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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   蔺斯白一口干完那杯酒,酒有些烧人,烧得她脸热。

      小瑞关心她,她摆了摆手,“没关系,继续吧。”

      蔺斯白捂了捂脸,唇沾了些亮白的酒渍,看起来格外娇憨可爱,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看到自己骰子的一霎那,表情亮了起来,“五个三。”

      小瑞顺着她加了一个。

      大健哈哈大笑,“七个三。”

      罗嘉雯看着自己手里清一色一和五,格外干脆:“八个三。”

      蔺斯白手里有一个1三个三,她巡视了一圈,略有迟疑:“开?”

      小瑞两个,大健两个,罗嘉雯一个1两个三。

      之后的一局又是正好卡到蔺斯白,她每次都是乖乖喝酒,然后用冰凉的手背捂一下被酒熏热的脸颊。

      以至于后面小瑞都有些不好意思,想帮蔺斯白挡酒,蔺斯白刚拒绝。

      罗嘉雯看到:“小瑞,今天好不容易喝酒高兴,不许扫大家的兴哦。”

      祁野把烟蒂丢进一旁的烟灰缸,压着眉扫了眼罗嘉雯,罗嘉雯感觉到他的目光,歪头也点了支烟,眼里有挑衅和嘲意。

      “我来。”

      祁野大腿一跨,坐回了酒桌。

      “六个四。”蔺斯白拧眉看了眼自己的骰子,抛出数字。

      祁野:“八个五。”

      大健又打开盅子看了眼,摸了摸下巴:“九个四。”

      罗嘉雯看了眼祁野,轻嗤了一声,接着叫:“十个四。”

      蔺斯白其实只有1个四,“开。”

      数下来一共只有7个。

      罗嘉雯喝完一杯,“继续。”

      接下来几局要么卡到大健的位置要么卡到小瑞的位置,蔺斯白发现自己神奇地离开了之前的那个循环怪圈,像有只手直接把她摘了出来,只要她不乱玩,绝对不会卡到她。

      玩到最后大健的脸色已经有些微醺,赶紧拿了张纸巾插在杯子里,作举白旗状,颧骨和鼻头泛红,“跟你们这帮年轻人玩不动了,这里太吵了,脑瓜子疼,我回旅店歇会儿啊。”

      结果站起来就差点摔了个踉跄。

      小瑞赶紧扶住,“大健哥我先送你回旅店吧。”

      “不用不用,没醉呢。”大健胡乱挥了两下,“老婆,我还能喝,你老公,能喝!”

      “嗯嗯嗯嗯,能喝,回去我再跟你喝几杯。”

      小瑞半扛着东倒西歪的大健哥出去,酒桌上就只剩下三个人。

      她一抬眼,就发现罗嘉雯在看着祁野。

      那种目光触了她一下,让她想起罗嘉雯在温泉说的那一段过去。

      让她想起罗嘉雯在说那些过去时的眼神,平淡底下藏着的,是悲哀。

      这些东西像针一样戳中了她,她觉得舌头有些酸涩,即便已经做了心里建设,她还是忍不住去想,有这样一段过去,他当时一定很遗憾。

      他们一定有一段让人羡慕的过去。

      他们现在需要的,应该只是一个单独的相处空间,她的存在是多余的。

      蔺斯白将面前杯子里最后的一点酒都喝完了,有了情绪的加成,苦酒入喉变得更加苦。

      “雯姐,祁先生,我..胃有点疼,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因为她发现,她无法在这儿呆下去,一分一秒也不行。

      她只能尽快逃离,才不会让自己更难受。

      祁野抬眼看去,少女的眉淡淡拧着,眼神没有正视他们,就连结束的微笑也显得有些仓皇情急,说完就离开了座位。

      出来之后,蔺斯白才觉得好了很多,冷风吹在她脸上,也吹走了酒精带来的上头感。

      很多小孩子从她身边跑过,她蹲下,把口袋里的糖果分给那些孩子,孩子笑得很开心,风一样消失在街道上。

      那些桦树上挂的彩灯都很闪亮,卖力地烘托着这里的气氛。

      “斯白,你怎么出来了?”她回头一看,小瑞已经把大健送回房间从旅馆出来了。

      “里面音乐有点大,我出来走走。”

