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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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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英平日起床很早,今早却因为昨日大婚宴席之上被人灌多了酒,破天荒的睡到了日头升起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公主府里没有长辈要拜见,怀柔也一起睡着,挂满红绸的卧房中,两道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铺在地上的被褥带着地面的潮气湿冷,柔软的锦被下两人相互依偎,因为怀柔易热的体质,像只猫崽似的拱在顾天英怀里,被窝里面暖烘烘的。
阳光照进屋来的时候,房间亮了起来,处处都是耀眼的红色。
带着温度的光线照到脸上,顾天英揉揉因宿醉而酸痛的头,莫名觉得胳膊上压了什么东西,又痛又麻,转过头便看到身旁躺着的少女呼吸绵长。
她双眼闭阖,浓密的睫毛随着平稳的呼吸时而颤动,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显然睡的正香。
她不是睡在床上吗?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酒醉难记事,顾天英一时记不起昨夜睡着后发生了什么。
记不清新娘是如何钻进他怀里的,倒是记得怀柔说过的“在外装夫妻恩爱,在家保持距离”。顾天英还要借用驸马爷的身份接近皇帝,自然不能惹她生气。
过了一夜,少女的妆面蹭在枕头上有些脱落,却没有因此折损了她的美丽。一张红润的小脸精致可爱,足以抵过外头春花烂漫。
欣赏过自己的新娘,顾天英揉揉眼睛准备起床。
“嗯……”顾天英闷声痛呼一下,他本想起身后再把怀柔给抱回到床上,没想到竟然扯到了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怀柔睡觉不老实,不但压住了他的胳膊,还缠住了他几缕头发。
结发?顾天英脑中突然蹦出这个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原本是普通人浓情蜜意的相守,在他和沈怀柔之间却只是阳奉阴违,作一场戏罢了。
顾天英不得不躺回原处解开两人打结的一缕头发,微小的动作挑起被口,灌了冷风进来,惹得他打了个寒颤。
再看静卧着的怀柔,梦里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眉头微蹙,然后,睁开眼睛。身上冷了,怀柔也醒了过来,她抬手揉揉有些睡肿的眼,另一只手习惯性的往床沿摸去,却碰到了什么东西。
手上温暖的触感告诉她,床边躺着一个人。
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男人躺在身边无奈的握着他们缠绕在一起的头发,一副心虚头痛的样子。猝不及防被这场景惊倒的怀柔瑟缩一下,耳朵迅速地红了。
“无礼!”怀柔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按在他脸上,慌乱着向后退,却扯到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弄得自己一声痛呼躺回原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怀柔不悦道:“快解开!要是知道你心存不轨,打死你我都不会让你睡在我屋里!”
闻言,顾天英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小声提醒:“公主小点声,被人听到会误会咱们夫妻感情不睦。”
被他的话提点后,怀柔才从睡意中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亲了,而身边躺着的这个登徒子就是她的夫婿。怀柔忙放低了声音,靠在他肩上,看男人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将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一点点解开。
没了发丝纠缠,两人终于得以分开。
莫名睡在了别人被窝里,怀柔披了被子坐在床上,气呼呼地看着顾天英收拾地上的床铺,而他只是平淡着解释:“昨夜是微臣喝多了,醉的厉害才没察觉公主掉下了床。”
“对,都是你的错!”怀柔攥着被子对男人没一点好脾气。
她知道是自己睡觉不老实才掉下去,顾天英昨天便醉醺醺的,也不该苛责他,但是……她就是不想给这个逆贼好脸色看。
收拾好被褥,关上橱门,顾天英站在床边穿衣裳,怀柔躲在被子里不想看他。
顾天英换好了衣裳来到床前,掏出了贴身藏着的匕首……寒铁的冷光泛在怀柔脸上,她转过头便看见顾天英拿着匕首站在床前,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心尖乱颤。
“你,你要干什么!”
