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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星星峡鑫鑫堂 ...


  •   楔子

      夜晚,露如珍珠月似弓。

      康平坊内火树银花,高楼红袖客纷纷,一派长乐未央的盛世之景。

      宝德楼的老板兴奋异常,他家酒楼今天被一众世家公子哥儿包场了,用来给最近风头无两的翀宇将军玄澈接风洗尘。

      说起这个翀宇将军玄澈,虽然他阔别长安数年,但依旧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对象。玄澈出生于王侯世家,少年时声色犬马,挥金如土,纵然是在达官贵胄云集的京城,也是无人能出其右的纨绔子弟。

      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先皇驾崩,二皇子荣允突然起兵造反夺了皇位,向来拥护太子荣晟的玄家一朝覆灭,失了家族靠山的玄澈也不知所踪,生死未明。直到三年后,玄澈率领传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翀宇卫,以雷霆之势重返长安,将叛臣贼子一网打尽,辅佐旧太子荣晟重登大宝。

      无论是当年放纵不羁,恣意风流的王孙公子,还是如今权倾朝野,名声赫赫的翀宇将军,宝德楼老板都是万万不敢怠慢的。是以他耳提面命,指挥着手下的小厮丫鬟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侍候着。

      珍馐美味,葡萄美酒流水价地送上宴席,精挑细选的侍女们体态婀娜,来回席间留下若有似无的淡雅香气。远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缠绵悱恻,令人心痒痒。

      今夜设宴的主人柳家三郎,曾经也是年少荒唐的世家子弟,自幼便与玄澈交好。三年不见,倒也不觉得生疏,只是总觉得眼前的玄澈说不上哪里有了变化。可胸无点墨如他,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几杯酒水下肚,柳三郎大摇大摆地凑到玄澈近前,兴奋道:“嘿,玄澈!今晚的菜肴可合你心意?”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玄澈回头,摇曳的灯火勾勒出他分明的轮廓,年轻的将军眉目如画,俊美无俦。

      啊,原来是变好看了。酒气上涌的柳三郎昏头昏脑地想,不再去深究玄澈的改变。他勾住玄澈的肩膀,说:“你这小子,不声不响地离开这么久 ,大家都以为你死了。”

      玄澈心不在焉地和柳三郎碰杯,道:“好在我命大,还能活着回来。”

      柳三郎说:“你何止是命大啊 ,不光活着回来了,还替玄家平了反。按道理说咱们小时候都是一起招猫逗狗,胡作为非的,你怎么就有能耐力挽狂澜绝地逢生呢?”说着,他的眼眶渐渐泛红,哭不是哭,笑不是笑,“不过好在你和我们这游手好闲的真纨绔不一样,幸好你还偷偷藏了一身本事,你能回来,我是真的高兴!”

      玄澈替柳三郎把酒满上,压根不给他感性的机会:“这宝德楼的葡萄酒还算正宗,同我在关外喝的几乎一样,你多来点。”

      柳三郎毫无防备地被灌了酒,那点惆怅的情绪立刻所剩无几。他抹了一把脸,又喜笑颜开道:“可不嘛。这酒可是我专门叮嘱他们去找胡商买来的,肯定正宗!”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另一个昔日的狐朋狗友何家二郎何衍也醉醺醺地贴上来,道:“玄澈啊,都说成家立业。你瞧你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也该考虑考虑成家之事了。我听说这满京城待嫁的闺秀们,可都眼巴巴等着呢。”

      玄澈垂眸,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道:“我现在没这个心思。”

      何衍不信,“老话说得好,食色.性也,大老爷们怎么能没这个心思呢。”他指着正在伴舞的娉婷舞娘,道:“至少告诉我你钟意的类型,我也好替你留意留意?”

      玄澈闻言,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说:“我不行啊……”

      不止是何衍,连柳三郎都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揽过玄澈,鬼鬼祟祟地说道:“你连年奔波在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没事,你跟哥哥们说,哥哥帮你请全京城最好的郎中!”

      玄澈笑骂道:“我去你的!”

      夜渐渐深了,玄澈醉意越来越浓,在半睡半醒之间,他喃喃道:“初一……”

      在一旁闲聊的柳三郎和何衍听得一头雾水,二人遥看了一眼高悬窗外的月牙,面面相觑:“玄澈是不是喝醉了,今天不是初一是初五啊?”

