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我心》凤桐

5、第 5 章

　　小崽子们闻声都吓了一跳，齐齐转头。

　　阮悠悠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还真是方辉，他穿了身卯蓝色的长裤长衣，很土的款式，却因为个子高，胳膊长腿长，意外的穿出了几分好看的味道。

　　羊妞反应最快，直接就从地上跳起来了，撒腿就往回村的方向跑，跑了几步，回头喊人：“都愣着干啥！跑啊！”
　　余下几个人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的去穿鞋子，拿东西。

　　可惜已经晚了。

　　“二狗，羊妞，狗蛋，杨桃，豆子。”

　　方辉边走边挨个点名，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二狗一行立刻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阮悠悠觉得好笑，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人，震慑力还挺足的呢。

　　几个小孩已经自发站成了一条WIFI信号。

　　方辉声色微凉：“谁让你们来河边的？”

　　豆豆看了看杨桃，杨桃看了看狗蛋，狗蛋看了看羊妞，羊妞看了看二狗，二狗往旁边看了一眼，阮悠悠坐在地上，手里举着一串烤好了的鱼。

　　方辉也看了过来。

　　阮悠悠抿抿唇，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你……你看我干嘛？”她下意识挺直腰杆，“我连你们村叫什么名都是上午才知道的，你觉得我会知道这里有一条河吗？”

　　二狗把头转回去了，叹了口气。

　　方辉转回头：“放假之前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不准上河边玩？”

　　没人说话，WIFI信号们全都低着头。

　　“说话。”

　　“方老师，我们错了。”二狗攥着手心说。
　　最小的豆豆擦了把眼泪。

　　阮悠悠抬头瞄了一眼方辉，脸很黑，确实有些吓人。她一声不吭，坐在一旁看戏。

　　方辉目光微敛：“手里拿的是什么？”

　　小孩们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拿过来。”

　　大家依次把鱼交了上去。

　　二狗处理的鱼简直太糙了，鱼鳞都没刮，虽然很香，但一时半会还真有点找不到下嘴处，端量半天，阮悠悠决定先从鱼屁股下嘴。鱼刚举到嘴边，一只手伸过来，把她的鱼也拿走了。

　　阮悠悠楞了一下，抬头，方辉面色平静，并没有在看她。他直起身，走到那群孩子身边，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放他们走了。

　　人都走远，他回头看向阮悠悠：“不回家吗？”
　　阮悠悠盯着他，半晌，从地上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回走。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方霞正在灶前生火，见她回来，起身叫了声“姐姐”，阮悠悠“嗯”一声，直奔厢房。

　　方辉后脚进门，在身后叫她：“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阮悠悠没好气的转过头，“我有名字！”

　　方辉没说话，几秒后，他开口：“好，你叫什么名字。”
　　阮悠悠看着他，半晌挑了挑眉：“我凭什么告诉你？”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晚上，阮悠悠在群里吐槽，周佳笑到不行：“老刘你都不怕，还怕一个学生老师？”

　　“我可不是怕他。”阮悠悠认真解释，“我只是给他个面子，省的他在自己学生面前丢脸。”
　　“呦，我悠儿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看来回乡改造的不错啊。”

　　“滚。”

　　姜天睿笑：“那就是马上就要成年了，提前长大了。”
　　群里一共五个人，阮悠悠是唯一一个还没有拿到长期身份证的一个。

　　“对啊，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啊悠儿！”周佳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最近忙着学习，都没看日历，还有几天来着？”

　　“这还用看吗？”姜天睿说，“老刘天天在讲台上播报高考时间。”

　　“十一天！”周佳立刻回道，“卧槽，还有十一天。”

　　阮悠悠没有说话。

　　自打初二之后，每年生日她都是跟周佳他们一起过的，大家在一起吃个饭，混进酒吧玩一玩，基本也就过去了。

　　6月6号，是个非常普通的日子，但放道高三生身上，就太不普通了。

　　群里讨论的热火朝天，话题主要围绕着高考完怎么帮她补过生日来的。

　　阮悠悠回了句“快睡吧，考完再说”后便丢了手机，拎着换洗衣物去了水井旁的竹板间洗澡。水袋里的水晒得很烫，她把自己从头到脚冲了一遍，回了房间。

　　群里已经没人说话了。只有李思旸给她发了条私信，问她今年想要什么礼物。

　　“随便。”阮悠悠想都没想就给他回复。

　　趁着身上的凉快劲还没散去，阮悠悠抓紧时间入睡。夜半时分，她做了个梦，梦里的她很小很小，阮季同下班后接了她和妈妈去游乐场玩，中途，王沛凝来给他送文件，还顺带给她带了个非常漂亮的纸盒蛋糕，阮悠悠很高兴，踮着脚亲了她一口。

