梨涡。
　　“三、二、一！”
　　颜巧萱一抓，抓了一团空气。
　　“哈哈哈，巧萱你不行呀。”杨芷口嗨。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自家亲哥也没少嘲笑她。
　　“萱萱你手太小，没优势。”元栾又开了一瓶酒，喝了一口。
　　吕皓宇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颜巧萱娇嗔了一句：“真心话真心话。”
　　吕皓宇想了一个问题：“在场的，谁最可信？”
　　颜巧萱的眼睛环绕了一周，表情若有所思的样子。
　　“还没出答案吗？咳咳咳……”颜奕文吃惊的同时有点愤怒。
　　“哈哈哈，你就别想了，你一看就是那种给个苹果就卖掉妹妹的哥哥。”吕皓宇大笑。
　　“……”颜巧萱还在思考。
　　“还、还不选我？”妹控颜奕文的玻璃心碎了。
　　“元栾！”颜巧萱被逼急了，大叫，“66，66最可信了！”
　　大家笑。元栾和巧萱碰了个杯。
　　颜巧萱又抓了几轮，
　　无不是她来回答真心话。
　　颜奕文看不下去了，嚷嚷着一群人一起欺负他妹，他要为巧萱出头。
　　“三、二……一！”
　　颜奕文的套路就像狼来了，一看平时就没少玩这个游戏。顾向被抓住了。
　　吕皓宇笑喷了：“向哥这么菜的吗哈哈。”
　　顾向也没忍住：“真心话吧。”
　　“哦～”一群人跟着起哄，眼神在他和唐瑶之间来回流转。
　　“唐瑶来问唐瑶来问。”吕皓宇先说。
　　“我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唐瑶看着顾向，眼神里透露着拷问一般的坏笑。
　　顾向毫不犹豫：“前年8月的时候。”
　　吕皓宇显得有点吃惊：“这么久了吗？”
　　“他答对了吗？”颜奕文也问。
　　“嗯。”唐瑶点头，脸上露出娇俏的笑。
　　“顾向是去年下半年才告诉我们的吧？”
　　“好啊，瞒了我们这么久啊，”吕皓宇笑，“来，这瓶喝了。”
　　卡座上其乐融融。一时交谈，一时哄声大笑，
　　“初恋是什么时候？”
　　“大一下学期的初恋。”
　　“对着那个喝酒的女人，一本正经说自己是禽兽。”
　　“噗哈哈哈哈……”
　　“快去！”
　　“小电影网址怎么来的，嗯？”
　　“顾向给的。”
　　“顾向？你有网址？居然告诉他不告诉我？”
　　“顾向？把网址删掉！”
　　……
　　玩了差不多快10轮，桌上只有元栾没被抓到过了。
　　“天宸抓到人了吗？”
　　“他也没被抓到过。”
　　于是场上的游戏莫名开始针对元栾和伍天宸。
　　“三、二一！”
　　“三……”
　　“快点儿的！”吕皓宇忍不住。
　　颜奕文：“别催呀，你知道你是怎么屡屡被抓的不？”元栾家盯着颜奕文的手，脸上充满了笑意。
　　“二一！”
　　“哈哈哈哈哈！落网了落网了……”吕皓宇笑。
　　“笑什么笑，你不也被抓啦？”杨芷鄙夷地开口。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
　　伍天宸，人狠话不多。
　　一股微妙的气氛在其他人的眼神交流中弥漫开来。
　　“咳咳，这好不容易抓到你啦，怎么能让你好过。”吕皓宇贼眉鼠眼。
　　“你先把眼睛闭上，其他人，随便换个位置。”
　　元栾坐在最外面，直接从一段换到了另一端。
　　“睁眼吧，和距离你最远的异性对视十秒。”颜奕文声线里带着计谋得逞的意味。
　　“噢～”顾向开口，“怎么是巧萱呀。”
　　颜奕文直接来了一拳，“看清楚了，明明是元栾。”
　　“哦哦哦哦哦！对对，是66，你瞧我这。”顾向嘿嘿笑。
　　吕皓宇不满：“10秒也太短了吧？”
　　颜奕文：“那20秒？”
　　伍天宸：“10秒就够……”
　　“好！就20秒！”吕皓宇大笑。
　　元栾在一片笑声中被推搡到了伍天宸身边。
　　“准备了啊。”
　　元栾对上伍天宸的眼睛，他显得很紧张。
　　“再近点儿再近点儿。”
　　好像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开始计时！”
　　两人的距离比较近，元栾以前没注意，现在发觉伍天宸长得其实也不错。
