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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选项:A ...


  •   01
      “我喜欢宫泽贤治。”

      “日本的诗人中,我最喜欢三十七岁死去的宫泽贤治。”

      02
      魏续用手捧起沙栀子干净的脸。

      对方脸上有询问的意思,少年不再游移,贴住她的嘴唇伸舌头出去吻她。

      沙栀子几乎含不住,笨拙地张嘴抵迎着。红色的、柔韧的东西越过食欲,交缠出透明的、黏稠的颜色。

      芳香的声音。

      还有一种饱胀的正在亵渎什么东西的罪恶感。魏续的手轻轻发抖,竭力止住自己可能要捏疼沙栀子脸颊的力度,眼皮共睫毛以一种朦胧的姿态低下去。

      他有颗一点外龅的虎牙,不笑起来看不见。轻轻刺到沙栀子的舌头上。

      抬起来。

      有点抱歉地舐了一下、两下。

      03
      电影院外,第一次初吻,慌张又独特。
      是一张该印在胶卷上的相碰。

      04
      去看电影的前几天,恰好寒潮来袭,南方大范围气温骤降。原本选好了一部《恋恋风尘》的,思来想去,还是怕人会感冒。

      早晚是要冷的。

      大城市里的羽绒服是很暖和,魏续很有预见,早买了一件寄回去,可这种新潮的东西总是太新了,穿起来也太轻了。
      沙栀子的父亲写信回来说:【……哎呀,她真是不识货,小孩子一样。…出去踩雪的时候,怎么讲她也不信,总是认为就是这羽绒服太轻了所以踩不出一脚一个坑来,她一听书店外面,对街的树上有几只越冬的留鸟在叫,看店里没什么人,就认认真真跟我说什么,要旷工,让我留心扣工钱。就跑到了外面的树下。你说这……】

      段落结尾一句【叫她也不听】,叫魏续在回寝室的路上看了呛了一声笑,笑得闷在心里,抬头看了看路。

      这一下笑,纯粹的快乐。
      不知是为了想象中的沙栀子,那脱下羽绒服,开开心心地裹上鲜艳、布料质地温柔的棉袄,去踩坑的样子笑;还是被信中沙栀子父亲那一下亲昵的埋怨共感,附了很短一下魂——都是爱她的人的魂。

      魏续折起来,轻快地走过校内的铁桥,到宿舍楼下打好热水,一路提上七楼。

      回了宿舍擦了擦桌面,看明天的课表。另几个室友都报了晚课,还得有一两个小时回来,魏续就放心地点开翻盖手机的通讯录,拨了两秒,他指尖迟缓地移过去,“嘟”地一声。他挂断了。

      又把口袋里的信展开,看起信来——

      【……然后就踩将起雪来,那灰喜鹊叫一下,她踩一下,然后抬头。听指挥似的。】
      【成了那小冬鸟的小兵了。我是总猜不明白她想什么的,于是没吭声,她妈妈也是冬天走的。……总是不好问的,我怕她想了什么,也不跟人说。你来包汤圆的那两次,跟我讲的什么诗就很有意思,多读读能跟她说上话,还是有道理了……我想了好一会儿了,去翻了翻诗词区进的新书,翻了有十几天了,你看看——是这一句——还是这句——】

      破折号下是两长条剪贴的文字,都跟鸟叫的声音有关的。

      一个是:“鸟鸣坠地,如乱石之刑。”
      一个是:“突然一阵鸟叫,好像迸溅的火星,撒满了山野。”

      就算有可以推测的来源,魏续还是迟疑,等来室友推攘门的笑闹喧哗声传来,他始终觉得,哪一个也不是沙栀子在踩雪时想到的故事。

      她是件很容易自然想念,又很难想明白的一个短句。

      只持续了五秒的电话拨打也是这样戛然而止,但没有她那样精彩。

      沙栀子是用不惯小灵通的,但班上的女生都买了,她也不好落下,也买了个挂着精灵宝可梦的挂饰。但也不常用。

      ……怕打扰沙栀子。偶尔魏续也会有这样的念头,产生这样的微不可察的胆怯。

      魏续在繁忙的课程之外,偶尔会抬起头,活动脖颈,顺便望向自习教室外遮天蔽日的绿意,春秋舒缓的风,一阵一阵地打着抖,寝室阳台昨晚洗好和晾好的衣裤有没有干?他有点强迫症,定期定时喜欢整理自己的东西。吃晚饭,洗衣服,整理桌面,收和晾衣服是顺接的事情,每天如此。有天拖课他回来晚了,跟室友打了声招呼确认没人睡觉,就乒乒砰砰收拾起来。

      动作利落又迅速。

      一会儿,打游戏的室友边瞄眼魏续的桌面,边看技能冷却的读条,“你也太爱干净了吧?!”