      “那我陪你。”

      小瑞察觉到蔺斯白的情绪不高,一路上讲了不少笑话,可是效果不大,每次蔺斯白都只是很勉强地笑一下,像是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小瑞放弃了笑话,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玩骰子的时候,是老大教我的。”

      听到“老大”两个字时,蔺斯白下意识地看向小瑞,口罩掩藏下的嘴唇微微张开。

      “那时候我啥都不懂。”

      “和老大在一艘太平洋邮轮上,那些船员们各个都是喝酒玩骰的好手,我当时年纪小,看着好欺负,所以他们几个都来灌我的酒。”小瑞摸了摸后颈,回想着:“结果我就喝醉了,又晕船又喝醉,很难受,吐不出来,可是那帮老船员不放人,说要么继续玩骰,要么喝到天亮,玩骰我又不会,我又不能翻脸,后来是老大救了我。”

      “老大加进来,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每次都能准确卡住我前面那个人,我开他,他必输,他开我,也必输。”

      “然后你猜怎么着?”

      蔺斯白聚精会神地听着,“嗯”了一声。

      “老大把他们一桌人都喝趴下了。”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小瑞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还会想笑,“所以我说,老大这个人,只要他认定是他的人,他就怎么着都会护着,还别说,被老大罩着,那感觉,是真好。”

      “我这人这辈子,没别人,除了我妈,就数老大对我最好,我这么一个人,能遇到老大这样的人,是我的运气。”

      小瑞的眼神坚定,那里糅杂着死后重生的光和感激,接着他掩下神,提到:

      “斯白,就刚才,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刚开始被卡得厉害,连着喝了好几杯,老大来了之后,你就没再喝过一杯。”

      蔺斯白怔了一下,脑子没转过来,没弄明白小瑞说的意思。

      “老大这个人,看起来沉默冷淡,其实他很会体谅人,他刚才是在帮你,帮你卡着人,是把你当自己人。”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蔺斯白的心里突然炸开,奇妙的,她喃喃:“自..己人?”

      “嗯,自己人,老大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在这个团体了,他是接纳你、关心你的。”

      蔺斯白觉得自己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受控制,她摸了摸唇角,果然,那里微微翘着。

      蔺斯白回去的时候路过旅店前台,一直掩眉思考着什么,穿着旗袍的老板娘招呼她,“姑娘,你回来啦?胃舒服点了吗?”

      “嗯,胃?”蔺斯白愣了愣。

      “刚才有个男人问我这儿有没有胃药,本来我这儿常年都会备着点,今天正好没有了,所以他去药店买了一些,看起来,他挺担心你的。”老板娘右手廓住嘴,轻声问:“他是不是你的男友啊?”

      蔺斯白的心跳顿了一下,倏然想到祁野,连说话都有些迟钝:

      “我、我没有...男朋友..”

      老板娘见面前姑娘的脸一下红得像被烤过,调侃道:“就是那个高高壮壮的呀,你们几个当中最有男人味的那个,我还听见你们叫他祁,蛮好听的,哦,对了,是叫祁野吧?”

      翌日,蔺斯白昨晚失眠了,起得有些晚,下去的时候早餐厅已经打烊了。

      大健正准备出去,“早啊,斯白,还没吃早饭?”

      “嗯,起得有点晚。”蔺斯白有些不好意思。

      “正好,祁野也没吃,我刚给你们留了一些,你要是回楼上,顺便问问他要不要吧。”

      “...”

      还没等蔺斯白回答,大健哥就把面包塞进了她的怀里,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大健哥给的两份早餐,是普通的全麦面包和纯牛奶。

      他也没吃?

