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旌华纸

1、黎霭的烦躁咕咕

　　深夜，十二点五十八分。
　　互联网就是一个大泡菜缸，装满了从□□各地跳进来，泡在里面的老网民。白天的时候你看着没人，其实人都猫在晚上呢。
　　比如，啊呀呀白桦的读者。等一篇《日晕》更新而裹在被子里的，极力抹着眼睛害怕自己睡着的读者们，期待着下一章的几万个夜猫子，每人都恨不得从啊呀呀白桦手里抢稿子一睹为快。
　　十二点五十九分。
　　多少个嘴唇开始无声地读秒，老手面不改色，娴熟地刷新着页面，心里面却在呐喊：“我想看滨月！”主角小滨月，真活该是个有血有肉的少年！多少个猛男悄然落泪，多少个快乐女孩唏嘘不已。而今夜，必将又是决胜的一夜。
　　来吧来吧，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我不可能输！老油条们罕见地紧张起来，准备拿出自己单身多年练就的究极手速，四十……
　　没有四十九。这年十月十八日半夜零点五十九分四十九秒啊呀呀白桦更新了，曰：
　　对不起诸位，最近有些瓶颈，感谢各位的支持。不定时更新。

　　你早刷出来，你早绝望怒吼喽。
　　尖酸刻薄的人在底下说道：
　　翻译：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盛着金黄色澄澈液体的两个透明玻璃杯相撞，当啷。黎霭道：干杯。黎宇无奈。
　　“怎么，松然又嗑药了？”
　　“他先周旋了一番，于是开始要钱。八万，真当我ATM呗。”
　　“那关《日晕》什么事？”
　　黎霭一仰脖，那点酒尽数入了肚：“我可不写乌托邦。”
　　“随你的便。”
　　黎宇啜了一小口麦芽啤酒，微微酸辛的味道充斥口齿间。
　　“那你的收入怎么办？就这么不要了？”宇试图再诱劝一番，“你本可以不截胡稿子的，反正大纲的杆子立在那里，你再顺着爬——退一万步，也糟不到哪儿去。小说，是艺术创作，你没必要砍掉一半，吃饱了撑的……”
　　黎霭猛地将杯子砸在垂垂老矣的吧台上，带着灯也一起振动起来。灰震落下来，尽数盖在本不干净的吧台上。
　　“……如果是别人，肯定这么说，”他面不改色道，“拜托，我不算亲哥，也算半个亲哥了吧？你说要资助——那谁，我也没反对不是？”
　　他瞄了一眼冰啤酒，望着上边一层薄薄的灰，想说什么，终究没说。碰了一鼻子灰么？不止他，还有他的啤酒和吧台，全然没有面子。
　　黎霭沉着脸，半晌才开口：“钱什么的，你告诉爸妈别担心，我能养活自己。”
　　他起身，宇并没有跟上去。而是暗暗咬牙切齿静坐着，装作平静地凝视啤酒上层的渣子。咯吱——咣！这是关门呢。
　　更新，别想了，一点也写不出来。黎霭在床上翻了大半宿，却只是徒增肩痛。索性躺平等死。钱，阿堵物，银子，money，孔方兄，房租交了还剩多少呢？打工，打什么工呢？哪里找呢？松然就丢下不管了吗？明天……
　　他没睡着。破晓时上百度看病，得出了自己患三种癌症两种炎症五种心理疾病的结论。遂起，向医院。医生写了一串他看不懂的符号：“没什么事，有点焦虑。”
　　“不是，您再……”
　　“就是焦虑。去领药吧，”医生忽然拔高了嗓门，“下一个！”
　　等他出来，原来后面已经排着满满一走廊的人了。真像鱼罐头。他想。他从一群沙丁鱼中挤出去，挤啊挤，他着实怀疑自己的脑浆要被这些人的肩膀挤出来了。
　　啊，肩膀。
　　啊，好烦。
　　身高，是硬伤。他的白眼翻得快翻不回来了。啊对不起，我不是冲你。那个……我来抓药。护士皱着的眉头略略松开，拿了单子替他抓药时明显散漫了。他挤得想吐。
　　等他再挤出宽敞且逼仄的大海，终于痛快地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朝医院的招牌比了个中指。爽！
　　没来得及回头，猛然撞上个人。对方走得急，于是他们就撞得格外重，大脑在落地前在无限延长的瞬间做出判断：很痛，是骨头，周围不平坦却是整体，是面部，鼻梁。结论：哈！没比我高多少！血赚不……
　　嘭。落地。屁股疼，手肘疼，后脑勺疼，头晕。
　　这么说我现在真就摊平了啊。黎霭想。对方哀嚎起来，属引凄异，医馆传响，哀转久绝。惨，着实惨。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对方在试着爬起来。他不一样，众人皆道其古怪，他的人生格言之一就是：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平，等不疼了再起。啊啊，我想象到了，这位幸运观众，你爬起来了，然后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正如我习惯的那样。黎霭想。你只会觉得我在碰瓷，正如我习惯的那样。
　　他一躁，头又疼，下意识就哼哼出来。啊？没有骂我？他睁眼，正好是个少年逆着阳光，自己一只手扶着腰，疼得嘴上倒吸冷气，一只手还伸出来，同时问：“你还好吗？”
　　黎霭愣了半秒，自动去握那只伸出来的右手——出乎意料是与他一般的结茧粗糙。你也是写文的啊。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违反了自己的格言，立刻就站起来，拍下身上的灰。
　　“嗯，谢谢，我好极了。”他调皮地眨眼，下意识拍拍手，看着那少年。我刚才还……比中指呢，他，他不觉得我有病吧？黎霭不安地期待。少年浅然一笑，露出颗尖尖的虎牙道：“你好怪，可是你也真有意思，我叫汪余念……”
　　今天，黎霭记住了，带着宿醉记住了，十月十九日，有人主动和他结交。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第一篇试试水，明天更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