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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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舒绿有点走神。
放学铃声响过三旬，她才合上作业本，轻轻地说了声“放学”。也不管大家听没听到，低着头从讲台上走下来。
被她抱在怀里的数学课堂作业本一如四十分钟前的模样，完好如初，甚至连橡皮屑都没沾染。
底下的人早已躁动不安，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最无法忍受的事，便是上课拖堂。对他们来说，有太多太多比学习更重要的东西。
然而班主任却规定，只有班长说放学，他们才能走。
可是班长舒绿却如老僧入定般，时针都转过了三分钟，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乖巧的学生，只抬了抬头，看她还若有所思地盯着作业，便反思一定是今天的题有什么隐藏的深度自己没发现，边想着“要向班长靠拢”边默默地低下头。
胆大的，已经开始在下面叫嚣，“班长，放学三分钟了，你要想写作业就自己留着写啊，别耽误我们回家！”
更有甚者，以黄苗苗为首的一帮女生，挂着最无害的笑容，说着最刺耳的话，“班长在想什么啊，可别是春天到了，开始思|春了吧！”
然后在刹那间，起哄声贯耳。
舒绿不理他们，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垂着脸往后面走，散下的几缕碎须粘在白嫩的脸上，嘴唇抿得不流露一丝胆怯。
只有保暖内衣下的后背蒙上一层虚汗。
即使其他人都没发现，黄苗苗狐狸般的眼睛却是把舒绿的反应看得真切。
她永远知道，如何以最隐蔽又最狠辣的方式欺辱舒绿，如何对她，一击致命。
大家都开始收拾书包，有动作快的，已经提着包往后门冲。
黄苗苗也站起来，轻轻慢慢地把书包往背上挪，余光却时刻关注着舒绿和自己的距离。
然后。
在舒绿经过她身边时，急急忙忙往外冲，躬起的肘部适时又自然地砸向舒绿。伴随着桌椅碰撞声的，是她更加夸张的喊叫，“啊！舒绿——”
虽然人走了一些，但后排仍是人流聚集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往声源方向看。是本能反应的同时，更少不了内心深处的猎奇心理。
只要受害者不是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永远是“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个倒霉蛋儿”。
准备去后面拿扫把打扫卫生的鲍妍因为躲闪不及，被舒绿撞到，两个人都跌进扫帚堆里。
垃圾桶被翻倒，有没喝完的奶茶饮料流出来，浸在舒绿的校服上，奇怪的污浊瞬间霸占洁白的校服下摆，又丑又臭。
舒绿感觉自己好像被泡在剩菜桶里。
很恶心。
周围的同学只是看着，没一个人上前。即使本来还有几个人想展现一下同学爱，也在看到一片狼藉的垃圾桶时，纷纷被劝退。
谁想在回家的时候惹得一身脏？
罪魁祸首黄苗苗早已不见踪影，大家也都没往“她是不是故意的”那方面想，本来嘛，祸事的终点永远比始发处更引人关注。人们都只看到了舒绿的狼狈，却没有人深究，她的狼狈是如何造成的。
大家都犹豫地盯着摔倒的两人，等着她俩自己站起来。
此时的他们，足够单纯也足够冷漠。
舒绿看了看身旁的地面，把手挪到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撑着自己站起来。也不管手上还沾着黏黏腻腻的液体，立刻就想去扶被她误伤的鲍妍。
但鲍妍只是瞪了她一眼，语气傲慢又厌恶，“走开啊，脏死了！”
然后自己气哼哼地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屁股，从课桌里掏出包纸巾往厕所走。
舒绿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即使刚刚为了避免造成更大伤害，直接把手掼到墙壁上扭伤了，脸上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镇静得如一潭死水。
她默默地拿起挂在墙上的抹布把手擦干净，然后安安静静地扶起垃圾桶，左手拿畚斗，右手提扫把，扭动手腕想把倒出的垃圾扫回去。
却在使劲的时候皱了下眉。
疼。
虽然不是很猛烈但却是那种使不上力酸楚的疼。
舒绿放下畚斗，用左手重重地拍了右手腕几下，让它别矫情。
收拾好那一滩狼藉之后，教室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这周值日的同学。
但被她波及去厕所清洗的鲍妍却始终没回来。
她没有闲心管别人。整理好垃圾后，取下挂在桌子边的书包，也不往里面装作业，背着它直接走了出去。