顾天英低语:“公主,微臣失礼了。”
说罢,他便用匕首划在自己手指上,指尖渗出血滴来,被他按在大红的床单上落下一块明显的暗红色血迹。
怀柔从没想过好好看待这场婚事,也就全然没将教习嬷嬷的话听进去,不通人事的她不明白顾天英这是在干什么,只团成一团不理会他,嘀咕着:“你竟然还贴身带着匕首。”
“常年习武,习惯了。”顾天英将匕首收回鞘中,“公主若是不喜欢,微臣日后就不带了,或者……”他将匕首递到怀柔面前,“送给公主防身。”
怀柔抬起头来,原本不想领他的情,但是转念一想不能留匕首给他,便不客气地收了匕首明目张胆地藏在枕头下。
警示他不要逾矩,不然小刀子伺候。
门外守了许久的燕子听到房中终于有了动静,领着几个丫鬟端着洗漱的用具来到门口敲敲门。
顾天英看看怀柔,怀柔没好气地扭过头去,顾天英便自己做主叫他们进来了。
燕子:“请公主与驸马更衣洗漱。”
“嗯,小点声,公主刚醒,别吵了她。”顾天英洗脸漱口束好头发,回到床边再看一眼——怀柔还坐在床上不愿下来。
顾天英以为是怀柔不喜欢与他共处一室,主动请辞,“那公主先梳洗一下,换身衣服,我先去……”顾天英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
顾天英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
怀柔迈下床来,在一众丫鬟面前不好再给驸马甩冷脸,只得将方才的不愉快都放到脑后,“相公……我想让你给我画眉。”怀柔出口喊他“相公”本来就不好意思,第二句更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虽然知晓她只是在演戏,但顾天英依旧觉得公主这娇俏的模样非常可爱,便留下来,等她穿衣打扮,为她画眉。
——
三月末,绵绵春雨已然停歇,庭院间春意渐浓,桃树梢上泛着淡淡的粉色,空气也暖了起来。
今日阳光正好,公主与驸马起床后,燕子便打开门窗通风,又唤了小喜来帮忙。
“小喜啊,你把房里的被褥抱出去晒晒,公主睡不惯硬的被褥,得勤晒勤洗。”
“好嘞!”
两人合力将被子搭在晾衣绳上,小喜小声惊喜道:“燕子姐姐,刚才我在收拾被子的时候,看到了床单上有……那个,咱们公主跟驸马圆房了。”
“你这脑瓜子净想些歪事。”燕子随手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子,“人家夫妻两个的事连圣上都不多问,咱们是公主的奴才,没人吩咐就不要瞎操心,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也不是她想看的……
小喜嘴巴一撅,心道是宁妈妈嘱咐她多关注,又不敢将宁妈妈的嘱托告诉燕子,便闭紧了嘴巴不再说此事。
内厅里,桌上摆了丰富的午膳,公主驸马对坐用膳。
将下人们都赶到外面,少女托着腮坐在桌对面,仔仔细细的看着男人用饭,不经意道:“我还不知道相公的喜好,日后有什么喜欢的便吩咐厨房去做,今天就难为你跟着我的口味吃饭了。”
在众人面前喊多了“相公”,此刻无人竟不自觉就脱口而出,怀柔却没发现自己的失误。
顾天英坐姿端正,放下粥碗,“多谢公主厚爱,微臣很喜欢。”
“哼!快吃吧你。”怀柔扭过头去不领他的谢。
她才不会相信逆贼的谎话呢。
吃好了早饭,怀柔便将人去套马车,她打算去香山道观一趟,拜访为父皇祈福的母妃,也好交代自己与顾天英的这桩婚事,虽然情非得已,但终究是嫁人了,要亲口告诉她才好。
与顾天英前后脚刚出了内厅的门,便看到宁妈妈正往跟前走。面对管事妈妈,顾天英不动如山,身为一府之主的怀柔竟然紧张起来,两手慌乱地挽住了天英的胳膊。
怀柔甜甜道:“相公,我还没带你见过,这是咱们府上的宁妈妈。”
开口十几个字,不但宁妈妈慢了脚步,就连顾天英都疑惑不解。
区区一个管事妈妈,怎能得到公主如此尊敬?
从公主与宁慈谈话中得知,宁慈是跟在怀柔的母妃——云太妃身边的贴身侍女,云太妃离宫去香山道观为先皇祈福诵经时,将她赐给怀柔做管家妈妈,在怀安府中七年兢兢业业,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就连怀柔也将宁妈妈当长辈似的尊敬着。
如今成了亲,小公主变成了大姑娘,宁妈妈也就不再像管教小孩子似的管着怀柔了。
从小喜口中得知夫妻两个已经圆房的事,宁妈妈心中五味杂陈。
她照顾了七年的公主,不过十六岁就为人妇了。
宁慈上前拉住怀柔的一只手,轻声道:“公主若是觉得不适,便回去再休息一会,二位新婚,连宣文院都给驸马放了半个月的婚假,无论做什么都不急在这一时。”
顾天英入京后不久便被安排了一个文职,身为驸马不能担负要职,顾天英便去了宣文院做些文书整理的公务。
挽着驸马的手臂,怀柔听不懂宁妈妈话中的暗示,只天真道:“相公待我很温柔,我没什么不舒服的。”
闻言,宁慈的目光落在了顾天英身上,顾天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人都道新婚之夜后是新郎意气风发,新娘含羞带笑,到了怀柔这儿却是公主意气风发,驸马害羞。
宁慈只当是他们真心相爱,便不再过分操心。临走前问怀柔:“公主,您今天是打算去哪儿?”
