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美人嫁给隐疾皇子》北琤

3、第 3 章

　　寒风裹挟着大雪更猛烈地席卷着雕花的窗棱。

　　那窗棱上张贴的大红的‘囍’字也终究未能抵挡住风力，嘶啦从窗棱上被吹烂了，又远远飞到不知何处去了。

　　已是子时三刻了。
　　安王府后院书房的门蓦地被打开了。

　　安王殿下盛承煜一身长款丝质里衣，肩上扛着正挣扎着乱摆动着两只小脚的一头长长墨亮青丝的王妃沈柠柠往卧房疾步走去。

　　小厮婢女们纷纷裹着袄子探出头来瞧着。

　　小厮甲：“这是怎了？大半夜的，是不是那笨王妃惹恼了殿下了？”

　　小厮乙：“王妃不是在卧房里么。她是怎么到了书房的？”

　　婢女丙问着旁侧的采薇：“采薇，你不是说你侍候王妃歇下了，你才离开的么。她怎么到了殿下的书房的？”

　　采薇挠着额头，“我也不知道啊。我临走之时，记得甚是清楚，王妃也上床睡下了，我还给她放下了锦帐，还熄了烛灯。怎么回事？她原来是没睡么？又跑去书房找殿下了？”

　　忽地想起王妃拿着的那张男子身体图来，采薇怔住。

　　莫不是王妃去找殿下确认‘命根子’了吧。

　　唉呀。真后悔告诉她了。

　　盛承煜将沈柠柠放在了卧房的大床上，一把扯过被子，将她卷成了蝉蛹状，“睡觉，不许动。”

　　沈柠柠扑闪扑闪着长长的睫羽，“殿下，你把我卷成这样像个襁褓里的婴孩，好玩。”

　　你的心智与那婴孩有何差别？

　　盛承煜暗自无奈地叹了声，没有再言语就匆匆走出卧房，又回到了书房里。

　　本想着再看会兵书，却不知怎的再也看不进去了。

　　索性熄了灯躺下去歇息，却辗转难眠。

　　他自少时就习武征战沙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他什么人没遇到过，他从未犯过怵。

　　如今，父皇所谓的‘堪怜他’，竟给他赐婚了如此一位心智低下的蠢笨王妃，他还真是感觉有点无从下手，所有的兵法谋略都失了效。

　　卧房大床上那‘蝉蛹’里的沈柠柠却睡得异常香甜。

　　她还梦见殿下的病好了，她与殿下生了好看的宝宝，她也有人护着了，王府的家产也不怕有人觊觎了，崔嬷嬷不再担心她了，还来王府一起照看着她的宝宝。

　　**
　　翌日，依着礼制盛承煜带着沈柠柠入宫拜见父皇母后。

　　可巧着呢，太子盛承轩，太子妃姜若嫣，三皇子端王盛承泽，端王妃杜梓依，嫡公主盛承馨，都在。

　　之前从未如此聚齐过。
　　今日八成是都过来看笑话的吧。

　　盛承煜行成婚后的跪拜大礼，“儿臣盛承煜拜见父皇母后。”

　　沈柠柠也跟着跪倒了。
　　只是她的幅度颇大了，一叩头，她头上的步摇一下子甩了出去，直落在好远处。

　　她方要起身去拿回来，众人却都齐刷刷笑起来。

　　盛承煜深深闭了下眼睛。
　　也罢，总归是要面对的。
　　不能人道这事儿已经被耻笑过了，再多一个蠢笨的王妃被耻笑，也无关紧要了。

　　这笑，沈柠柠却看出来了不善。

　　她撅起小嘴儿来，一一环视着所有人，“你们都在嘲笑我，对吧？”

　　盛承煜扫了她一眼，呵，还有那么一点儿心智，还能辨别出这是嘲笑。

　　正中端坐着的皇帝盛胤整理下表情，示意众人止住笑，看向沈柠柠，“安王妃你应称呼朕什么？”

　　沈柠柠略想了一下，眼前一亮，“你是安王殿下的爹爹，那你就是陛下了！我爹爹说我若是不乖乖上马车嫁去安王府就要被陛下杀头的。陛下可不能杀我的头，我很听话的，没来及与乳娘告别就乖乖上了迎亲的马车。”

　　原来这笨丫头是被如此恐吓着嫁给他的，盛承煜心上掠起一抹复杂的情绪。

　　盛胤哈哈大笑起来，“嗯，你倒是童言无忌。哦……，朕怎忘了，你已不是孩童了。”

　　众人又笑声迭起。

　　盛承煜暗自紧了一下眉峰。

　　皇后苏珮端起一盘蜜饯来，“安王妃，过来，赏你吃的。”