      ………………

      第一章

      初秋的鑫鑫峡已是一片萧瑟,傍晚的薄雾衬着暗青的天空让人觉得更加寒凉。

      救必应早早关了医馆,躲在后院里吃火锅。黄铜锅子烧热了端上桌,鲜美的羊肉汤加上滋补的当归和黄芪,热滚滚香喷喷。他先喝了一小口酒,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脸颊也因为酒气染上了几分红,看上去居然有些慈眉善目。

      此地原本叫做星星峡,因盛产石英石,一到夜晚,满山石英闪闪烁烁,灿若繁星。后来救必应游历到此地,开了间叫做鑫鑫堂的医馆,凭其妙手回春之术打响了名号。

      “鑫鑫”与“星星”发音本就相似,又加上关外百姓口音浓重,很多慕名前来求医的人将二者混为一谈。久而久之,鑫鑫峡就代替了原本的名字被人们所熟知。

      救必应将鑫鑫堂发扬光大,虽号称悬壶济世,手到病除,实则是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贪财老头。在鑫鑫堂内,绝无赊欠诊金药费的可能。再急再重的病患,倘若没有足够的银两,救必应便眼睛朝上一翻,任病人苦苦哀求,也丝毫不会动容。

      好在救必应的徒弟端午心地善良,经常私下为贫苦百姓问诊送药。附近百姓都赞他仁心仁术,假以时日必能超过他那掉钱眼里的师父成为一代名医。

      此时端午正坐在救必应的左手边。端午眉目端正,又常年与草药医书典籍为伍,自有一番温文尔雅的气韵。

      除了师徒二人,桌边还有一个小娘子,林初一。鑫鑫峡因地处关外,女子多半高大健壮,初一却是不同,细伶伶地好似溪边青竹。

      初一其实也不叫初一,她的名字和端午一样,是救必应按着收徒的日子随口取的。

      她小时候随族人逃难至此,一路上颠沛流离,不慎染上恶疾,生命危在旦夕。爷娘爱女心切,找到救必应,万般恳求他救小女儿一命,并送上了祖传的玉佩当做药费。

      救必应看在价值不菲的玉佩份上,尽心尽力治好了初一。可此时她的父母已经随着族人离开了鑫鑫峡,音讯全无。

      救必应可怜初一无依无靠,索性收了她做徒弟。春去秋来,如今已有十多个年头。

      救必应选中一块肥肥糯糯的羊肉塞进嘴里,美滋滋地嚼着,看到初一只是望着沸腾翻滚的汤锅并不动筷子,奇怪道:“ 往常吃肉你最积极,今天这是怎么了?”

      初一心事重重地开口道:“ 师父,今日我去给隔壁郑夫人送药,她说她家杜鹃婚事已经定在了十一月初九。”

      救必应不屑地撇嘴:“嘁,隔壁郑家脑袋向来不灵光,现在又找了个傻不愣登的亲家,以后保准生一窝傻崽子。”

      “师父,你怎能这样编派人家。”

      “哼哼,聪明的人才不会挑天气冷的时候成亲呢。天气再冷一些就不能在院中摆酒,倘若搭暖棚的话肯定得多花银子,更别提挪到酒楼了。再说这嫁衣的料子也不一样啊。夏天的话一身料子才几个银子,冬天的布料要多少银子。这么简单的帐都算不过来,挑这个时节结婚的可不是缺心眼嘛……”

      救必应还在滔滔不绝,初一则有别的想法:“那……依师父您的话,夏天成亲可以省下不少银子。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嫁妆……”

      随着周围的小娘子陆陆续续说亲成婚,初一也对此事存了些模模糊糊的心思。她知晓自己无依无靠,便卯足了劲地攒银子存嫁妆,视财如命的劲头比起师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她毕竟只是小小医女,连郎中都算不上,攒起钱来自然吃力。夜深人静的时候,初一数着自己微薄的积蓄,更觉无望。

      救必应筷子一捣,说:“老话说的好,剩菜剩饭,没有剩下的姑娘。谁家女儿嫁不出去,咱们初一丫头也不会嫁不出去的,瞧你天天瞎操的什么心。”

      说罢他又看了一直闷头吃饭的端午,贼贼一笑,说:“你要是嫁给端午的话,还愁什么嫁妆。”

      “师父!” 端午忍无可忍,说:“您打的一手好算盘,要真是让小初一嫁给我,您既不用出嫁妆,也不用出彩礼,这么便宜的买卖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家。”

      其实端午年方二十,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前几年,上门说亲的媒婆也是踏破了鑫鑫堂的门槛,像他这样端方的郎君还是深受姑娘的爱慕。可是救必应每每都狮子大开口,要求女方的嫁妆不得少于白银百两,吓退了所有对端午心存爱恋的小娘子。端午的婚事也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初一也加入申讨救必应:“师父,师兄如同我亲兄长一般,哪有您这样乱牵线的!”

      救必应被两个徒弟围攻,倒也不恼:“诶呀,我这就是随口一说。你们要都没有这个意思为师怎会强迫你们。初一你跟我说实话,你这么着急成亲,可否已经有了意中人?”

