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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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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五尺一寸!”
阮思渊的声音有些颤抖,想必是作为阵主,首当其冲受到了谢况的压迫。
刻不容缓,姜沅身形一动,到位后被阵法送到了谢况前方。
从她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他剑上闪耀的雷纹,穿行不休。谢况手中的木剑像是沧海狂狼中的定海神针,轻轻一搅动,便可引得洪水滔天。
这招式,她怎么像也见顾亭之用过?
管不了这么多了!
姜沅把八戒放入储物袋。
她觑起双眼朝谢况身后打量,同时伸出双臂在面前比划,手臂随着身体的转动摇摆。见者无不诧异。
“这紧要关头,姜师妹怎么还跳起舞来了?”
“这算哪门子舞?我穿上女道袍都比她跳得好看......”
“嘘,都别吵,说不准人也准备放大招!这个姜沅,没准儿是本次杀出的最大黑马,咱们且看着!”
长老席上也不平静。
“凭空出现在演武台上,又以区区筑基修为逼得阿况使出了三清剑,此女不简单呐!”丁文居沉吟,“其中必有大古怪。”
说着转过头问,“炼云你怎么看?”
苏炼云看着演武台,像是陷入了沉思,并未回答。
丁文居只好再转头向另一人:“我说秦决,你什么时候放这丫头出来的?”
秦决笑道:“今日。”顿了片刻,他又补充道:“思渊上场不久后。”
丁文居大惊:“这么说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你搞的鬼?!”苏炼云也向他看来。
秦决笑而不语。
丁文居只当他默认:“看来昨日李昂跪晕在龙吟雨下,秦首座也不是毫无触动。”
“本座又岂会真和一个孩子计较。”秦决悠悠道。
苏炼云却直直看向他:“真是你做的?”
“不然苏首座以为呢?”
苏炼云皱起了眉,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台上姜沅正飞速地计算着,阮思渊的声音忽灌入脑海:“小沅子,谢况的剑招快要成了,一会我会尽力挡下,你趁着他的防御消失、灵气大耗,想法把他拉到乾位!”
姜沅摇头。
“谢师叔剑招下来后,你莫硬撑,放它入阵,让我来。”
“你有妙招?!”
她再摇了摇头,“没有。”
“......”阮思渊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敢情你在那比划半天,都是瞎比划?!”
他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脑子坏了才会答应留下。
“这可不是瞎比划。我这是——!”话还未落,天空发出一声沉闷的的混响。
“来了!记得我说的话。”她只来得急说出这几个字。
下一刻双耳似被贯穿,轰隆之声穿破云层次第而来,震得她五脏六腑皆在颤动。
千万条细密的紫电齐发,如离弦之箭向高台奔来。
姜沅只觉那股泰山压顶的感觉又回来了,只是这次强上百倍。她半跪在地上,双手苦苦撑着身体。
抬头见谢况以剑为引,紫电逐渐凝为一道,竟比她的手臂还粗!
“有无相生,相生无极。”
巨大的轰鸣声中,谢况冷清的声音却分外清晰。
这是......三清剑法第一式。
话落,紫光便至。
弟子只见一道九天惊雷呼啸而下,台上那半蜷缩的少女还不及有任何抵抗,便被淹没在电光中。
“嘶——”强光刺得看台众人睁不开眼。这一招竟有如此之威,众人都不忍生出几分同情。
“姜师妹这下惨了,估计至少得修养个十载八载。唉,可惜可惜!”
“要我说就不该接招,这二人居然还硬来,真是疯了!”
说话间,强光慢慢消散收缩,隐约勾勒出高台的影子。
一名男弟子摇头叹气:“谢师叔也真是下得去手,姜师妹这么娇......”
话还未完,他便像卡壳了似的,那个“弱”字堵在嘴边再也说不出来。
只见高台上的场景越来越清晰,谢况的木剑已烧得焦黑,但仍勉强维持着形貌。
他身形微晃,剑指身前,剑尖连着那道噼呲作响的闪电,闪电的另一端,竟然被姜沅握在手中!