      平时祁野都起得很早,早饭一般也挺早就吃完了,今天....是身体不舒服吗?

      想到这点,蔺斯白走得快了一点。

      明明牛奶和面包都是凉的,她的手却莫名有些热。

      他们订的房间在三楼的朝南一侧,都是不大的单间,蔺斯白和罗嘉雯的房间在最左边。

      她刚上楼,就听到“啪嗒”一声响,罗嘉雯从朝北一侧的一个房间里出来,并用腿踢上了房门。

      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罗嘉雯脸上有未褪去的抚媚和情.欲,蔺斯白觉得有一个词很能形容她——媚眼如丝。

      罗嘉雯像没事似的理了理不是很整齐的衣衫,把肩带从胳膊处拉到肩膀上,有些不经心:“早啊,小兔子。”

      蔺斯白看得有些呆:“早...”

      那扇房门又“嗒”地打开,里面有个陌生男人,亚洲长相,上半身没穿衣服,声音有些懊恼,“罗嘉雯,你...”

      看到蔺斯白之后,他又把身体缩了回去,再穿好了衣服出来,冲到了罗嘉雯面前。

      罗嘉雯已经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脸色转为不耐烦,“不要纠缠我,否则我就报警了。”然后毫不留情“啪”地一身关上门,把男人关在了门外。

      那个男人在门口跳脚,接着从裤袋里摸出几张钱币扔在她的门口,气急败坏:“罗嘉雯,你这个女人,谁特么愿意纠缠你,还有谁特么要你几个臭钱!?你出来,赶紧把钱给我拿走!”

      蔺斯白用完全空白的表情看着那个男人,男人脸上像见了鬼,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她在祁野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却没有敲门,心里有些忐忑和犹疑。

      纠结了十来秒,蔺斯白准备去敲罗嘉雯的门,想让她帮忙送一下早餐。

      还没等她纠结完,门就开了。

      蔺斯白僵在了门口,下意识地,她手忙脚乱地把早餐背在了身后。

      因为门内的暖气够足,祁野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下半身是宽松灰色长裤。

      可能因为刚起床,祁野的头发有点乱,应该是刚洗好脸,水渍从他下巴那里滴下去,增添了一些少年感,肩膀的肌肉鼓鼓囊囊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肩颈部比例极其协调,一股浅浅的苦香钻进她的鼻腔。

      他抬起右手在左手绷带旁揉了揉,视线随着她慌乱的动作动了动,眼神压到她放在身后的那只手臂上,“什么事?”

      蔺斯白觉得眼睛和手都不会协调着动了,嘴巴张合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担心,指了指他的手,“..你手又疼了吗?”

      她的身高大概165,却只到自己肩头的样子,看起来很小一个,问他伤情的样子格外关心和小心翼翼,他说:“昨晚上很痛,早上还没换药。”

      他们的距离有点近,蔺斯白身上有一股闻起来很干净的洗发水香味,她没戴围巾,室内穿得也少,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儿,祁野的视线在那停留了两秒便移开了。

      “那我...”她差点就脱口而出帮他换药,脑子清醒了一点,马上说:“喊雯姐帮你换药。”

      他的视线笔直,从他的方向看过去,蔺斯白的嘴唇微翘,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来她眼角下边一颗淡淡的小痣,垂眸时,纤长的睫毛会轻轻盖在那颗小痣上,甜美之中透着温婉,有些怯怯地,却不让人觉得讨厌。

      转身之前想到自己是来送早饭的,她又说:“大健哥说你还没吃,这个是牛奶和面包,你吃吧,”低着头把东西塞到他右手里,怕他误会似的补充了一句:“是大健哥给你准备的。”

      气氛窒了两秒,她刚准备走。

      “不用她。”转身之际她听见后面这么说,“你帮我。”

      “可以吗?”

