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花路》山夫子

38、伏真书会

　　乌祉慢慢悠悠地溜大街，阿三化成了人形走在他边上，眼角还挂着没睡醒的小泪，直打哈欠。
　　他们经过一间小茶馆，乌祉进去要了早点。
　　阿三：“怎么在这吃。”
　　乌祉：“昨日听客栈几人说这里的早茶不错。”

　　阿三迷迷瞪瞪地点头：“这京平你都快打听得比我熟了。”
　　随即又清醒些补充道：“啊，当然，还有很多地道的，你肯定没我熟。”
　　乌祉：“嗯。”

　　他们正吃着，边上走来一个游贩，这游贩是京平的特色，游走的贩子，他们身上挂着一个大匣子，匣子里装着不知是何商品，不固定地点贩卖，而是四处游走，逮人就让人猜匣子里是什么，猜对了就给卖，一个商品附带一个故事，客人挺喜欢，是京平许多小酒馆都爱招揽的。

　　那游贩笑眯眯的：“客官，可有兴致猜猜我卖的什么？”
　　乌祉好奇了，阿三见他的模样，便摆弄起来，老练道：“说题眼吧。”
　　游贩见着是只怪修，也不露嫌恶，道：“这题眼倒也简单，就三个字，毕歌浮。”

　　阿三一顿，随即立刻道：“匣子里的是毛？”
　　游贩眼睛一亮：“这位客官很懂行啊。”
　　阿三：“我是懂毕歌浮。”
　　游贩：“我这匣子里的毛，可都是毕歌浮采过的毛，各种奇珍异兽的毛。”

　　阿三嗤笑：“有多奇啊，有凤凰毛么。”
　　游贩一愣：“……没有，那可是仙君一族的毛，我如何能冒犯到。”
　　阿三：“那有天鹅毛么。”
　　游贩又是一顿：“……天鹅又算不得什么奇珍异兽，他如何会采。”

　　阿三嫌弃地挥挥手：“去别处吹吧，这两个毛都没有，还打什么毕歌浮的旗号。”
　　游贩嘶了一声，想反驳，可瞧这怪修一副笃定的样子，还真摸不准了：“你莫不真是个行家？可否告知名号？”
　　阿三举起茶杯，老神在在：“采毛小盗。”
　　游贩：“……采毛小盗？和采毛大盗是什么关系？”

　　阿三得意：“一大一小，自然是师徒关系啊，这名字还是他亲赐的呢。”
　　游贩：“哦。”
　　轮到阿三愣了，他本还想显摆一番，结果就一个哦字让他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哪怕嘲笑他一句撒谎也好，他都准备好要辩驳了，这清汤寡水的回应是几个意思？

　　阿三：“你信了？”
　　游贩摆手笑道：“毕歌浮徒弟嘛，我见得多了，这有什么信不信的。”

　　阿三：“你见得多了？什么意思？我可不是冒认的！”
　　游贩：“没谁冒认，都是真的，这毕歌浮就爱四处收徒弟啊，你不知道啊。”
　　阿三愣：“怎么可能！他是江洋怪刹！怪刹怎么会乱收徒！”

　　游贩促狭道：“是吧，刚开始我也纳闷呢，可见多了也就知道了，这毕歌浮啊，遍地是徒弟，采个毛能收徒弟，吃个饭能收徒弟，打一架也能收徒弟，只要心情好，他就收徒弟。”

　　他拍拍身上的匣子：“我这匣子里好多毛，就是他那些徒弟给的呢，有一鸡毛，一荒野山鸡的，就是只怪，连怪修都不是。”
　　“它一日在山上嘬食，天上掉下个毕歌浮，也不知是被什么追得，衣服后摆被烧了一片，正好撞上它，它吓得直打嗝，跑都不敢跑，毕歌浮非说它打嗝是在跟他表忠心，说许久没碰上见了他不跑的山鸡，当即一个高兴，收了它做徒弟，还赐了它开口说话的能力。”
　　“京平外十里地的荒口山上住着一只会说人话的山鸡，这事儿你总知道吧，嘿，这就是毕歌浮做的呀，我这匣子里就有它给的毛儿，都它给我说的。”

　　阿三不知作何评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游贩却说兴起了，又道：“不止呢，还一回，那毕歌浮采毛躲进了谁家猪圈里，一只母猪护崽不小心把他也给护了，没让追他的找着，毕歌浮感谢那母猪，便也收了做徒弟，这事儿凡是江洋怪刹的说书里可都有提到，所以猪怪一族对山鸡一族都友好得很，这你也不知道啊，害，也正常，我们游贩四处游荡找怪事儿才能打听到这些哈哈哈。”

　　“还真别说，这毕歌浮收徒啊，收的尽是些不成气候的，简直是啥没用收啥，不然就他那悬赏榜第一的名头，杀他的都奔着他徒弟找去了，结果见着是一母猪，一山鸡，你说还能往哪查？我觉着吧，这就是他一招数，徒弟遍天下，都是障眼法，结果一个都不知道他在哪。”