“我想去拜访母妃,一会上街去给她买些礼物带去。”
“好。”宁慈点点头,嘱咐道,“记得让驸马陪您去,街上人多,注意安全。”
“知道了,相公会武功,他会保护我的。”说罢,怀柔仰起头来,一双水润的眼睛望向顾天英,换来他的手轻轻抚在她头顶。
顾天英摸摸怀柔的头,觉得她这幅天真可爱的模样真是惹人喜爱,回道:“宁妈妈放心,我会保护柔儿的。”
柔儿。
听到顾天英唤公主的小字,宁慈笑出声来,公主从小没人疼,没了爹爹,娘亲遁入空门,连唯一的哥哥都远在边疆。如今有了一个能护着她的驸马,宁慈也就放心了。
从内院出来,公主挽着驸马的手臂,两人如胶似漆好生甜蜜。
在家丁丫鬟们无声的祝福和羡慕的眼神中,怀柔靠在顾天英身边,嘟着嘴巴小声解释:“方才说的话只是糊弄宁妈妈,你可不要多想,我才不喜欢你呢。”
“微臣明白。”
“还有,你不许叫我的小字!”
“小字?”顾天英没反应过来。
怀柔懒得跟他解释,“反正就是不许你叫,你得喊我公主。”
顾天英这才想起,是方才无意中喊了怀柔的小字“柔儿”,轻笑着点点头。虽然答应了不再喊她的小字,但是为显夫妻恩爱,总是要把戏做足了才好。
两人依偎在一起走出府门。
燕子和文启早就驾了马车等在门外,走出门,怀柔的身体放松下来,也就不硬挽着顾天英的手臂装深情,刚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却在最后一刻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无礼!
怀柔心下一惊,差点就要扬起另一只手给他一巴掌。
她挽顾天英的手是给他的恩赐,万没有给他权力让他随意牵自己的手,真是给了点甜头就得寸进尺。
此刻面对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时不时就有行人向他们投来欣羡的目光,怀柔硬生生的忍住了怒气,回握住了他的手,尽力配合他的表演。
手里攥着小丫头的手,柔软细嫩,顾天英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顾天英牵起怀柔的手,另一只手小心护在她腰后,真心实意道,“我来扶公主上马车,公主小心脚下。”
一旁燕子与文启分立两侧,看着夫妻两个你侬我侬,原本是和谐又甜蜜的画面,两人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文启心道:少主是在做戏骗取怀柔公主的信任吗?怎么看都跟真的夫妻似的。
燕子皱眉:公主是为了大公主才履行这婚约,怎么可能才一天就相爱了呢,可是看上去,又像真的恩爱似的。
人心难测。
上一秒还恩爱如蜜的夫妻,进了马车后,怀柔立马甩开了男人的手。
“你!你竟敢抓我的手,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能碰我!”怀柔气鼓鼓的叉着腰,逼着高大的男人靠到角落里,留她自己独占宽大的空间。
生气的怀柔一点儿也不吓人,偶尔露出点骄纵任性的模样,也很符合她公主的身份。
顾天英坐在角落里,微微抬一点头便刚好对上小丫头一双明眸。
他薄唇微张,声音低沉镇静,“是公主说要作出夫妻和睦的样子,微臣自然要处处留心,不能被人看出破绽。”
嘴里说着谦卑的“微臣”,身体却端坐在椅子上从容不迫,尤其是那双盯着她的眼睛,一汪幽蓝,好像冬日冰冻三尺的寒冰一般,只一眼便看得怀柔心尖发凉,连腿都软了,差一点就扑倒在他身上。
这个男人真是危险。
怀柔故作轻松姿态同他拉开些距离。
随后,顾天英目光诚恳,端坐其中,一副诚心领罚的模样,可怀柔却是一句硬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这人现在是她的夫君,以后就是送她归西的阎王爷。做不到将他捧在手心里,至少不能让他记恨自己。
脑中思绪万千,最后只能象征性的警告两句“下不为例”便草草了结,又不能真的罚他。
顾天英看着怀柔的反应,觉得自己捡到宝了。怀柔与沈月颜沈拓不一样,她与他没有深仇大恨,如今成了夫妻……
或许这门亲事,他要认真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