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请不要那么冷漠》粉岚阁子

54、此情风月知

　　浅螺黛，淡燕脂。
　　闲妆取次宜。
　　隔帘风雨闭门时。
　　此情风月知。

　　外面天色正好，落叶萧然。秋乏人愈倦。

　　只是莫离岚这一觉睡去，却足足睡了个两天一夜。

　　再醒过来的时候，床前人影间晰，竟是小冷那一张淡无波澜的漠脸。

　　缓了好久，莫离岚一边揉着松弛的眼皮，眼瞅着高愈翔。

　　轻启了唇。“你是谁？”

　　震惊，慌乱，愕然……还有什么，总之现在呆立在床边的柳妈的肥脸上，能出现的惊讶之情，全有了。

　　‘你是谁？’这是什么？最经典或是恶俗到人见人唾的失忆剧情？

　　正当柳妈准备放声大喊一嗓子‘叫大夫——————！’这样的经典后续台词时。

　　小二扯动了一下嘴角，眯眼笑瞅着脸前微显了惊色的小冷。吐出一句。

　　“放心，假的———！”高扬了嘴角。“一觉醒来就能看见这么难得地表情，真好！”

　　这一句说完。柳妈愣瞅了瞅身前少爷的背影，嗖——！猛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她人老的错觉，此时少爷身上的寒气，绝对是空前高涨啊！

　　“小二……小姐。”后面两个字，是恍然想到后又加上的，说起来，还是以前使唤她当丫头的时候顺心的多。小二、小二，这名儿，多顺口啊。再加个小姐二字，啧啧啧~~~！实在是在村姑身上披凤袍，别扭的紧啊。

　　“那个……你可算醒了，您这一睡就是两天啊。大夫来瞧了，都说是身子虚得。把我们少爷紧……”

　　柳妈话没说完，明显后面与‘肉麻’有关的词，是小冷享不了的了。袖子一摆，就转身迎上了柳妈的一脸‘油笑’。

　　“没你事了。去忙吧！”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的小二，续道。“饭在桌子上了，趁热，全吃净。”说完，一把扶住腰间的寒剑，踱步而去。

　　柳妈见少爷走的匆匆，恍觉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惹人气的话，忙向床前的小二作了揖，抬脚跟了出去。

　　缓缓，凑着一声长长地关门声，门缝愈来愈小，直到……缝隙完全合死。

　　屋内撑臂而坐的小二，瞬间瘫软了肩膀。

　　“噗——！”喷吐出一口。

　　急急地抬手掩住了嘴。

　　暖暖地，湿湿地一滩。不用看，也知是鲜红一片。

　　莫离岚浅叹了一口气，带着丝无奈地神情，用另只手粗粗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色。

　　穿上鞋，小二踉跄了几步才走到水盆旁，静默地撩着水。淡淡地看着，盆中的清水渐渐被染成了淡红色。

　　洗净了手，这才在身上磨蹭了几下，终于，双手停在了腹下，紧紧一揪。

　　“我知道，流血的不是我，是你……小岚，我们坚持住好不好。是小二不好，害了你。可是……我们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可以的。”

　　莫离岚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她是真的在道歉。就是她体内，跟了她十多年的绝决蛊。她不知道它叫什么，她只知道她们两个是相互依存的，她给它起名叫小岚，用了自己的名字。她靠体内的小岚得了百毒不侵的身子，有了一身人人惧怕的‘血毒’。同时，她哺育了小岚，给小岚提供了生活的寄处。

　　所以，她们是‘系命’。这，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因为没人会相信：居然有人……会和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蛊虫’连成系蛊。有些蛊是专门做系命的，因为它们的耐力足，寿命长，和它相系的主体不用担心有人毒害他体内的蛊虫而连害了自己。

　　可是莫离岚体内的绝蛊。她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蛊，不知道它还能存活多久，自己能随它的寿命而存活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这蛊虫特有的‘蛊毒’是什么。可她，就是执拗地和它系了命。

　　如今，金赞云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封了她的三道‘天养穴’，就等于封了蛊虫的虫洞。虫动不得，吃不得，发毒更不得。渐渐的，蛊虫就会死在寄主体内。而与它系了命的莫离岚……

　　当然也会死。

　　怕死？

　　莫离岚笑笑。

　　这个话题，任凭去问莫离世家哪一个人，想必答案都是一样的。

　　‘可怕的不是死，是死后还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这就是爹爹们从小教给她们的话，所以莫离岚记下了。她现在，不怕……只是，她有放不下的人。