      她的舌尖被牙齿夹了一下,然后听见自己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祁野房间的,好像整个房间都是他身上的那种味道。

      她没关门,但是门“啪”地一下就自动关上了。

      他走在前面,把那只古旧的罗盘小心地放进背包里,长腿踢开了垃圾桶,随意地跨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半部分拿了医药箱,接着摊开手,看着蔺斯白。

      她打开医药箱,把碘伏、药膏拿出来,找纱布的时候发现盒子里放了一层胃药,没敢抬头,怕和他对上视线。

      她咬了下嘴唇,有些心虚地把其他东西放回去。

      “痛的话,你告诉我。”

      面前的女孩细声细气地,微微歪着头,仔细地盯着伤口,明明很瘦,两颊的肉却会稍稍嘟出,显得十分可爱。

      祁野垂下眼:“胃还疼吗?”

      蔺斯白的手颤了一下,只是胡乱地摇了一下头,根本不敢看他。

      她不敢说,其实自己只是扯了个幌子,是为了给他和雯姐单独相处的空间。

      她以为自己把表情掩饰得很好,其实已经一分不差地落到了祁野的眼里,他轻碰了一下桌上的打火机,勾在指尖细细把玩。

      为他包扎的十指很纤细,指甲盖剪得有些圆润,纤长白皙的手指看起来十分干净,动作很轻,生怕一个动作让他疼了。

      祁野看得清楚,她左手无名指的第二段指节处,有一颗痣。

      她身上的痣好像都是为了映衬皮肤而存在的,视线所及之处的皮肤都白的惊心。

      她正专注着处理伤口,面前突然一片黑影,那道苦香侵袭般离得很近,极其嚣张地充斥她的周身,好像在霸道着叫嚣着这是属于他的领地。

      她脑袋里轰地一声,两只耳朵都红了,心脏咚咚咚地跳着舞。

      祁野弯下去不知道捞了什么东西上来,肩膀离蔺斯白只有一寸近,他们的脸正好错开。

      祁野的呼吸缠绕在蔺斯白周围,他的呼吸很深很长,声音不大,但是靠得近的话能很明显感觉到他的节奏。

      蔺斯白的神经被他牵着走。

      祁野的脊背微微弯着,因为要包扎,他的身体有点侧倾,黑色的背心下是力量感很强的肌肉,没有专业健美的人那样健壮,能看出那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

      他看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变红,没有收敛,甚至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脸。

      他故意似的,隔了一会才盯着蔺斯白的侧颊,“抱歉,捡个东西。”

      她的睫毛不可控制地轻扇了两下。

      她下意识地侧脸,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在一起,一个深如潭水,一个亮若星光。

      蔺斯白的心跳顿了一拍,眼神虚晃了下,接着转到别处,努力抑着声音,“嗯,好。”

      她听到祁野轻哂了一声。

      蔺斯白被这声音抓了一下,她摩挲了下手指,手指热得发烫,阵阵窘意浮上心头,连忙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

      她想,一定是屋子里暖气实在开太高了,所以害她耳朵手掌都那么热。

      “不能喝酒的话,就不要逞强,或者让别人帮你喝。”

      “怎么帮?”

      “服个软。”蔺斯白的剪刀没留意“咔嚓”一声,多留了一段绷带。

      “不会?”

      蔺斯白不是很懂,但又好像有些懂:“嗯?”

      她微抬着眼,眼里好像真的是求知的神色,纯白干净。

      像有把刷子从祁野心上刷过,他的舌尖抵了一下牙齿,懒洋洋地将没伤的那只手抵在脑后,眼神有意无意地从她的唇部掠过,“比如,求助我。”

      心猿意马。

      她愣了一下,接着脸颊火速地红了起来,一双眼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娇嗔,好像还带点儿祈求和责怪,手下的动作乱了几分,但是依旧很小心温柔。

      祁野心情一下大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就这么看着面前这个软糯糯的姑娘。

      他从她身上发现了一点,这姑娘,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她用剪刀剪掉了最后一节绷带,“扎好了。”

      蔺斯白抱着祁野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我..”