　　“好呀。谢皇后娘娘。”
　　沈柠柠方要跪着爬过去，盛承煜伸过长臂制止了她，转而向着苏珮道：“母后，王妃在王府里吃了太多蜜饯了。今日就谢过母后赏赐了。”

　　沈柠柠转过头来不解地望向盛承煜。

　　她在王府里明明没有吃过很多蜜饯，她刚入王府一夜呢，为何殿下要这般扯谎呢，皇后娘娘手里端着那盘蜜饯看起来很美味。

　　苏珮笑道：“哦，那便好。只是，安王妃，你不懂皇家礼仪甚是不妥。本宫就派一个宫中老嬷嬷去安王府教你礼仪吧。”

　　未等沈柠柠回答呢，盛承煜却道：“谢过母后。不过，儿臣自会教她，不必劳烦宫中的老嬷嬷了。”

　　苏珮稍愣，继而又淡淡道：“也好。”

　　盛胤一挥手，“都平身吧。”

　　盛承煜示意沈柠柠坐到她自己的位置。

　　可沈柠柠哪能领略他的意思呢。

　　她方要胡乱坐呢，被盛承煜一把拉过去，咣当坐在了她的座位上，她还怔住半晌。

　　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方才甩出去的那枚步摇，怕被旁人踩了。

　　盛承煜暗自深呼吸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起身，走过去，将那枚步摇若无其事地捡起来，又若无其事的走回去，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插在了沈柠柠的发髻上。

　　众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沈柠柠满眼晶亮晶亮地望着盛承煜，天真道：“谢谢殿下。”

　　盛承煜真希望她此时能闭嘴再好不过了。

　　太子盛承轩话里有话道：“二弟，瞧着你甚是满意安王妃，皇兄真是佩服你。”

　　三皇子端王盛承泽则是微微一笑，道：“二哥，昨个儿大婚之夜定是琴瑟和鸣喽。”

　　盛承煜面无表情，眸光深沉难测，不置可否，“谢过皇兄，谢过三弟。”

　　沈柠柠听到昨夜的事，忙摆着小手道：“昨夜殿下他……”

　　盛承煜拣起一颗乌梅就塞在了她的小嘴儿里，“王妃，尝尝乌梅。”

　　沈柠柠含着那颗殷红的乌梅，呆呆地望着盛承煜，压根没反应过来。

　　乌梅有点酸，她眨巴着眸子有点烦恼，她想吐出来，斜眼又看了下那个能杀头的陛下，只好忍下了酸意，表情却装不出来无事，扭曲状。

　　众人又窃窃笑起来。

　　太子妃姜若嫣悄声与邻座的端王妃杜梓依道：“瞧这意思，昨个儿大婚之夜，安王与安王妃之间定是有好些故事呢。”

　　杜梓依连连点头，低声道：“太子妃说的极是，臣妾瞧着也是那么回事。本就是两个有缺陷之人，怎能和谐得了？估摸着昨夜安王府内定是鸡飞狗跳的。安王府的那些小厮婢女们不用花银子就看了一场好笑的闹剧。”

　　嫡公主盛承馨也凑过去，“二哥他本来就有隐疾，昨个儿夜里再与那蠢笨的王妃说不通一句话，怕是要气疯了。听说相府的人像是送瘟神一般将安王妃给打发了，这辈子安王妃怕是没有娘家可回了。”

　　这声声皆入了盛承煜的耳朵里，眸底闪过一抹凌厉。

　　那酸梅吃得沈柠柠总想喝茶，一杯连着一杯地喝着，总算是将那酸味冲淡下去了。

　　不过，却也带来了其他的烦扰，她不停地颠着腿快憋不住了，腾地站起来，“陛下，我内急！”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又都笑个不停。

　　盛胤笑得好不容易稳下来。
　　当了皇帝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当众笑成这样，根本抑制不住。

　　旁侧的内侍总管谭霖一再地暗暗提醒着皇上失仪了，却也没用。他自己也笑得弯了腰。

　　幸亏不是在大殿，若是众臣见此情景，怕是这朝堂就要成了百姓的笑柄了。

　　就连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笑得珠翠乱颤，第一次打破了钗摇不可晃动的宫规。

　　盛胤一挥手，“去吧。”

　　沈柠柠觉出他们笑她不是什么好意，她要赶紧跑出去恭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两只小手提起几层裙摆来，一溜烟儿地哒哒哒跑出去，毫无礼仪可言。

　　苏珮一边笑着，一边特地叮嘱贴身宫婢翠竹，道：“翠竹，你去跟上她，别介安王妃再走错了地方。”

　　“是，皇后娘娘。”
　　翠竹领命小碎步紧跟了上去，也在暗暗笑着。

　　众人此起彼伏的笑声久久不息。

　　盛承煜就那般坐着，吃着东西，喝着茶，仿若早就习惯了这笑声。

　　盛承轩端起茶盏来，一边抿着茶，一边道：“二弟，这般好笑的事，你当真能憋住不笑，厉害。”