姜沅半跪于地,浑身为紫光笼罩,只露出头和手。她死死咬着嘴唇,额头的汗珠刚一渗出便被蒸发,通红的面颊昭示着她正在曾受巨大的痛楚。
她的右手却紧紧攥着紫电,每拉动一下,谢况便不由得向前行几步。
阮思渊见状大喜。他发动体内最后一点灵力,将阵法重新建了起来。
谢况只堪堪瞥见阮思渊所在,便又再次陷入了阵中。视线之中只余姜沅一人。
眼前的少女身材瘦小,纤细的手臂令他有种一折就断的错觉,可就是这只手,居然硬生生抗住了他的天雷之威。那张娇美的面容上,此刻是不输男儿的坚毅神色。
谢况一时有些动容,“姜师侄?”
姜沅没有应声。她无暇分心,右臂上爆发的膨胀感让她一时承受不住。
吉光片羽好似一只饿极的饕餮,大口大口地吞食着这紫电珍馐。像是海水入河口,本身体量便不可比拟。
她只得苦苦压制,不让吉光片羽放肆吸入。
受不了了!她得快点!阮思渊的阵法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姜沅一发狠,再次用力。
谢况心知有诈,当机立断将木剑狠狠往下一插,剑尖紫电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木剑稳稳插入其中。
姜沅被带得一歪。
她艰难稳住身形,笑声从紧咬的唇齿间挤出:“由不得你!”
她撑在地上的五指猛地聚拢,刹时“砰砰砰”爆裂声不断,数不尽的符纸在不同方位炸开,无数爆炸波叠成一个波面,聚成一股大力向谢况推来。
这是她之前便计算好的。
谢况避无可避。
他拔出柞木剑,飞快变换了几个法诀,本已弱小许多的紫电又膨胀起来。
姜沅再也握不住。也就是这一瞬间,她心一横,直接放开了对吉光片羽的压制,同时使出最后一分力气将谢况往身前一拉。
谢况只觉浑身灵力在不受控制疯狂流逝,姜沅这一拉竟将他带动了一大步。
身前一丈!谢况到位!
阮思渊在心头狂呼,他将颤抖的双掌对扣在一起。
姜沅当即感觉一股大力袭来,视角飞速变换,再然后便是阮思渊那张吊儿郎当的笑脸。
只是那笑意只维持了短短一息不到,便凝固在脸上。姜沅越过阮思渊头顶,直直朝台下飞去。
臂间骤然失去的力道让她的身体难以维持平衡,如今已收势不住!
阮思渊当即伸手欲捞,奈何动弹不得,只能趴在台上眼睁睁看着姜沅落下。
那厢阵法失了阵眼,谢况之所在瞬间转为出阵通道,他几乎与姜沅同时被弹出。
未及反应,谢况已在高台之外。
姜沅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飞出演武台。她本在心中大呼倒霉,好不容易把谢况送上了乾位,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
本打算认栽,不想身前骤然出现一个灰色身影,与她一同向下坠去。
二人已距地面不到一尺。
说时迟那时快,姜沅一手抓住面前人的衣衫,另一只手按住谢况的肩死命往下压,就是不让自己先掉下去。
“啪——”一道清晰的落地声响起。
尽管声音不大,却几乎全场可闻。众人无不目瞪口呆,一瞬不瞬看着场中那二人。
谢况立在演武台下,身上还吊着一人,正是姜沅。
她死死环着谢况的脖子,双腿挂在他的腰间。
相生无极的紫电早将她的衣衫烧得焦黑遍布,头发也凌乱不堪。反观谢况,倒仍是衣冠楚楚。
这番极尽视觉冲突的场面,倒像是仙人身上挂了件破麻袋,要多突兀有多突兀。
阮思渊在高台上抚掌大笑,连道三声“妙极”!下一刻,看台上也炸开了锅。
姜沅将上身后仰,尽量不与谢况接触。她仰头笑问:“如何,谢师叔?”
