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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话 无言倚修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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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西风方,有生死劫。
这是司空玄机算出来的命理,她知道今日之事,并非能躲得过了。看来今天是死是活只在一瞬之间,如果墨怀松今天真的对自己下手的话……那她是否真的能躲过这场劫难?
所谓生死劫,不过是一场劫难罢了。只是这场劫难,关乎着自己的性命,那就不仅仅是劫难那么简单。
于是她在清晨醒来之后,便信步走到了御闲山庄的花园之中,算算时间,还早。墨怀松这个人,决计不会放过她的。此刻刚刚过辰时,她一点也不急。
苏安宁从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到底在想写什么,等到她兴冲冲的跑进竹坞的时候,司空玄机已经不在了。“去哪儿了呢?”昨天还被那根呆木头气的半死不活的她,暗自叹息到。早知道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就不该让师父来姑苏城的。师徒的情谊虽然渐渐的冷淡,但长年一起生活的她们,是知己知彼的。苏安宁知道,司空玄机为什么如此一意孤行,国仇家恨,她在司空玄机的脸上,看到的就是这四个字。
当今武后如今已成为万圣,就连国号也改为“大周”,而师父她,自从和她认识的那一天起,就没有真正的笑过。除了12岁那年,那桃花盛开的季节……
司空玄机此刻正站在一棵即将枯萎的梅树下,看着干涸的树枝上,凌乱的藏掩着几朵还未盛开的梅花,皱了皱眉。
“玄机,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呆愣愣的看着梅花的她,有些失神的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一声柔和的声音。她转过头去,只见身着黑色锦衣的墨玉衡,正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
司空玄机此刻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神清丽,但她的目光却散发出一种犀利的神采。听着那渐渐传来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眼中尽是疑惑。
他怎么会在这里?从昨天回房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了。虽然自己的伤是他治好的,可是,他是墨怀松的儿子。因为是他的儿子,所以今天的这场会面,她真的要不得不防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这亭台楼阁,若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就是江湖上那些有名气的人所赠送的钱财建立的。表面上看,墨怀松是江湖中人人称颂的白道大侠,武林盟主,可是事实上,他在地下培植的那一帮势力,可是好几次都要了她的小命呢!
“如今梅花正值凋谢,玄机怎会有兴致看梅花?”
“寒梅傲骨,难道墨大少爷没听说过这句话吗?”
她抬起头,正视墨玉衡的眼睛。那双眼眸里,似乎真的掩藏着她不知道的东西。她无从探知这里面的含义,就像她测不出他此时此刻心中所想。衣袖里的那幅画,好像剜刻着她的肌肤,隐隐作痛。
“的确,寒梅傲骨,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旁傍溪桥。不知进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确实如此呢,不过墨大少爷,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就算她命绝于此,她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原本就冷得澄澈的眸子更是寒透了骨,一迳冷笑。
墨玉衡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眉眼,想从中找出些什么,最终走到司空玄机的身边,用那粗糙的手将她的蛾眉抚平。“老是这样皱眉,我都怀疑你未老先衰了呢!”
“怎么,难道这样不好吗?你父亲,这御闲山庄的庄主,明知这推背图被凌空斋所守护,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着的。况且,师父在我临走前,将图交由我保管。请问墨公子,这在凌空斋都称得上是绝密,为何到了你父亲的嘴里,却变得……一文不值?”说完之后,她便吐了一口气,不去看他。心好痛,真的好痛。明明知道这个人并不可信,为何还要将这绝密的消息告诉他?
难道,自己对他,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吗?
司空玄机反身越过他,走到门廊的边上,看着满园那快要凋谢的梅花,轻轻的垂下了横眉,然后冲着他笑了一笑。
“貌似应该离开这里了呢,如果你没其他的事情,我想我对你,并没什么可说的了。”是的,没什么可说的了。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司空玄机,在你的心里,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玄机……”还没等墨玉衡说完,司空玄机迅速的将身子抽离这个是非之地,待确定没有任何的情绪可以泄露之后,所有伪装出来的笑容都在瞬间崩溃。
她痛恨现在的自己,不仅痛恨,还极端的深恶痛绝!
这算什么,告别吗?和墨怀松的儿子,如果今天她不拿出真的推背图的话,她保不准哪天她就死在墨怀松的手里。如今还和他的儿子讲了这么多她不应该说的东西,她都要痛恨自己,亲眼见证一对父子的残杀,这对于她来说,是否太过于残忍?至少,在她原来的想法中,并不是这样的。
这幅图,关系到朝廷和江湖,乃至整个民间。如果她不能保护,那还不如毁去。虽然,她之前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过想拿这个引起朝廷的注意,可是如今,整个江湖,都拿这幅图作为他们的目标。
杀了人,手里已经不干净了。但这个江湖,又有谁是干净的,谁又纯洁如白纸。她不过是顺势而行,虽然逆天行事,但只为她那一腔的仇恨,是否值得?