　　盛承煜并未看他，淡淡道：“太子殿下觉得好笑，便笑。臣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

　　突然被如此称呼，盛承轩悻悻地哼了声。

　　沈柠柠提着裙摆小跑着回来了，咣当一下坐在自己位子上，气喘吁吁地。

　　翠竹跟在后边也回来了，悄声跟着苏珮说着什么。

　　苏珮笑道：“哎呀，本宫幸亏让翠竹跟着去了，安王妃当真差点走错了地方。不然，今日咱们这宫内可就热闹了。”

　　众人又都止不住笑起来。

　　临走之时，苏珮还装模作样地赏了沈柠柠一块黄玉，“安王妃你可要与安王好生过日子，虽说这辈子你没机会生养了，但也并非是件坏事，不用抚养婴孩也就不用操那般多的心。唉，可怜见儿的，长得这般美，心智竟如此……”

　　沈柠柠摩挲着手里的黄玉，“皇后娘娘我会有自己的宝宝的。”

　　众人一副完全与之无法沟通的模样，皆是窃笑着，摇着头。

　　**
　　出宫门的路上，盛承煜走一步，就沉着脸回头瞪沈柠柠一眼。

　　沈柠柠笑嘻嘻扯着盛承煜的袖子，“殿下，你好像有点儿生气？”

　　盛承煜本想着甩开沈柠柠的小手，又念及尚在宫内，只能先忍着，淡淡否认道：“没。”

　　走出宫门坐到了马车里，直到马车开始启程，盛承煜拿开沈柠柠的小手，理了理袖口，忽地盯着她，“以后到宫里，少说话。”

　　说完，他又不着痕迹地叹了声，仿若对她能否记住这句话心存疑虑。

　　沈柠柠仿若很懂了似的连连点着头，笑嘻嘻地将一颗乌梅塞到了盛承煜的薄唇之内，“殿下，这乌梅太酸了，我不喜欢吃。我特地拿出一颗给殿下吃的，我对殿下好吧？”

　　盛承煜也差点被酸死，本想吐出来，瞥着沈柠柠那天真痴呆呆的眸子，不知怎的竟没有吐。

　　他转过头去抬手掀开帘子望向马车外，任凭那乌梅酸倒了牙。

　　沈柠柠忽地贴近了盛承煜的耳边，轻轻问道：“殿下，酸不酸？你喜欢吃么？”

　　本想推开她的。
　　本想推开的。

　　却在此时，盛承煜就觉得一股温热香香的气息由耳旁萦绕到了鼻唇之间，娇娇软软糯糯的一团紧紧依偎在他的身上，那声音纯纯的甜甜的，从未有过的放松感毫无预兆地漫延开来。

　　他，没回头。
　　依旧假装望着马车外面。
　　却暗暗闭上了眼睛。

　　沈柠柠高兴地拍起了小手来，“殿下没有吐出来定是喜欢的。那我日后定要买好多乌梅给殿下吃，殿下吃得开心了，病也就好得快些，也就能早些与我生宝宝了，崔嬷嬷也就不会担心我了。”

　　日后整日吃乌梅？
　　可怖如斯，牙估计很快就都酸掉了。

　　盛承煜蓦地回过神儿来，“呃，那个，本王其实不喜欢吃这乌梅。”

　　沈柠柠有些失落，“我想我阿娘了，我阿娘也不喜欢吃乌梅。”

　　盛承煜随口道：“本王准你经常回相府看你阿娘。”

　　沈柠柠好看的杏眼里滢满了水雾，“我阿娘在我两岁时就去世了。”

　　“……”
　　盛承煜顿住，眉峰缓缓拧紧，瞥过视线去重新打量着这个笨笨的王妃，仿若第一次认识她。

　　蓦地，沈柠柠扑在盛承煜怀里就哭起来，两只小手紧紧抱着盛承煜，脑袋直往里面钻。

　　那娇糯仿若无骨的一团，蜷缩着窝在盛承煜宽阔的怀里蹭来蹭去，那哭声如伤心的小奶猫般呜呜咽咽。

　　盛承煜绷紧着神经，想将沈柠柠弄开。

　　他的大掌刚将那一团往外挪动一点儿，那一团就抱着他更紧了，裙摆里的两条纤细的小腿都横亘在他的大腿上。

　　随着马车规则地颠簸，哭着哭着，沈柠柠竟昏昏欲睡了。

　　盛承煜想趁机将她赶紧弄下去。

　　没成想，沈柠柠睁开惺忪的眸子，委屈巴巴道：“殿下，有个硬硬的东西在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