　　下一秒，镜头轮转，女厕的犄角旮旯里永远都有人闻不见臭味。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孙倩宁说，“人家虽然没有亲妈，但小妈可是一大堆呢……”
　　“不光小妈吧…好多个妈呢…”
　　有人捂着哧哧笑。
　　她走过去抬腿就是一脚。

　　睁开眼的时候，胃里翻江倒海，阮悠悠屏着呼吸下床，还没来得及跑进院子就吐了一地。

　　杯子里一点水都没有，她扶墙站了一会，走到院子里的水缸旁，垂眸扫一眼，偌大的缸底只覆了一点点清水。

　　夜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趴在水缸上去捞缸底的水瓢，低头的一瞬间，脑袋猛地一沉，脚尖直接离开地面。

　　阮悠悠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的去抓缸壁，可这手就像棉花似的，一点也使不上劲，不光是手，她连脑子都快要没劲了……

　　眼前十分应景的冒出了几颗金星，她整个人往缸底栽去。

　　下坠的那一瞬，阮悠悠在心里想，她要是真死在这穷乡僻壤，王沛凝应该是要负点责任的吧？阮季同会跟她离婚吗？

　　她笑了一下。。
　　下一秒，有人拉住了她，她落进一个有些发烫的怀抱里。

　　阮悠悠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不无意外的看见了方辉，她咬咬牙，想吐槽一句“你家这什么破水缸”，却是一点劲都没了。

　　方辉将她打横抱进屋里，又给她烧了热水，阮悠悠还是冻得直打哆嗦，来之前张康安倒是给她准备了一个小药箱，阮悠悠嫌麻烦，最后整理行李的时候给偷偷拿出来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了。
　　后半夜，她烧的不省人事，但也还有点意识，隐约记得，一个老太太在她手上扎针，半天都没扎进去，最后还是方辉弄好的。

　　做梦，还是做梦，梦里有几座大山牢牢的压着她，她就像《西游记》里的孙猴子似的只能露个脑袋在外头喘气。

　　醒来时，身上压着三床被褥，一股淡淡的皂荚香萦绕在鼻间。天色未明，房间却是亮的。阮悠悠侧头看了一眼，看到角落的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方辉坐在椅子上，手肘撑在桌上，正在翻看一本灰不拉几的黄皮书。

　　阮悠悠没动，安静的看着他，翻页的时候方辉抬起了眼睛，两道视线撞在一起，阮悠悠看到他的眉轻轻展了一下。

　　“你醒了。”他放下书本，起身走到床边，伸手在阮悠悠额头上摸了一下，“退烧了。”
　　说着又走回桌前，端了温水和药片过来。
　　阮悠悠扫了一眼，有些费力的爬起来：“这是什么？”

　　“感冒药和胃炎药。”他低声解释，“你有一点水土不服。”

　　白色药丸遇水即化，一口水送下去，满嘴发苦，阮悠悠不由皱了皱眉。喝完后，她就又躺下了，方辉去了一趟厨房，端了一碗汤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阮悠悠拿被子遮住脸：“你出去吧，我要睡觉。”
　　方辉“嗯”了一声，嘱咐她：“一会把这个也喝了。”
　　阮悠悠没说话。
　　方辉往外走，快到门边时，身后的人叫他。

　　“方辉。”声音淡淡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
　　男孩身形微顿，转过了头。
　　阮悠悠露出一双眼睛：“以后你要是再跟王沛凝打电话告我的状，我一定不客气。”

　　她说完，紧紧的盯着他看。

　　方辉没有回避她的注视，默几秒，轻声回道：“我没有电话，不知道你说的告状是什么，你再睡会吧。”说着，推门走了。

　　阮悠悠在床上怔了好半天，回过神时，墙角的油灯扑朔几下，似乎也知道天要亮了，她跳下床，把灯芯用竹片按进油里，转身时看见床头的白瓷碗，里面是一碗汤，汤面红红的，碗底沉着几颗红山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