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度妄想》七月在予

22、chapter22

　　上了飞机两个小时后，穿过云层，看过日落，他们到达拉萨的机场。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候机厅中的人几乎是寥寥无几，剩下的几个影子都在座位丛中呆立，如将死的老树桩。

　　刚下飞机，风一下子刮到脸上，带着高原特有的冷冽，还有雪山的干净纯粹。

　　江扬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似乎被什么东西迷了眼，他有点不适应飞机外的环境，扭头向右，避开风口。这时，一条围巾从身后卷过来，把他的脖子围住了。

　　“走吧，别挡了后边的路。”隋冬越背着帆布旅行包，面带微笑，脸颊上的高原红不是很明显。

　　江扬的就不一样了，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适合这种环境，于是下意识将围巾拉高一点，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好在现在是晚上，旅客匆匆，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怪异的着装，上半身一件白色长袖卫衣，下半身一条黑色长裤，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针织米色围巾，不冬不夏的，确实有点不合时宜。

　　但他真觉得冷！

　　“我们去找家旅店住一晚，明天去卡纳雪山。”

　　江扬跟在他身后，走出机场，心里纳闷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想去卡纳雪山？心下正想时，只听见对方又说：“你想住民宿还是酒店？”

　　“都可以。”江扬不是不挑剔，只是现在人生地不熟的，轮不到他来挑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行，那住民宿吧，比较便宜。”

　　他没有回答，而是跟在隋冬越后边，像影子一样跟着，对方的影子在路灯的照应下，拖在脚下，他踩一脚，对方的影子就飘远了一脚。

　　隋冬越的身上似乎也带着一种冷冽的清香，那是香皂的味道混着未挥发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素净，清爽。

　　不知不觉，他总忍不住把这背影与另一个人的背影放在一起对比，隐隐有一丝相似的感觉。

　　“老师……”

　　“嗯？”隋冬越顿住脚，回头。“什么事？”

　　“你……打游戏吗？”

　　隋冬越听到这个问题，心狠狠地撞击了一下自己的胸腔，生怕对方会知道自己的马甲：“不打，我从来不打游戏，我喜欢看书和打球。怎么了？”

　　“没什么。”江扬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他默默地如影子一般跟着老师。

　　拉萨，在藏语中的意思是神居住的地方，人间最圣洁的地方。抬头可见最清明的天空，透过稀薄的大气层，可以看见满天繁星。雪山的轮廓在微光中被勾勒出模糊的影子，像一张版画。

　　贡嘎雪山、念青唐古拉山、冈仁波齐、珠穆朗玛峰、南迦巴瓦峰……环绕在周围，给他一种错觉，以为很近，走几步就能到山脚，可真要走去，身体不一定能扛得住。

　　两人来到当地的民宿，办理了入住手续，便带着行李去休整。

　　江扬跟着隋冬越进入民宿客房，灯亮了，房间整齐干净，木地板尽早拖过，残余的水渍已经干涸，剩下一点若隐若现的痕迹依稀可见。两张单人床各摆在两面墙下，中间隔着一个床头灯。

　　“你看看想在哪一张？”

　　“随便。”江扬只瞥了一眼，将背包丢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张，他隐约觉得自己有点头晕，怀疑是轻微的高原反应，想直接躺在床上。

　　隋冬越拦住他：“等等。”

　　随后，他看见隋冬越到床上检查，尤其是床单被子什么的，都要用手掌扑过一遍。他知道，那老师在帮他检查床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钉子之类，之前在其他某个省市的宾馆爆出过这样的事情。

　　“可以了。”隋冬越起身，拍拍双手，随后又去检查自己的床铺，“虽然繁琐但出门在外安全最重要。”

　　“谢谢。”江扬用低得像蚊子叫的声音道了声谢谢，他自己都不太听得清。

　　隋冬越当然也没有听清，他只是随意嗯了一声，算是一种应答。

　　江扬躺到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自从来到高原，他就开始感觉不适应，这种不适感以及眩晕都在加重，呆的越久，感觉越明显。

　　他想，也许他还能坚持一晚，等明天看到了卡纳雪山就离开。

　　然而，这一晚就已经证明他过于高估他自己了。

　　次日一早，隋冬越醒来，发现叫不醒江扬，就立即拨了一二零急救电话，江扬被送进了医院，靠吸氧缓解病情。

　　江扬在睡梦中陷入了迷乱恐惧，他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游戏现场，看到了一切的真相，那个残忍的丈夫杀了自己的妻子，仅仅是因为自己赌博输了！

　　多么可悲人！多么卑贱的生命！

　　他看着一地流淌的血，源源不断地从地上的尸体中流出，流到他脚边，沾着他鞋子，如潮汐一样涨起来，漫上他的脚面，鞋帮子……又像洪水一样企图淹没他，吞噬他！

　　江扬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不是不想逃，而是脚动不了，像被钉子钉住似的，只能任由自己窒息在红色的海洋中……