少女面庞满布汗水与尘土,却笑得格外灿烂,还带着几分少有的张扬。
谢况别开眼:“是我输了。”
爽快!要的就是这句话。
姜沅轻盈落地,正欲转身去台上察看阮思渊的情况。突然有风自头顶传来,她下意识仰头看去,一件灰色道袍落下,恰好盖到她扬起的面上。
柔软的面料擦过姜沅的鼻尖,一股清冽的松香味顿时将她包裹。她呆呆地抓着滑直肩头的道袍,不知谢况是何用意。
谢况仅着一件白色的里衣,侧身道:“师侄的道袍为我所损,这件便先将就着用吧。之后自会赔付师侄一件新衣。”
“啊……谢谢……谢师叔……”姜沅难得结巴。
她万万没想到谢况会如此好心。见她衣衫不整,竟将自己的道袍借予她遮掩。
谢况朝她点点头,转身向长老席走去。
姜沅愣愣站在原地,默默地裹紧了道袍。也不知是不是沸腾的战血还未平息,她突然觉得有几分热。
阮思渊仰躺在演武台上,大声催促掌门宣布比试结果。声音虽有些发虚,精神却是不错。听起来没什么大碍。
姜沅暗松一口气,走上去将他搀扶而起。两人灰头土脸,身形踉跄,都显得有几分狼狈。
全场又安静下来,都在等待那个最后的结果。
丁文居起身,将灵力灌入声音中,保证所有人都能清楚听到:“本座宣布,此次比试———”
“阮思渊、姜沅获胜!”
看台上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喝彩。阮思渊姜沅对视着哈哈大笑,高兴得忍不住跳将起来,击掌相庆。
苏炼云看向身侧站着的徒弟,只见他神情舒展,虽无甚表情,可向来了解徒弟的他一眼便看出谢况心情不错。
发现苏炼云的视线,谢况道:“师尊可是怪我输了?”
“胜败乃常事。输了便是输了,何怪之有?”苏炼云摇头,“胜不骄,败毋馁。胜了累计经验,败了便总结教训。这才是为师想看到的。”
“弟子谨记。”
一片又一片的欢呼声在紫微峰上回荡,经久不息。所有人都在为这两名筑基修士庆贺。
人海中,唯独博学士欲哭无泪。
他为何要将赔率设那么高?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七十颗极品灵石啊!
就是把一百个他卖了也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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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青华峰南霞台。
幽深的竹林中,一盏烛火不停跳动,昏暗的灯光映出竹影重重。
姜沅正在窗前收整行装。
今日比试之后,丁文居正式宣布,她和阮思渊也将同谢况、张子衿二人一同下山,寻找长桓秘境。
并召集他四人开了个行前集训会,要求此行以谢况为首,叮嘱几人要好好与齐云派的人相处,不能丢了天虞的脸面。
姜沅还好,有吉光片羽相助,与谢况一战她并未有什么实质消耗。倒是苦了阮思渊,彼时集会结束后,行动艰难的他一瘸一拐追在掌门身后,要求延期下山。
结果自然是连掌门衣角都没抓到,无功而返。真是好笑又辛酸。
姜沅回想到此,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去不知归期,她将能带的东西都塞进了储物袋中。在八戒的强烈要求下,还将它的一众零食也都装了进去。
她的视线落到床头那件道袍上。那灰袍已被她用最纯净的水灵气清洗,又以精纯的木灵熏陶,叠放整整齐齐,此刻可算得上纤尘不染。
姜沅将它小心包起,也放入储物袋中。
收拾好行装,她又将屋子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然后绕到了隔壁。
李昂正躺在榻上。他双目紧闭,脸上还有些不正常的黑青。据长老所说,是气血两亏之故,还需好好休养一段日子才能醒。
姜沅走到他身旁,替他盖好滑落的被子。
“师兄,你听得见吗?我和阮思渊胜了谢师叔,我们明日就要下山了。”她替李昂掖好被角。
“师兄放心,即使下山,我也会谨遵师兄的教诲,定当日日勤学苦练,绝不松懈。”
李昂的嘴角似乎浮起了一丝笑意。
日常肃穆以对的师兄如今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一时姜沅心头万般滋味涌现。