      初一想了想,说:“城北周家三郎上次来医馆看诊,我远远瞧了一眼,觉得还不错。”

      救必应对此人还有些印象,道:“周家是开商号的,买卖都已经做到了长安城。他们家大业大,恐怕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

      初一又说:“那成永镖局的二房庶子成远如何?他和师兄交好,和我也算相识。”

      “我问你有没有意中人,又没问你觉得谁合适。看不出你竟然知道这么多适婚郎君,难道是想要弃了你师父师兄,改行当媒婆不成?” 虽然救必应一副开玩笑的口吻,但初一还是赶紧住口,后悔自己说了太多。

      端午也忙给救必应斟满酒,岔开话题。饭毕,救必应揉着圆鼓鼓的肚子出门消食。师兄妹二人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端午虚虚戳着初一的脑门,道:“ 你刚才差点吓死我了,得亏师父没有深究,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初一嘻嘻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整个人灵动了不少:“师兄你就是思虑过度。我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想要嫁人,再正常不过。师父就算细问也无妨。”

      她说的轻巧,但端午还是有些担心,他细数初一刚才罗列的郎君们的身家背景,“ 周家商号,成永镖局,它们都和长安有贸易往来。你攒嫁妆只是表面说辞,实际上还是想借他们的关系网找寻你的亲生爷娘。我说的可对?”

      初一不置可否。

      她彼时年幼,对爷娘的印象已经模糊,只依稀记得爷娘族人要去长安投奔叔父。偏自己染上恶疾,被送到鑫鑫堂。缠绵病榻之际,她对上阿娘红肿的眼睛,阿娘说,把她一人留在鑫鑫堂实属迫不得已,来日他们在长安落了脚,必会接她团聚。

      初一开始每天都默默盼着,后来她长大了,明白长安居,大不易,爷娘许是自顾不暇才无法来接她回家。

      及笄之后,初一便存了去长安寻亲的念头。可长安远在千里之外,她既没有足够的盘缠,也没有路引。所以她一面攒嫁妆和盘缠,一面留意和长安有所往来的人家。

      端午向来心疼这个小师妹,从心里想要帮她一把,他说:“ 你存了这么多心事还好意思说我心思重。你想要去长安的事情我会帮你留意的,但师父向来不喜长安,你千万注意莫在他老人家面前说漏了嘴。”

      话虽如此,端午即使存了帮助初一的心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思来想去只能努力看诊,帮初一多凑一些银两。

      这天端午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将一荷包碎银递给初一。

      初一拉开荷包看了一眼吓地跳起来,“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端午说:“ 成永镖局接了一单生意,要走一趟西州府。天气冷了邪气伤人,易患伤寒。他们东家体恤镖师,想要找一个随行的郎中。我和成远亲近,他便推荐了我。这是定金,待走镖回来还有另外的五两银子报酬。”

      初一将荷包里的银子一股脑倒出来,在桌子上一一排开。她细细数了好几遍,又恋恋不舍地将银子放回荷包还给了端午。

      端午推回去,说:“这银子你收好,我知道离你的嫁妆数还差的有点远。但咱们两个人一起攒钱,终归会快一点。“

      初一摇头,“这钱是师兄你赚的,我怎么好意思拿了去。我有用钱的地方,你将来也要存钱娶媳妇的呀。”

      端午执意要初一收下,初一推脱不过,只得说道:”不如这样吧,师父正好去交河坐诊,咱们这里不能没有坐堂郎中。干脆我替你去西州,回来的五两银子也归我。我虽医术不如你,但头疼脑热和一般的跌打损伤还是可以对付的。”

      端午有些迟疑,但想想一路上跟着镖局一起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答应了。

      和镖局同行还有一个商队,胡汉混杂,浩浩荡荡的百十来人,满载着东方的丝绸瓷器一路西行。出了城门之后,黄沙漫漫,天地间一片苍茫,初一抬眼望去,看见遥远的天际线上有南飞的雁群掠过,顿时生出了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怅然之感。

      镖师成九见她目光紧随着大雁移动,随口搭话道:“这才刚刚启程,你可是想家了?”

      初一笑眯眯地否认,不愿多说。她觉得天大地大,连北雁都有一处归宿。不像自己如浮萍,前路未知。又遗憾不能如飞鸟般洒脱,无牵无挂遨游世间。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存够稿子来发文了。请放心养肥。
    虽然习惯了单机,但是你们(如果有的话)的收藏和留言都是意外之喜。
    我虽然有个温吞的开头,但是男主第二章就出来了啊啊啊啊啊。细水长流也是一种风格吧???
    以及,更新了一周,是时候可以求留言求收藏了?单机真的真的有点丧(T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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