      “我这里有胃药,你的胃要是还难受,就把这些药拿去。”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往后缩了一下,腰背挺得笔直,轻咬了一下下嘴唇,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蔺斯白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越加窘迫,她规整好药箱所有的东西,捏起面包,面包表面被她捏出一个坑:“我先走了。”

      接着逃也似地离开他的房间,关上门之后,蔺斯白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人走后,祁野捏着面包和牛奶,举起左手,绷带包扎得很严实,最后还很仔细地打了个精致的小结,那股少女身上独有的清香和皂香味好像依然还在,一声轻笑从他的喉咙里浮出来。

      蔺斯白昨晚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索性起来写日记,写着写一头栽下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着桌子睡了一整晚。

      日记本上的字迹已经有些花了,她擦了擦朦胧的眼睛,发现在那一篇的最后一端,写着一个人名。

      祁野。

      她慢吞吞地把本子合上,然后一头栽进被子里,用枕头蒙住自己的脑袋,耳朵热了几分。

      白天。

      蔺斯白照常在二楼发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时候的早餐厅比平时有氛围了许多,原来是餐厅里多了一位拉小提琴的男生,他站在角落,乐此不疲地为来往的每一位顾客拉响好听的琴声。

      男生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偏蒙古的长相,皮肤很健康,但是表情却很优雅,丝毫不在意来往客人的注视,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蔺斯白没听过这首曲子,却莫名觉得很熟悉,好像每一个琴音都落在了她想到的地方。

      “好听吧?”蔺斯白被打断,回头,旅馆老板娘递了杯咖啡给她,“手磨的,尝尝。”

      蔺斯白接过喝了口,眼睛亮了亮,“谢谢,很好喝。”

      “他是附近音乐学院的大学生,只要一有假期,就来我这边拉琴,说是要训练自己的胆量,很有天分的一个孩子。”见蔺斯白还在看那个人,老板娘解释道。

      蔺斯白喃喃:“e小调小提琴...”

      “什么?”老板娘一顿,饶有兴趣地:“你知道这首曲子?”

      蔺斯白脸色有些迷茫,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是曲子确实越听越熟悉,甚至下一秒的节奏的她都能猜到。

      “e小调小提琴曲,就是这首曲子,”拉小提琴的男生已经停下,像遇到了知音,脸色有些兴奋:“你学过小提琴?”

      “没有。”蔺斯白看着他手上那把小提琴,陷入了沉思。

      “这首曲子很冷门,很少人知道的。”男生多看了蔺斯白几眼,“你长得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喂,臭小子,这样的搭讪方式很老套哦。”老板娘觑了他一眼,调侃道。

      男生憨憨地摸了下后脑勺,视线在蔺斯白脸上多停留了几秒,“不是...我确实是看着她有点脸熟。”

      “你确定不是觉得人家好看才这么说的吗?”

      “姐...”

      “能让我弹一下你的小提琴吗?”一直沉浸在思考里的蔺斯白突然问。

      “当然可以。”

      男生很慷慨,他定定地看着蔺斯白,心里竟然升起别样的期望,他从心里觉得,这个女孩应该是会小提琴的。

      她摸上那把小提琴,神情像摸到了珍贵的宝物,平静中充斥着迷惘,以及暗涌的炙热。

      她的每一指都摆到了正确的位置,脊背笔直,拇指微弓向内推,那首曲子在顷刻之间如流水般倾泻出来。

      无需一分一毫的排练,她的每个音节都饱满而强韧,像要把人直接从灵肉之中拉扯出来一般,浑然天成,令人惊叹。

      就连她自己都懵了。

      男生呆呆地看着蔺斯白,琴声结束的五秒之后,熙熙攘攘的掌声逐渐趋向浓烈。

      老板娘捂嘴:“...我的天..”