　　她直直的看着伍天宸，冷不丁冒出一句：“别盯着我的眼线看，天宸。”语毕，眼底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伍天宸一怔，视线直接对上元栾的，战略性后仰了一下，脸色迅速烧起来，匆忙移开了视线，单手捂着眼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哈哈哈，”元栾脸上露出属于胜利者的肆无忌惮的笑容，“我赢啦！”
　　伍天宸的脸更红了。
　　“哈哈哈哈，天宸怎么喝了这么多，脸红成这样？”顾向打趣道。
　　“越来越红了。”
　　“天宸脸红，不多见啊。”
　　元栾也跟着笑，顺便和天宸碰个杯：“承让承让。”
　　杨芷拽着元栾笑得东倒西歪的，悄悄和她说悄悄话。
　　“怎么样？伍天宸帅不？”
　　“挺帅的。”
　　“冲一波？姐妹？”
　　元栾笑着摇头：“那就不了。”
　　“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
　　“对不起，我们有点过分。”杨芷收了笑意。
　　下把伍天宸来抓。
　　大家像之前一样聚集在抓手的附近，伸出食指抵在伍天宸的手心。
　　这回换了个位置，元栾再聚集到别人那里去时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侧脸。
　　看得不清楚，半边脸都没看清那人就转过去了。
　　应该是个帅哥。
　　元栾没往心里去。
　　“一！”
　　视线回归的一瞬间，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自己的食指被抓住了。
　　“咱66姐的战斗力一下子这么低了吗？”
　　“你也不看抓的人是谁哈哈哈。”
　　伍天宸自己也有点吃惊。按照元栾前面表现的，没道理会被抓住，况且他也没使诈，只有元栾一个人被抓了。
　　“大冒险，”元栾舔舔嘴唇，“我选大冒险。”
　　“呜哦，大冒险啊。”元栾是女生里唯一一个选大冒险的。
　　“来来来，大家一起出题吧。”
　　“66是女生，你们对她温柔点。”唐瑶道。
　　“在台上对着话筒唱青藏高原去？”
　　“站在厕所门口对着出去的人说’好吃再来啊’？”
　　“有人带护手霜了吗，要不帮旁边的异性涂护手霜吧。”
　　问题越提越尴尬。
　　一群人抉择了一会儿，最后选了一个比较简单的。
　　元栾去C位卡蹭了一瓶价格中等偏上的酒走过来，酒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完成。”
　　大家又玩了几轮，彼此都有点微醺，唐瑶喝醉了，顾向就带着她提前回去了。后来巧萱想去舞池，于是一群人跟着去舞池。
　　“你去那里干什么，有没人陪你跳。”颜奕文对吕皓宇说。
　　“关你什么事，我现场找，”吕皓宇说，“你不也没有。”
　　杨芷扯了扯元栾，说自己不想去，元栾便留在卡座和杨芷一起。后来伍天宸也跟着去了舞池。
　　“不去吗？”伍天宸问元栾。
　　“不去啦。”
　　卡座上只剩下元栾和杨芷。
　　杨芷偏头看元栾，她自己倒是注意着没喝多少，还清醒着。不过元栾是除了说话的时候嘴巴不得空，其他时间都攥着酒瓶仰头吨吨吨地喝。
　　“没醉吗？”杨芷问。
　　“没呢，”元栾随口答，“这儿大部分都是假酒，唐瑶那种程度的才会醉。”
　　“头晕吗？”
　　“不晕，你晕啦？”元栾睨了她一眼，“你不没喝多少嘛。”
　　“……”杨芷坐近了点。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喝酒啦？”
　　“一两年前吧。”
　　顾向、吕皓宇、颜姓兄妹和伍天宸都是她在大三大四认识的朋友，杨芷是之后元栾介绍给他们认识的。
　　一行人大四毕业之后约着来T市玩，元栾也捎上了杨芷。本来今天晚上是没有安排的，不知道谁提了口酒吧，8个人就这样玩到了现在。
　　话说T市自从两年前地震之后，在这两年之内恢复得相当好了，当地政府把基础设施建设完善之后，也渐渐开始重视第三产业的发展，各种鼓励型政策的颁布让T市变得越来越繁华。