　　“一想到……小冷还要一直活在那，恶狼的窝里。一群姓金的……天天就算计着怎么喝净他的血，吃光他的肉。只要一想到小冷身边那群人……我，我莫离岚就是被埋了，也要从墓里咆哮着爬出来——！”

　　忿忿地说着，手紧紧地撕住了腹前的一块衣布。因恨而绷起的一块头皮，竟爆出了条条分明的血管。

　　可这样的愤恨，对于小二来说，也只是一时的。娇人先是一脸的愤慨，随即小鼻子抖动了几下，接着狠狠地嗅了两下，缓缓转身。

　　直到视划过了桌上满目琳琅地菜色时。

　　一直黯淡无霞的眸子，倏地明亮了起来。

　　“咚——！”一声，前一刻病怏怏的纤躯，此时已稳稳地落在了桌前的木凳之上。

　　于是，重演了风暴来袭地一番景象……

　　…… ……

　　“少爷，少……少爷……”所以说，柳妈的脚程哪里是高愈翔的对手。奋起直追了三个院子，柳妈却离的前脚出门的少爷，更远了。

　　肥硕地身子一弯，猛吸一口气，抬头喊道。“少爷————！小二姑娘要————————”

　　最后这个‘要’字，吊人胃口地猛喊了半天，直到最后老气儿都吐净了，还是没吐出个所‘要’之物来。

　　无所谓，反正，柳妈地目的达到了……

　　“少爷！”看着眼线突现地高愈翔，展露了油乎乎地一脸慈笑。

　　“她要什么？”冷冷一句。

　　冷？此时的柳妈可不觉他家少爷哪里冷了。自从这天高府，高愈翔领着个陌生丫头进了西苑。柳妈眼中看到得，就全是那一身暖意地高少爷了。

　　笑愈欢。“少爷……小二小姐要的，柳妈都知道。只是，柳妈要的，少爷能不能也……关心关心。”

　　柳妈要的？加月俸？收下人？这些貌似都不归他这不问家事的大少爷管啊？

　　高愈翔一脸的不悦，淡淡一问。“是什么……”

　　肥肉一挤，一抹阴笑横生。“呵呵……柳妈要的，自然也是老夫人，老爷，整个天高府最盼的……那就是，一个准少奶奶啊！”

　　这话一出，高愈翔微蹙了一下。这柳妈，是来寻他开心的么。带着疑惑地一瞥，缓转了身。

　　柳妈一见少爷又要离去，遂急言道。

　　“少爷既然喜欢小二姑娘，为什么还迟迟拖着……不做表示。少爷怎么不想想……若是你早些把她娶过门了。那……以后，这院子谁还敢动小二姑娘一根头发啊？”察言观色地缓了一会儿，接道。“要是，早有了‘少夫人’这样的名号……当初，金家还敢碰小二姑娘么？”

　　高愈翔侧头没有回答，只是思索了一番，察然，刘妈的话有些道理。只是，婚嫁的这样的事，实在是他之前从没有考虑过的……他们之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了吗？

　　“你说……我喜欢……她？”高尊主淡淡一句。这话一说出来，让柳妈听得，倒是像高愈翔在问她的问题了。

　　“当然了！”柳妈笑笑。见少爷滞了步，忙抬脚绕去他的面前，急言道。“不然少爷以为对小儿姑娘的……是什么？”

　　是什么？这一问，便让小冷忽想起了几天前，从野外寻回她的时候，小二曾在她身后问过的一句，‘我对你来说，是什么？’这两个问题，是一样的吗？

　　越想，高愈翔的眉头再不知不觉间攒了起来。

　　“少爷……有道是旁观者清。你身陷其中，就看不到了。你要是仔细想想……对小二姑娘的感觉……”微顿，试探地看了看高愈翔沉思地神情，续问道。“少爷你试着说说，对……她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缓了一会儿，高愈翔眼神渐飘向远处。“不知道……”

　　这种事，怎么能不知道呢？

　　柳妈听得一个跳脚。

　　可高愈翔偏不领情，毫不为之所动。仍是一脸的淡漠。

　　“少爷，你这样不行啊！你是男子，自当先行而言。你对小二姑娘，别的不说，就是那样的眼神……柳妈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拍着胸脯说吧！绝对是‘中意’，‘中意’的很！少爷，你对她的感觉，只是自己还没有察觉到……或是早就察觉到了，你不愿去承认。”