      此刻二楼大厅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原本人来人往的餐厅,此时有不少人因为蔺斯白的琴声而驻足下来。

      好像有所感应一样,在蔺斯白触碰到小提琴的那一刻,她的心绪好像彻底平静下来,然后被注入了一泓清泉,缓缓结束之后,她脸色又恢复了羞涩,一一向那些人道谢。

      而在人群之外,祁野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随着她放下琴弦,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连手中的咖啡凉了也没注意。

      他的黑眸之中,与其他人一样,潜藏着一抹惊艳。

      “笑什么?”旁边的大健点了根烟,正在研究地图,抬头看了祁野一眼。

      祁野抬起两指摸了摸嘴角,出奇的,他真的在笑,敛下眸子,晃了晃咖啡,“没什么,遇到一只兔子,我很喜欢。”

      晚上一行人选了一家雅库特民俗风格的主题餐厅。

      小镇到这家餐厅不远,车子开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祁野把自己的背包扔大健怀里,拎了维修盒,“你们先进去,车子减震带有点问题,我瞧瞧。”

      “行,我们先去看看位置。”

      装潢很有旧时年代的感觉,墙壁上装饰着各种猎物的模型,大小几乎与原物一样。

      模型很逼真,连狼的眼睛都炯炯有神,蔺斯白刚进去的时候就被那个狼头吓了一跳。

      此行多了一个人——蔺斯白那天在旅馆二楼走廊看到的男人,罗嘉雯曾经从他的房间里出来,好像叫王之恺。

      罗嘉雯抱怀走在前面,大健哥边走路边和王之恺聊着什么,聊天之余,王之恺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罗嘉雯,小瑞和蔺斯白走在后面。

      服务员给他们安排了个半封闭的包厢,花色的门帘半掩住门,能隐约看到外面的客人。

      “不行,肚子有点不舒服,”大健把背包往位置上一扔,皱着眉撑着肚子,“这菜你们先点着。”

      “给,菜单。”王之恺一人送了一份菜单,唯独没给自己留,最后凑到罗嘉雯的身边去。

      蔺斯白不太饿,让小瑞先看着。

      包厢里有个小窗,她掀开窗帘,看到外面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唯一的一条盘曲的公路显着无数的车辙,光秃秃枝桠无措地抬着头,仿佛在和灰蒙蒙的天空低语着什么。

      慕名而来的一些游客会把车停到旅店门口。

      她扫了一眼,看见祁野,目光便被吸引住不动了。

      他半蹲着,穿一身黑色的冲锋衣,手上忙碌着。

      他似乎一直很喜欢穿黑色,雪地把他的黑色衬托得更加深暗,天地之间,他独自形成了一张画,光影明灭,仅仅是站在那,就让人心动不已。

      他动作熟练利索,三下五除二便弄好了。

      蔺斯白看得有些入迷,但是祁野好像有所察觉似的,站起来的时候侧了侧眼,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帘子在一瞬间被拉上。

      回头时,发现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罗嘉雯缓缓顺着她看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侧开脸与王之恺低头讲话。

      蔺斯白若无其事地松开捏住窗帘的手,其实胸腔里咚咚咚跳得极快。

      她的心里有些乱,好像有些隐秘的东西被发现了一般,有点羞耻,又有点害怕。

      几个人都在点餐,蔺斯白有些心不在焉,莞尔,她发现这个半封闭的包厢门口站着一个孩子。

      他大概十五六岁左右,瘦弱的身躯被空荡荡的袍子包裹着,鼻梁以下埋在黑色的围巾里,露出瘦得凸起的颧骨,和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好似没有灵魂似的,眼睛盯着他们的桌椅。

      蔺斯白以为他有问题要求助,边站起来用俄语问:“孩子,你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孩子看了她一眼,眼里空荡荡的,像她见过的那两匹狼的眼睛,眼白冷冷地泛着寒光。

      蔺斯白看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飞快地地走过来,抓住了被大健放在座椅上的背包,蔺斯白下意识地去摁他的手,“你干什么?”