　　此刻，他最想喊的人……是谁？

　　他本想搜遍自己的记忆之匣，却没想到一个非亲非故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

　　隋冬越！

　　老师……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想到他？在这样一个最危险的时刻……

　　他沉沉地睡过去，混着半梦半醒的悲哀……

　　以及那沉默在一片血海中的哭声……

　　*

　　醒来时，他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隋冬越，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他目光看向自己鼻子，看到了氧气罩，里面被呼出的气体雾白了一片。

　　他转头，看向病房的窗户，半个雪山的身影落在窗框中，蔚蓝色的天，白的云，白的雪，青褐色的山，还有近处贴在窗外的松衫，构成了一张版画。

　　美，但又美得如此虚幻。

　　以至于让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他用意识操控了一下手指，勾了勾自己的右手，碰到了隋冬越的胳膊，有点暖！是真实的。

　　“你醒了？”隋冬越醒来伸了个懒腰，“你的身体不太好，等一下咱们就回去吧。”

　　“不！”江扬倔强道。

　　“你还想去看卡纳雪山？”隋冬越起身去热水机倒了杯水，温水在并不寒冷的环境下也出现了热气，腾腾地往上升！他走过来，递给江扬。

　　江扬摇摇头，他还不想喝水，目光再次转向窗外，视线落在窗外的雪山上。

　　隋冬越将手中的温水一饮而尽，抿抿嘴唇：“答应我，在山下看一眼就走。”

　　对方点点头。

　　隋冬越跟当地人租了一辆普通的摩托，戴好头盔，穿好护膝，顺便也给江扬一顶头盔：“戴着吧，我已经很久没骑过摩托了，这里的路虽然平整，但也要防备万一。”

　　江扬看到对方将微型氧气瓶放入后备箱，也就没什么抵触情绪，乖乖戴上头盔，拉下保护罩，他坐在后边，双手却不知道该抓哪儿，只好往后搭在后备箱上，以前他没有坐过这种车。

　　“好了没？”隋冬越看了一眼后视镜，有些模糊，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擦过了，他呵了口气，擦擦后视镜，看到江扬不自在的动作。

　　“好了。”江扬硬着头皮说。

　　“你……这样不安全。”

　　“没有安全带。”

　　“抱我不比抱后备箱安全么？”隋冬越莞尔一笑，“呵呵，随你，坐稳了！”

　　隋冬越骑着旧式摩托在高原的公路上奔驰，冷风刮过他们的脸，真真有风头如刀面如割的意味。公路虽然平整，但也没有好走多少，弯弯绕绕的山路隧道一个接一个。

　　江扬不由得在心里打鼓，也不知道这老师的水平如何，前方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差点没把他的魂颠出来，在急速转弯的一刹那，他感觉后备箱有种松动感，立即放手，改成抱着隋冬越的腰。

　　他的心跳得很快，大概是被刚刚那一遛弯吓的：“你会不会开？”

　　“啊？你说什么？”风有些大，旧摩托的发动机在轰轰响，因此，隋冬越并没有听清后面的人在说什么？

　　“我说，你会不会开车？”江扬在他耳边吼。

　　“你会你来？”隋冬越其实已经是最慢的速度了，不过这种车的型号本来就比较老，可换的档不多，时速也就三十到六十码罢了。

　　江扬默默闭嘴，看着路边呼啸而过的护栏，石头与山壁交替出现。远方的山却在向他们招手，地面的草地从脚下连成一片，延伸到天边，看不到尽头。

　　他的手背任由高原的风吹着，很冷，但掌心却因为触碰到某人的身体而多了几分暖意，虽然隔着两层衣服，但他还是能感觉得到从衣物料子中传递出来的暖意。

　　心中暗自做了一个深呼吸，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因为高原反应的缘故，脑子不太清晰，混沌一片，因此在感觉上可能也有些错乱。

　　大约三小时的车程，他们来到了卡纳雪山脚下。

　　江扬下了车，却只能靠吸氧来维持自己的身体，他很渺小，尤其是站在这座雪山脚下。

　　仰头怅望，他看到了山顶的旗云，朝东飞扬，圣洁的光辉像极了游戏中的天空。只是，这里到处是碎石堆，没有草地，也没有执著的学长。

　　“照张相？”隋冬越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雪山后问。

　　“不照。”江扬转身，踱到一边，他很想上去，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隋冬越，虽然自己答应过后者不上去，但……去他的承诺！

　　他抬腿朝卡纳雪山走去。

　　隋冬越三步并作两步走，跟上去，从身后拉住他的手：“你身体吃不消！回来！”

　　江扬甩开他的手：“不要你管！”

　　“你之前可是答应过我的？”

　　江扬顿住了脚步，低头沉默，目光看着地面，良久，抬头看着隋冬越：“我一定要上去！你爱跟就跟，别妨碍我的路！”

　　“行！既然你要去，就把氧气瓶背上。”隋冬越返回摩托车处，把氧气瓶拿出来给他。

　　江扬连一声谢谢都没有给他，径直上山。

　　隋冬越心里郁闷得很，这孩子太难管教了！他本想在山下等着，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可是一想到那孩子倔得跟头驴子一样，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可能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