墨玉衡望着那惊慌失措逃离的女子,原本俊秀的脸上露出一股凝重之色,父亲竟然这样逼她?父亲怎可如此逼迫她?他明知道推背图对于她来说,是为父报仇的筹码,可是如果今天将推背图重现于世间,那江湖,将永远的不太平。
走出门廊不久,司空玄机便遇到了御闲山庄的管家。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即使头发全白了,但依旧有着忠诚的态度。脸上是不曾消失的严肃表情,御闲山庄有这样的一个管家,焉能有不称霸武林的气势?
“司空公子,庄主让我请你去书房一趟,江湖中各大门派代表,都已经在那里了。”老人说的话虽然是不紧不慢的,但他的话却像是一把刀子,深深的剜刻的司空玄机此刻的心。她是否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将推背图奉上?
呵呵,真是可笑。墨怀松以为让江湖的豪杰站出来,就能压制她凌空斋的力量。可是,凌空斋世代是供奉朝廷的,虽然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朝廷的确是凌空斋的靠山。早些年,凌空斋出了不少天算师,就因为透露了天机,不仅惹了天怒,更让朝廷有所顾忌。所以凌空斋自武后临朝以来就落寞了,如果江湖人真的要动她手里的东西的话,那她还不如将此画贡献给朝廷。即使武后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但只要有了这幅推背图,那武后也不得不顾忌她三分。当年武后曾被她的祖师袁天罡判过“可惜是个女孩儿,若为男,当作天子”的命格。所以这幅图,代表了武后和她司空玄机今后的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时候,她大不了毁了这幅画!
别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东西,越是得不到,越是觉得它好。世人皆是这个习性,更何况御闲山庄呢?
“司空公子……”年长的管家又轻轻唤了他一次,司空玄机这才回过神来。
他欠了欠身子,失笑着拨弄手腕上的五彩琉璃珠,讲到:“哦?崔管家刚才说到哪儿了?”
“庄主让我请你去书房一趟。”
“书房?”手指轻轻的一颤,手中的那串珠儿便叮叮当当的落到了地上,撒了一地。她沉吟了许久,便淡淡地说到,“可否请问管家,庄主请我过去所谓何事?我凌空斋素来与江湖人没什么纠葛。”
“这……老朽就不知了。”
玄机轻轻的一笑,“那还是请管家回禀你家老爷,玄机今日身体有所不适,就不过去了。”
“这……”姓崔的管家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好歹也是经历风风雨雨的。他听的明白,这凌空斋的司空公子,绝非是一个省油的灯。只觉得身上一麻,手肘一痛,接着便全身僵硬,那老者顿时神色大变,“你……”
司空玄机慢慢地时期跌落在地上的琉璃碎珠,一颗一颗的弄干净,接着衣袖漫飞,“我最讨厌别人,在我不知情的时候硬要我做不愿做的事情。崔管家,你在这里也称得上是老人了,难道连这点都不明白吗?”
接着,她继续说到,“我不希望贵府上有些什么闲言碎语,我这个人,可是很难讨厌别人对我评头论足。”说完,便不顾身后那僵直的身影,整了整衣衫,便离开了。
临行前,还不忘说了句,“穴道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解开,崔管家只管去禀报你家庄主,欲拿推背图,便来凌空斋。我司空玄机恭候他的大驾。”
说完之后,也不用轻功,慢慢离开。回到竹坞,收拾了下细软,便叫上苏安宁,准备离开。
在二人走出御闲山庄大门之后,苏安宁问道:“师父,我们要离开这里?”望着住了没几天的御闲山庄,苏安宁似乎有些不舍。
“当然,你师父至今还未能沦为做棋子的命运,你这个身为徒弟的,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从今以后,凌空斋不再插足江湖之事!”
“可是师父,没有江湖的支持,凌空斋如何得到江湖上所有人的生平来历?”
“呵呵。”司空玄机指了指天空,但笑不语。
苏安宁这才恍然,“师父你想归顺朝廷?”
“不,是利用而已。”当然,这个世上,谁又不利用谁?今朝你做了别人的棋子,明朝自有人来做的棋子。这道理亘古不变,又有何可说的?
这些年,从没有人走进过她司空玄机的心里。不管是当年的魏璇玑也好,现在的司空玄机也罢。在她的心里,从没有人驻足过。说她冷酷也好,说她无情也罢,她司空玄机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之人。只是为何在心中有过一个空缺,怎么也填不满,空空荡荡的。难道,她真的忘记过什么?
也罢,她本就是一个无牵无挂之人,安宁已是她的死穴,何必再多出一个人来?当年的风采依旧,只是心却不如在洛阳时那么冷淡。都说天算师算的尽天下人,可是事实上,满招损,谦受益,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还不是一抔黄土一堆泥?
牵着马儿,出了姑苏城。望着不远处远去的夕阳,司空玄机有些无奈。只是没想到,此刻站在不远处凉亭之上的人,竟是当初在松鹤楼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涵?
呵呵,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等自己。看来,是时候挑明身份了呢,洛姬的主子!