      小小年纪力气却奇大,黑袖一挡,一个半长的东西从他的袖口划出,蔺斯白差点被他掀翻在地,眼前闪过一片折射的白光,她脑海里警铃大作。

      她猛然想起这背包是祁野的,他的罗盘,还在里面!

      “你站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追出去的,她只记得当时脑子里只有祁野的罗盘。

      外面已经在下雪了,风很大,刮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冲出门,店门口的风铃因他们的动静而发生清脆的碰撞,不少人被他们惊动了,停下脚步驻足回望。

      她焦急地跟着那个孩子,试图追上拉住他的衣袖,可是他跑得快且灵敏,像是非常有经验似的一次又一次地躲过她。

      那孩子似乎有辆摩托车,全程他都没有把蔺斯白放在眼里,他跨上车,将背包甩上肩膀,钥匙启动车子的一霎那间,蔺斯白扑了上去,死死地抓住了背包的背带——

      孩子嘴里冒出一些脏话,凶狠地踢打试图甩开她,刀刃银白色的反光闪过她的眼,“滚!”

      她没时间害怕,用尽力气往回一扯,反方向跌进雪地里,雪花散到她的脸上,落到眼睛里,她没顾上抹脸,而是坐起来去检查他的背包。

      那个孩子还欲上来抢夺她手里的包,还没靠近,就被一个黑色的身影一脚踢中心窝,人一下子滑了两米远。

      孩子眼前一黑,一口血涌上喉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扯着领子揪起来,从一片黑暗中,他隐约看清面前这个男人的一双眼睛,黑色的眼底隐有戾气,他的腿一软,下意识用俄语求了数声饶,接着又换成生涩的英语,磕磕绊绊地,到最后几乎失了声。

      这孩子快尿裤子了。

      “老大,没事儿吧?”大健追上来,罗嘉雯和王之恺紧随其后。

      那个孩子被祁野扔给了大健,他没多看一眼,踏步回头。

      祁野看着那个坐在雪地里的女孩,他大步跨过去,半蹲下来,身姿带着风雪。

      “你的包。”她抹了把脸,见到是他,有些庆幸地笑起来,然后宝贝似的把背包递到他面前。

      因为追赶那小孩,她的发丝有些凌乱,眼睛通亮,雪白的双颊被风吹红,鼻子蒙着淡淡的粉,一点儿也没有被那小孩踢打的委屈,反而很高兴似地:“还好,没丢。”

      她不顾危险追出来,仅仅只是为了他的一个背包,即便那小孩拿了武器。

      窸窣的雪粒从两人身上滑下来,男人的眼里漆黑一团,盯视着蔺斯白,神色有不易察觉
      的异样起伏。

      在人群之中,罗嘉雯站着,她看向蔺斯白的眼里有复杂的情绪。

      那小孩亮刀的那一刻,罗嘉雯就注意到了,只是她没想到蔺斯白会追出去。

      那不过只是一个背包而已,面对她的却是个不知底细带刀的小狂徒。

      罗嘉雯捏紧手,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

      蔺斯白的反应,推翻了罗嘉雯之前对她一直固有的印象。

      她的性格平淡无味,在这种时刻竟然会如此勇敢,而且为的仅仅是一个背包。

      罗嘉雯不得不在心底承认,这一刻,她开始有些嫉妒这个女孩了。

      祁野的目光让她有些涩然,她的视线须臾飘了两秒,“要不要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他没答,反而把背包丢到一旁,视线一直在她身上,目光沉沉:“受伤了吗?”

      她一愣,接着轻摇了摇头,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浮上心头,“没有。”

      得到他的关心,原来是这种滋味。

      她蜷起手指,感觉到从四肢百骸的神经散出来的欣喜,那种深抑在心底的,却像时刻要跳到她的唇角。

      看着他的眸子,蔺斯白一阵恍惚,身体便觉隔了空,被他捞进怀里。

      凌空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她的心跳漏了好几拍,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身上的那道苦香钻进她的鼻尖,她一下子收回了手指。

      而看了一场热闹的人们渐渐回到自己的位置,偶尔也会回头一望,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漂亮的姑娘,姑娘脸色红扑扑的,眼睛闪烁着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小小身体缩在他的怀里,手虚虚拢着祁野的衣服,又不敢捏到实处,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祁野把她放在了包厢内的沙发上,宽大瘦削的右手掌隔着裤子捏住她的脚踝,语调与平时有几分不同,“疼吗?”