      “……勤洗衣服能练出你手臂这样的线条感吗?”另一个办了健身房卡的室友,拆了快递,在门口试鞋时抬头说。

      “不是因为这个。我下午下课都会去明高湖骑会儿自行车的。”他抽空答了句。

      “骑多久?”
      “一个小时多吧。”顺便背点东西,呼吸新鲜空气,想点事情。

      ……

      其实在外地生活挺无聊的,镇上没有电影院,但是临海,能看见很质朴的蓝;也没有中间摆十几个木质大桌子的图书馆,却有几家小书店,门口挂了风铃。人太多了,六月份开学初,魏续有一次在挤公交出门做小组考察作业时,心里嗅到的那股热闹和在沙栀子的小镇是不同的,他下车时背着书包往外赶。车站外鲜红的广告牌余光中一闪而过,整个夏天太忙,太匆匆,像西瓜汁的沸腾。

      ACCA全英文的课程有难度;计算机编程的课本太笼统,必须摸到机子才有上手感。

      奖学金的申请流程魏续驾轻就熟。

      但等到第二年,他在网上接了一些书排版设计的单子,又兼职家教,加上账户里定期打来的抚养费够基本生活后就没申请了。
      要是能自己做饭,魏续更能省一笔,可惜这宿舍条件并没有带个小厨房。

      沙栀子也会关心他,时常来信时都末尾问一句“最近吃得好不好?”她坚信幸福从口入这种说法。

      每当脑海印象中的西瓜汁一冷却,魏续就想起小镇,一个书店,沙栀子。

      沙栀子的眼睛明亮,总是微微醉着。
      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伏在习题册上,毫无理由地抿嘴笑起来,一个人创造了一个人的秘密。他微微地担心,想起来时,小小地担心。没有说出口的,轻轻地担心。订婚前,很久不见的父母找到他,语气生疏又带着讨好意味,祝贺他成功升学。

      “魏续。”他们连名带姓地叫他。

      沙栀子也是这样完整地叫他,音节又饱满,语气又自然,跟她读书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像在剥开一颗荔枝,闻到鲜红的香气,在通感的手法中品尝这两个字。

      魏续也叫沙栀子作“沙栀子”,他也对自己的父亲叫全名,但其中感情完全不同。

      那次来时,父亲带来的新孩子穿着小学制服,在身后抬头看他,以示威和含占有欲的姿势揪皱了大人的西装裤。

      没说上几句就走了。家里魏续一个人住,之后父母打电话来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一个人顺利考入大学,这可真不错。听说你和小镇上一个读高中的女孩子关系走的很近,这当然没什么问题,不过啊…青春期的男生和女生在一起,就容易犯错……就算喜欢,也还是得注意点人前的分寸……”

      后来这两个人啊,擅自到沙栀子家里去说了些话,又打来电话,过分亲密地调侃道:“原来魏续你喜欢这么呆的女孩子啊。”

      魏续在电话里在心里叹气,冷冷的,没有吐气出来。他不喜欢任何人从他的角度评判沙栀子。这对冲动结合、很快理智复苏迅速分开的前任夫妻,偶尔对他很热络。
      不是因为父母的爱,纯属三分钟热度。

      他警告再三,对方才消停,渐渐又恢复到了无联系的状态。

      因为这件事,他差点对选修的恋爱与沟通课程的室友上问出口:“有没有因为父母,导致两个人分开,旁人不合适、不相配的情况呢?”