　　“元栾，你……”杨芷欲言又止。
　　“我，什么？”元栾笑，“我猜你想说，我变了好多，是不是。”
　　“嗯，是的。”
　　“我没变吧。我感觉我没什么变化呀。”元栾脸上的笑意褪到只剩一点。
　　杨芷转身，正对着元栾，“我之前过生日的时候邀请你来家里喝酒，你当时还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呢。”
　　“……”
　　“我给你倒了一小杯，你喝完五官都扭曲了。”
　　“是嘛，我不记得了。”
　　杨芷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元栾，充满诱惑力的装束，明艳的妆容，“你以前也不这么打扮的。真的变了好多。”
　　“……”我没变。
　　“不过，你成绩什么的也还是那么好，”杨芷认真地想，好像又没变，“不过，只要你开心就好啦。”
　　“嗯。”
　　元栾略微放下拿着酒瓶的手臂，垂眸，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翳。
　　两年前地震结束后，父母来T市医院接她回去。他们也给远在他乡的哥哥打电话，要他回来和许久未见的妹妹一起好好吃顿饭。
　　那年暑假，家人团聚。
　　元择问了她的病情，说没事就好。
　　父母和以前一样对待哥哥，与他交谈，询问最近的生活怎么样。她能隐约看出元择并不想待在这里。
　　过了一两天，她和元择草草地吃了顿饭，他就回去了。
　　一直到现在，元栾和以前最心爱的哥哥再也没见过面，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今年元旦时的两句“新年快乐”。
　　大三开始，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学业方面保持着优异的成绩，但是认识的朋友变多了，不好的习惯也变多了。
　　她在课后总是会和朋友一起玩，一起聚会。她学会了喝酒，知道了怎么喝能喝得多，怎么喝不容易醉。也学会了抽烟，记得第一次在学校操场后面抽时，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咳出来了，他们当时都笑她。
　　她的期末考试从和室友一起去自习室正常复习——这是最好的方式——变成熬夜通宵学习，一熬就是一两个星期。
　　刚开始的时候，熬夜复习对元栾的影响极小，通宵一整晚第二天脸上黑眼圈都不见得有一对。后来慢慢的，元栾已经需要靠咖啡和运动饮料来位熬夜续命。她已经进过一次医院了。
　　上次过年的时候，亲戚朋友们说“这个是栾栾吧？变好多了呀。”她心里一惊，默默咽了口水，后来才反应过来，“栾栾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元栾开始讨厌那些关于“她变了还是没变的”对话，讨厌别人对她说“你变了”。
　　但她还是会努力露出和以前一样的笑脸，礼貌地回复别人的问题，解答那些对她个人来说冒犯性十足的问题。
　　“真心话大冒险还是别玩了吧，尤其是大冒险。”杨芷试探地说，“我都受不了了。”
　　杨芷的话把她拉回现实。
　　“我都听你的。”元栾抿嘴笑。
　　笑得让人感觉诚意十足。两只眼睛真诚地注视着对方，配合放松的表情，勾起的嘴角，让人简直无法相信这是假的。
　　杨芷一下红了眼睛，哽咽地来抱元栾：“果然，你还是我的元栾。”
　　元栾眼睛也红了，鼻子有点酸，心口处有一瞬间的疼痛，但她还是努力用着上一秒正常的语气，回抱杨芷：“大山。”
　　在这一瞬间，她很想变回原来的自己，很想。元栾认真对待真心对自己的人，不想隐瞒，不想欺骗。
　　但是她已经回不去了。她的伪装已经死死的黏住自己，撕不掉了。一旦企图揭除它们，自己也会流血。
　　她知道杨芷还无条件的相信自己，把自己当作最好的朋友，但是……请你理解，我也不想。
　　突然想喝烈酒。
　　“服务员，来杯sho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