　　阿三的脸已经绿了。

　　那游贩还体己道：“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毕歌浮的仇家都知道毕歌浮的徒弟啥屁用都没有，不会盯上你的，毕歌浮自己都忘了收过谁吧，再说成千上百的徒弟，找都不好找，哎，你想见你师兄不？我给你引荐啊，那母猪七年前死了，但它落的崽的崽我前几天还见过呢，嘿，别说，你和你师兄还真长得有点兄弟相！”

　　乌祉笑出了声。

　　阿三浑身僵硬，气急，把那还在叨叨的游贩赶开：“走走走，不买！”
　　那游贩正开要开匣子：“我这儿好多跟他有关系的毛呢！每个都能跟你讲由头！你真不要……”
　　阿三：“不要！滚滚滚！”
　　游贩啧了一声：“你比那头母猪还脾气差呢！真是一个师门出来的。”

　　游贩跑了，去下一桌了，阿三被气得脸冒青皮，这下屁股上那三个大字都让他觉得膈应。
　　亏他还得意了这么久！以为毕歌浮徒弟是个多了不起的身份。

　　转头一看，乌祉脸上还挂着笑。
　　阿三撇嘴：“这么好笑。”
　　乌祉又望了几眼那游贩，似是很有兴趣。

　　阿三连忙拽他：“吃好了，走吧，这些游贩七嘴八舌里多半都不是真的，就是嘴会讲，只能信一半。”
　　乌祉结了账，起身离开了。

　　出了门乌祉还频频朝后看，阿三虽心里不爽，还是问了句：“你要是还想听，我们回去？”
　　乌祉摇摇头。

　　一会儿，乌祉道：“游贩挺好，我也想做。”
　　阿三：“？？”
　　阿三看了他好一会儿。

　　阿三：“那以后去买个匣子？”
　　乌祉好像真的思考了起来。
　　阿三：“有个匣子背在身上，就是半个游贩了。”
　　乌祉：“嗯。”

　　阿三想了想：“那我就装在你的匣子里。”

　　阿三：“但是你不能把我卖掉。”
　　乌祉：“好。”

　　阿三笑嘻嘻：“那我的题眼是什么？只要客官猜不出，我就不会被卖掉。”

　　乌祉想了想：“丑？”
　　阿三：“……”

　　乌祉又道：“采毛小盗？”
　　阿三：“……”

　　乌祉又笑了起来。
　　阿三看得有些呆。
　　今天乌祉笑了好多次，这在之前可没有，他不这么爱笑。

　　阿三觉着，要是他每天都能这么笑，题眼是丑啊，是采毛小盗啊，都可以的，他完全不介意。

　　最终他们还是停在了“何似在人间”，阿三也早有预料，今天这儿是京平最热闹的地儿，乌祉不可能不来。

　　一到“何似在人间”，阿三又愣住了，这“何似在人间”不同以往只有一座七层高的楼盘，今儿有六座。
　　其余五座像是凭空出现的，飘在空中，和中间的主楼相连接，连接彼此的是云梯，整个排布如同仙宫那般。

　　阿三往上扫了一眼，就知道为什么要再生出五座楼来了，来客太多了。
　　光是难得一见的神修他就看到了四五个，物修最多，乌乌泱泱一片，加上他们带着的司兽，几乎就占了两座楼，然后是人和魂修，也各占了一座楼，魔修也有一些，时修他暂时还没见着，但这么多的修士已经快塞满五座楼了。

　　阿三有点惊愕，他没想过这阵仗会这么大，比当日蜃楼六界会都大多了，南声的仰慕者真这么多啊。
　　转念一想，当日蜃楼六界会，是以连梵用冥碟通知的，只有少数知情的六界代表参与，是私会，自然来者少，此次“伏真书会”却是南声用烟花榜昭告六界谁都能来的，自然浩大得多。

　　来来往往的人都被“何似在人间”今天的架势给吓住了，忍不住上前凑热闹。

　　阿三四下找寻，没见着一个怪修。
　　是怪修对南声的莺莺燕燕没兴趣？还是对热闹避而远之？
　　他不知道。

　　他们往里走了，刚要进门时，旁边走近一支九人的魂修队伍，迎宾的小厮立马迎上去了，阿三和乌祉被搁置在一边。

　　是以连梵九位。

　　阿三不是因为看到才认出的，而是隐隐约约感受到了熟悉的灼烧感，愿轮——以连梵的灵纹，又朝他偏过来了。

　　至安看到了阿三，一顿：“怎么又是你？”
　　以连梵也看到了他。

　　愿轮似乎激动得不行，直往他身上蹿。

　　阿三吓极了，想躲，又顿住了，他要是躲开，这愿轮就要撞在乌祉身上了。

　　他咬咬牙闭了眼，熟悉的灼热并没有来，他睁眼一看，愿轮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住了，似乎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它不敢靠近，但又十分想过来，冲动和恐惧拉扯，整条灵纹显得很委屈。

　　阿三眨巴眼，明白了，大概是因为乌祉，他身上的拂光稍微亮了些。
　　阿三连忙朝乌祉又凑了凑。

　　以连梵的目光落去了乌祉身上。
　　阿三略有些奇，就接触下来，很少有谁会第一眼注意到乌祉，以连梵却似乎在看到他时就看到了乌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