      室友摆出结课论文里网上复制粘贴来的表格数据,概率是很高的。

      魏续只有庆幸和警惕——我决不要做这添砖加瓦之中的0.0000001%。

      05
      寒假的第三天,略微回暖的一个太阳天,魏续终于给沙栀子打了电话。

      他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电影,是你看过的书,嗯嗯,要猜吗?”电话失真的语音里,传出魏续真实的笑意,声音不急,也不慢吞吞的,听起来很舒服,“怎么猜对了,好厉害。是岩井俊二的电影。下午三点的场次,早上我过来接你,一起坐火车过来,看完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沙栀子手边正好有一本岩井俊二的《花与爱丽丝》。

      她一猜就中了,很开心地说这么会这么巧呀。魏续就想到个词,什么天公作美啦。

      坐火车过来也很近,不过魏续问了沙栀子,就退了一张票。本来是三张往返票,后来退了两张,因为沙栀子说一个人坐火车的感觉很好,可以一直听轰隆隆的声音,看外面的隧道。
      还可以在颠簸的软座上睡觉,反正我也没有带值钱的东西啊,应该不会有小偷偷走我的毛线手套吧?

      魏续夸她猜对了,“是岩井俊二的。”然后跟她耐心解释怎么看车间,给谁检查车票,大概两个小时的路程,千万不要坐过站了。

      书店歇业了两天,沙栀子的父亲去大澡堂洗了个澡,把她也拎去女澡堂,洗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上卖烧烤的也出来了,前头有铺块布买小东西的,沙栀子挎着个装茶香沐浴液的小篮子,裹着蓬松的毛绒睡衣,蹲着看地上摊上摆着的手套。
      选了选,举起个缝着小翅膀的手套,眼睛亮亮地对父亲说:“这个!怎么样?”

      最后买回来了,但被说“男孩子戴这个多招笑呀,你自己留着吧”,沙栀子就自己带了。

      看出沙栀子喜欢得不得了,都不舍得送出去的父亲在柜台眯眼一笑。

      最后这件事和一副黑手套寄到魏续手里,他也哭笑不得。我也不讨厌粉色的啊,但是下次还有她喜欢的,就让她留着吧。
      于是魏续就很记得沙栀子宝贝这个轻粉色的毛线手套。

      跟她说,把两边连在一起的一条线挂在脖子上,就不怕有小偷看它好看偷偷拿走了。沙栀子电话那头“嗯嗯”地说自己记住了。

      “这边更冷一点,你戴好手套,还是穿那个鲜橙色的羽绒服过来吧。”
      等魏续在火车站等到沙栀子,把保温瓶递给她,果然看见她把手套的一条毛线挂在脖子上,还戴了毛线帽子,只有耳垂是一点红红的。

      魏续中间给她倒了杯热水,笑着给她捂了捂耳朵,“冷不冷呀?”

      火车站人来人往的很嘈杂,一下子就热起来,沙栀子扯松了点围巾,喝了口水,忽然想起什么时候,忙说:“以后我要是来晚了,你也来晚点,不然一直等可能会有危险。”
      “不冷不冷,我手心热得可以烫鸡蛋!”

      什么个道理?怎么会有危险?魏续一下子摸不清楚头脑,想要拐着弯子往沙栀子的思路想,却一时不得要领,一旁等人的路人隔着边只有一两米,听见这话有点嫌弃地瞥过来,很热心地大嗓子:“这也不懂?是怕你冻坏了,成了望妻石哦!”
      又往魏续身上不那么厚实的外套指了指,小伙子眼睛也黑,嘴唇颜色倒是淡,人的精神气色确是好的。

      人一冻血就上来了,嘴唇也红了,人群里整个人轮廓都清爽干净的扎眼嘞!

      魏续被这话猛然一戳,有点尴尬地脸红,到底没有结婚,只是口头订的事情,怎么说是“望妻石”呢?其实……是望女朋友石才是,不过,也许“望沙栀子石”才更准确……沙栀子也没有反驳,反而高兴地笑了笑,快十八岁了,她也长大了魏续肩膀差不多高。
      只是牵手的年纪,他有点不好意思,忙谢谢了旁边解释的大哥。

      随后握着沙栀子包在毛线手套里的手,轻轻捏着软毛线,出了火车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选项: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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