　　闻言，冷冷的眸子渐渐飘远，只隐隐到。“如果……”

　　“见不到她……就会感到烦躁，而且是躁乱不安……这样的情绪，算么？”

　　柳妈听这一句。老脸马上笑开了花，嘴唇一个紧闭，不发一言地猛点起了头。

　　“想到她做的那些蠢事……有时候，很想骂她，可她立在我面前了，狠话……就说不出口了。”

　　嗯，嗯，嗯……拼命点头。在心中喊了一百个‘是’、‘对’、‘就是这种感觉’！

　　“明知道她是魔教的背景，还是很想护着她……”

　　嗯！嗯！嗯！

　　高愈翔眼愈黯愈离去了遥远，似是连自己都望不到的地方，恍惚地低诉着。“她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女子了。完全没有女子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似乎从来就没有能够吓到她的东西，可是……她却怕，怕我死……那次，她以为我死了于是哭了好大声。那一刻，我几乎以为那样的哭声……是来自我……”

　　嗯！嗯……缓缓地，柳妈猛点不停地脑袋，慢了下来。眼只紧紧盯着高愈翔淡淡地神情。

　　“武林，要剿灭她，吵着要交她出去的时候，我……就想把门外所有人……都杀尽了。从来没有那么暴怒过，当时我……真的只想杀人。杀掉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虽然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可是，在我看来，她就最需要保护的……”

　　就是一年中少爷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此时这么多吧。柳妈的头越来越慢地点动着，眼却迟不敢移开。生怕打断了少爷的话。

　　“包括金家……他们把她带到百炼洞去的时候。知道的那一瞬间，我的剑就在金布衣的颈上，我知道他是我的亲舅，可是，我只想挥剑而下……同时，我又恨我自己。恨……怕她自己留下，就走掉的自己……”

　　柳妈停滞了动作，只剩紧瞪的两颗眼珠。

　　“武林竞会以后……分离的那次。她把大门关上了，把我关在门内，而她在外。那时……我想到，七岁那年，父亲把我一个人扔在独牙山顶，只给我一个包袱，对我说‘你只剩一个人了’。我想起了那时候，我没有怕，没有难过……可是，和她分离的那一天，她说不能‘再见’的时候……我怕了，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事的……当时，我却怕得连话也说不出一句。居然……因为她，怕了……”

　　对面还是毫无波澜的一张脸。只是这边，柳妈愣神许久的一张肥脸，不知何时，坠上了几滴晶莹。还是怕打断对面的话，迟迟不敢抬手去擦……

　　“前几日，再看见她……又是另一种感觉。那时候，只觉得一下子，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为人……此时就够了。无欲无求，却无得坦然，无得爽朗。”

　　“……总之，就是……只要和她在一起，就算天塌地陷，我也无所惧怕；想把她留在身边，就算要血流成河也无所谓；不想分开，就算……放弃所有的东西，也不惜。”

　　语毕。院里，却静置了许久。风卷过了几番……

　　残风撩发而起。一时间，高愈翔似是突然发觉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于是沉下了该有的深蓄。脸庞一转。抬步行去。

　　擦离柳妈身旁时，只淡淡补了一句。

　　“如果这样，就是你……所谓的喜欢。那……我就是喜欢……”

　　平淡地说完这一句，步子毫不犹豫，一个踮脚，飞纵而去。

　　或许，是一辈子从没有在人前说过这么多字，一时间的尴尬，才遁去的吧。

　　只是，原本一脸笑意的柳妈，不知何时，却泪流了满面。不雅地猛吸了几下鼻涕，才缓缓地对着无人之地，空言道。

　　“这……不是喜欢啊。少爷……这已经不是喜欢了。我的傻少爷，我的冷少爷…这，正是……人们常空谈，却没有几个做到的……”

　　“爱……啊……！”

　　院子里起风了，深秋之风，常透着一丝刺骨。

　　而此时，独立在庭阁园外的柳妈，却是一阵锥心之痛。老泪纵横地扶墙而立，手却紧紧窝攥在胸口。那里的痛，比起刺骨的秋风，又算什么呢？

　　这该是什么样的一对儿人啊。他们纠缠错乱地复杂情愫，深陷其中的自己淡无觉察。却……看得局外人，替他们痛彻了心扉。

　　这又是……谁的讽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