      “没事...”

      不碰还好,被他一捏,她的脚下意识地一缩,整个脚背都弓成了直线,她极短地“嘶”了半声,后半句话被她吞进喉咙里。

      刚才被那男孩挡了几下,脚踝可能有些青。

      祁野蹲着看了她的伤,眼神从她红透的脸颊掠过。

      “记住了,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罔顾危险去追,”祁野低声地提醒她,重新握住她的脚踝,冰凉的手指轻轻在那环了一圈,好像是抚摸着什么,语气接近诱导,“即便再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

      后者心里咯噔一下,缩了缩腿,右手食指无知觉地在衣角摩挲了一下。

      蔺斯白盯着自己的鼻尖:“...我当时没多想,而且他还很小。”

      “那也不行。”他的眼睛浅浅一抬,眼底却压紧,“很危险。”

      她抬起眼,眼神倏地与祁野对上,牙齿在下嘴唇肉上磨了磨,心猿意马胡乱地“嗯”了一声。

      小瑞跑进来,带了一些老板提供的药膏,风风火火地:“老大,怎么样?”

      他的手指已经松开,从小瑞那儿接过药膏,挑了一管,旋开治淤的药盖,“骨头没事,皮外淤青。”

      “小白,我来帮你。”罗嘉雯过来,偏头对祁野伸手,“这事我熟,我来吧。”

      蔺斯白刚想说好,就听见祁野说:“不用。”

      语气有些淡,又像有点霸道。

      祁野没看罗嘉雯,径直捋起她的半截裤脚,褪下袜子,里面是一截白得像雪似的小腿,所以淤青就更有些触目惊心。

      宽厚布着粗茧的手捏住她的骨节,慢慢地顺时针揉着,很快他的手掌就开始热起来,炽热的温度包裹着她很酸痛的地方。

      独特的苦香钻进占满她的鼻腔,令人印象深刻却没有特别浓郁,恰到好处的味道,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恰到好处的强势,恰到好处的温柔,恰到好处的语调。

      小小的一节脚踝被他握在手里,用温柔至极的力道搽药,蔺斯白甚至都不敢看他,眼帘低垂,心如捣鼓。

      罗嘉雯的手顿着,盯着他半晌,然后掀了掀眼皮,对着蔺斯白说:“小白,下次别逞能,不是每一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的。”

      蔺斯白知道这次是自己欠考虑了,乖乖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一旁的祁野抬眼,安静的目光从罗嘉雯的脸上划过,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力气还挺大!”大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人惯犯,老板都熟了。”

      那个男孩子被大健捏住脖颈儿推进来,他吓得够呛,乌糟糟的刘海盖住了眼睛,身体凶愤地抖成了筛子。

      “报警了,非弄他进局子关几天,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去偷东西。”

      男孩儿还想逃,被大健摁住了脊背,推到了祁野面前去。

      “会说英文不?”这男孩儿的长相被长长的刘海掩盖住,看不清长相,被大健逼问,只知道抖,一个字也不会说。

      “有胆偷没胆说话?”小瑞忿忿不平,“最烦这种有手有脚的却整天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就该多关他几天,让他长长记性。”

      男孩在大健手下还在挣扎,被推到祁野面前腿就软了几分,完全不敢动了。

      到底是个孩子,刚才在蔺斯白面前还能装腔作势地横一横,在祁野面前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嗒嗒的,半句不敢吭声。

      “中国人吧?过来,道个歉,”祁野一手捏住他的脖颈儿,往前一篓,压住声儿,眼一抬,强硬道:“给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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