她跪在李昂榻前,虔诚地朝他一拜,“师兄之恩,姜沅也定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她取出一张符篆,还有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师兄若是醒了,可通过这张通讯符与我联络。师兄,你可千万要早点好起来。我们在长桓秘境中再见。”
夜色正浓。
四下寂静如许,只偶尔一两声虫鸣,像是在呜咽回应。
翌日一早,姜沅便带着八戒去了隐星宝殿。
四人昨日约好卯时在此处会合。她一向有早到的习惯,没想到昨日还哭天喊地要求延期的阮思渊也早早到了。
“来得这么早,看来阮师兄是迫不及待了啊!”姜沅揶揄。
阮思渊双手抱在脑后,仰躺在大殿石阶上,嘴中还叼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狗尾巴草。看起来状态不错,应是补药没少吃。
听得姜沅来,他轻嗤一声回应:“不想在家看老爷子那张臭脸而已。”
姜沅早觉他父子二人关系不和,如今又肯定了一分。
她走过去也在石阶上坐下。八戒钻出她的袖子,爬到阮思渊身上撒野。阮思渊也乐得逗它。
清晨的隐星宝殿没什么人。姜沅无所事事,索性问起了他比试的事。
说起这个阮思渊便来了兴致。滔滔不绝说他如何布阵,阵法有何种巧思,又是如何诱得谢况上套云云。
姜沅听得头大,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听懂了:“你是说,那把镶金玉坠扇只是个幌子?也就是说,即使当时我未到,阮师兄也还有后招?”
“那是自然。”他神秘一笑:“我这把折扇取材特殊,会被谢况误认为阵眼,预料之中的事。”
阮思渊眉头一扬:“实际这是小爷在阵中为自己准备的替身。若他真劈中了,就会看见我因扛不住威压摔落演武台。谢况定会以为阵法已破,却万想不到小爷真身还在阵外。”
“届时他定当自己乖乖走下演武台,嘿嘿嘿......”他笑得有些邪恶。
姜沅嘴角抽了抽。这办法够无耻,不愧是阮思渊。
他笑声还未落,便听得一道声音自远处传来:“阮师侄原是这层打算,确实在意料之外。”
阮思渊笑声一僵,扭头看去,一男一女并肩行来,俱是一身冰冷出尘的气质。
他脸皮奇厚,小算盘被正主当场抓包也面不改色,笑嘻嘻向二人打了声找招呼:“谢师叔、张师叔早啊!”
姜沅忙站起身,也恭敬唤道:“谢师叔、张师叔。”
二人点头回应。
谢况道:“此次掌门要我等今日出发,实是事出有因。齐云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到达央启城,似乎发现了长桓秘境的线索。”
“这么快?”姜沅阮思渊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色。
张子衿点头:“齐云此次也派出了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修士。其中除了上次见过的顾亭之,还来了一位毫不逊于他的弟子。几人能力极强,这短短几日便有了头绪。”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可不能让齐云那帮人抢在咱前面!”阮思渊顿时拉着姜沅欲走。
不想一拉没拉动。
“小沅子,你发什么呆呢?”阮思渊伸出手在她面前一晃。
姜沅忙回神:“啊!没有。”
“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们上心,不要有太大压力。”谢况淡淡道,“央启城在天虞与齐云的中间地带,是个凡人聚居的小城。我等御器飞行,算上休息,约莫十日能到。”
“阮师侄身体可有大碍?”张子衿语调柔和:“若是无法御器,我可带师侄一程。”
阮思渊连连摆手:“小沅子都无事,我能有什么事?”说罢挑眉看向谢况。
姜沅无语。也不知昨日动弹不得的人到底是谁。
四人祭出法器,正准备离开之际,突然一只仙鹤自九天飞来,落到几人面前。
毕方扑棱着翅膀,道:“姜沅,我家主人有几句话要带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