她所在的初三（8）班在一楼，而盛育初中实行单层男厕，双层女厕的厕所分布制度，所以她要洗手洗衣服，必须去二楼。
才刚走到二楼楼梯口，舒绿就听到鲍妍大咧咧的声音，劈头盖脸地打入她的耳膜。
“真是见鬼了，自己没站稳要摔倒，不知道摔边上点？还非往我身上撞！自己要表现柔弱博同情自残，还非得带上我？她怎么就那么恶心人呢！仗着自己是班长，就整天一副清高样，真当自己厉害死了？不就是会巴结老师吗！苗苗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这种心机女，我以后一定要离她远点！”
接着是一阵窃窃私语的附和声。
即使有一两句替舒绿说话的质疑，也立刻被义正言辞地压制下去，然后便是一边倒的声讨。毕竟，谁也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破坏姐妹间坚固的友谊。
有时候，身边有人陪伴，比什么都重要。
舒绿面无表情地听完她们对自己的谩骂，转过身放轻脚步往四楼走。
她不想更恶心。
收拾好自己已经快五点，校园里基本上都人去楼空。灰黄灰黄的夕阳洒在她单薄的身上，丝毫没有减少虚汗捂干后带来的寒意。
初三的楼在整个学校的最里面，舒绿觉得再走到正门浪费时间，便直接往后门走。
虽然后门离初三学生更近，但大多数人放学都选择走前门。不仅是因为前门出去有繁华的小吃街，更因为，在盛育初中后门对面，有定海县最臭名昭著的职业技术高中。
仅一街之隔。
虽然职高里也不乏努力、正直的学生，但因为少数的几件恶事被社会新闻添油加醋地报道后，人们的信任度急剧降低，导致其风评急转直下；再加上前几年的换校长风波，职高的风气一年不如一年，打架斗殴渐渐变得司空见惯，更有甚者，敢直接在校门口砍人。
定海县的顽皮孩子被家长教育时，一定听过“再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只能读职高”的话，其意义远不仅是在贬低职高，更在于告诉孩子，“我现在不打你，不是对你的仁慈，而是等你读了职高，有的是人替我打你”的社会主义核心道理。
所以盛育初中的初三生们宁愿绕远路，也要将真理践行到底：无论如何，保命要紧。
万一哪天大佬砍红了眼，殃及他们呢？
谁也不想被突然砍一刀。
舒绿之前听到这些都一笑置之，在别人与她讨论时，都只笑盈盈说一句“怎么可能”；现如今却是自顾无暇，愈发不会去管这类虚假传闻。
更何况，那个总是和她分享这些趣闻的人，也不在了。
但等她走到职高东面外墙时，却突然被上帝揪住了耳朵，实打实地告诉她：有些事，得信！
面前的两伙少年相向而站，各自手上都拿着木棍铁棒，染得乌七八糟的头发在风中摇摇晃晃。每个都一副“老子天下最拽”的模样，嘴里却说着差不多的脏话。
本来应该转身就走的，但舒绿却莫名地停了下来。
她突然也想体验一下那种猎奇心理。
只要自己不是风暴的中心，那么别人无论经历什么，就都无所谓。
“施野，你他妈什么意思？把我叫过来连个屁都不放，搞我呢？”
一方的打头人率先挑起战争，舒绿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不仅是因为他背对着她，更在于她的目光完全被他头顶那一窝绿毛所吸引。
果然非主流都有一颗坚强的心。
被喊话的那方却无人应战，一群人闲散地聚在树下，眼风扫到绿毛时，“呵”了一声便转开。
没人理他，他们的目光都聚在蹲着的那个人身上。
他们在等他说话。
施野无聊地用脚碾着周围的小草，方圆十厘米无一根青草完好。他周围的地面就跟他的头顶一样，寸草不生。
舒绿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他理着一个几乎光了的寸头，左眉似乎是为了和发型呼应，也挖了两道。黑色的短T撸到肩胛处，露出的肌肉紧实有力。
肤色却意外的白。
对面的人也都看着他，他却始终不说话。
终于，离他最近的黄毛看不下去，往前走了两步，面相很乖，说出的话却很浪。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野哥一出生，寸草都不剩’！搞你们这些杂毛，哪轮得到我们野哥动手！”
正在走神的施野：......
施野摸着寸头慢慢地站起来，毫无灵魂地跺了几下脚，把沾在鞋上的草都踩回土里。伸长手，揪着祁邶的后脖颈往后面拽。
轻骂一声，“你他妈闭嘴。”
然后挠了挠头，上前一步。把钢管从容地往地上一立，右胯抵住，重心全部挪到圆面积上。
目光扫向对面打头的人，吸了下鼻子，“听说你想追施媛啊。”
漫不经心的声音，毋庸置疑的语气。
却有着电闪雷鸣的压迫感。
对面的头儿也不怵，梗着脖子回道，“没错！”
后面立刻响起乌央央的附和声，像一群非法小贩赶在城管来临前进行最后的狂欢，“对啊”“是又怎么样”“怎样”。
施野垂下头嗤了声，毫不掩饰，“就你也配。”
然后挑起眼环顾了下四周，看到站在树荫下沉静的舒绿，想到什么，眼神直直地射向她，笑容肆意又张狂。
“你也就配得上那种货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